客厅里面众人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尤其是我三叔,那眼神里面的幽怨,就像是一根钉子,活生生的定进了我的心坎里面,令我如鲠在喉,久久不能动弹。
我爸火急火燎拉着我的胳膊就要胖揍我一顿,逼问我这半个小时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害怕挨打,更害怕在众人面前丢脸,我就一五一十将我的遭遇说出口,在场众人无不惊讶于我口中的故事,就连一旁的中年道士都侧目而视,竖起耳朵听着。
等我说完,中年道士就一把抓住我的手,脸上浮现一抹惊骇之色,忙问我爸关于我的生辰八字。
听我爸说完后后,中年道士脸色瞬变,问了我一些问题。
“你是属猴是吧?”
“你壬子月,丁卯日,甲辰时出生的是吧?”
“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吗?”
“你还看到了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下来,让我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一时间泛起了迷糊,不知道这个中年道士想要干嘛。
但我还是在我爸尖锐的眼神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老实回答起来,直到最后一个问题,我开始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应答。
我爸看着我吭哧鳖肚的模样,差点没给我屁股来两脚,还是这位和蔼可亲的中年道士替我解了围,我感激他,便对他说了那一队穿着丧服的奇怪队伍,走进了我三叔家的事情。
众人听了眉头紧锁,就连中年道士的表情都定格住了,瞪大眼睛看着我。
可能是因为我一语成谶,中年道士眼眸亮起精光,震惊的看着我良久。
他伸手在我的小脑袋瓜上摸索一阵,脸上竟然浮现出一层笑意,低下身子问我,想不想跟他学点东西。
我爸一听这话,笑脸相迎打断了中年道士的话,口气强硬的解释道,说我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肯定能考上大学,出人头地,不会让我跟他学这些古怪玩意。
中年道士没有生气,反而摇头笑笑,对我爸说道:“大哥,您别着急,我在这里待三天,你再考虑考虑。”
我爸一把把我拉近他身边,没好气的准备打发中年道士,却见道士接下来的话,如同一根针,恶狠狠的扎进了我爸和我的脑袋里面。
“这孩子每到生辰之日,都会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昏迷不醒,伴随自家六畜不宁,怪事连连,不知我说的可对?”
一听这话,在场的老张家人都看傻了眼,这道士的的确确是第一次来到我们这个小山村里面,竟然一眼就能瞧出我的问题所在,就连我爸都惊呆的咧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愣了足足几分钟之后,我爸才激动的开口问道:“先生,您知道我儿子的病症,你一定有办法医治,求求您发发善心,帮帮孩子吧。”
我爸作势就要拉着我跟他一同跪下,却见中年道士伸手将我父子二人拉起,道:“这件事情稍后再谈,先把葬礼的事情解决掉再说。”
我爸只能点头答应,这也让我对这位年前正气凛然,仙风道骨的温和中年男人,打心底生出一抹好感。
心里有种特别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暗想我能否跟他一样斩妖除魔,当一个救世大侠...
当天早上,天色蒙蒙亮,我三叔跟我爸几人小憩一会,便匆匆起来搭建灵棚,棺材已经放在了门口,只需要用几块宽大的白布拴在竹竿上,然后两块石头夹住,四面一撑,就形成了灵棚。
上面写着一副对联,都是毛笔字,笔力苍劲有力,力透纸背,我看了看,也看不明白,只觉得这毛笔字写的真好看。
上联是鹤驾已随云影杳,下联是鹃声犹带月光寒,横批驾鹤西去。
我一打听才知道,这对联是中年道士自己手写的。
早上八点钟,就有人去远方亲戚哪里奔丧,去奔走相告。
村里面的规矩是喜宴得请,丧宴不请。
只要村里面知道谁家办丧失,自然而然就会腾出手来过来帮忙,不少妇女都聚在一起,谈谈笑笑,洗洗涮涮,特别热闹。
九点多钟,便有邻村的人过来随份子吊唁,但这老张家没有一个人识字,就算是识字,这文房功底不行,做不了账房先生,没法子,这中年道士毛遂自荐,当起了帐房先生。
一张一张的白纸放在面前,他沾着墨水,那齐刷刷的字迹犹如流水,字迹工整娟秀有力,出现再白纸上。
我也闲来没事干,就坐在一旁跟张国文我老叔点帐,挨家挨户随的钱,要被我俩轮番点过,才能放进牛皮包里面。
我们三人一直忙碌到了将近十点半,外来吊唁的客人走的七七八八,来的零零散散,才能松口气喝口茶水。
我也好奇的拉着中年道士问了一些古灵精怪的问题,就是关于道士能不能娶妻生子,能不能半道还俗,能不能成为神仙...
那一连串的问题问出,要是我爸早就巴掌伺候,他却微微一笑,对我讲解了他的身份来历,让我不禁咋舌。
中年道士与我同姓张,闻子辈,家族行头第九,故此名为张闻九。
他六七岁便被人贩子拐走,赶巧被一老头所救,不仅收养他,还传他茅山道术,二十岁初出茅庐,行走长江以北一带,流于河北,山东等地,多有辗转,现如今定户于江苏苏北。
所学本领多为卜卦,医术,符咒口诀降魔驱鬼,至于飞天遁地,腾云驾雾,那是夸夸其词,没有这回事。
正当我听的有滋有味的时候,屋子里面突然窜出来人影,我抬头一看,正是我六叔张国立。
他急匆匆的跑到张闻九面前,面色通红,伸手指着屋里,结结巴巴的说着:“您屋里瞧瞧去吧...老爷子...不肯穿鞋...”
张闻九一听脸色大变连忙起身,用茶碗压住白纸,三两步冲进了屋子。
当时我悄悄跟在张闻九身后进了屋子,发现屋子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四五个人嘴中嘟嘟囔囔,想着办法,怎么才能把鞋给我三爷爷穿上。
我看到我爸还有我三叔脸上汗水直往出冒,脸色铁青,我三叔手里面还捏着一方底的布鞋,手里面颤抖个不停,试探着套在我三爷爷的脚上,却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突然弹开,吧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众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无不瞪大眼睛,脸色惶恐,低头看着大小合适的鞋子,却怎么也套不上三爷爷的脚,众人那叫一个急呀,众人嘴里嘟嘟囔囔想着办法,结果接二连三还是这种情况。
不由有人心生猜疑,难道是老爷子不想走,心里面有怨气?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张闻九带着我走进了屋子里面,我三叔一看见张闻九,就立马扑了上来,略带哭腔说道:“大哥,您快来看看,我爸这鞋子死活都穿不上去,您看这是咋回事啊?”
张闻九一边安慰我三叔不要慌张,然后接过那鞋子,仔细端详一阵之后,慢慢蹲下身子,将鞋子穿在我三爷爷的脚上。
结果依旧是啪嗒一声,鞋子掉在了地上。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
张闻九缓缓掉过头来,对我说道:“娃子,你去外面拿把土过来,记住,一定是干土,不能掺杂石子。”
我猛的点头,一溜烟跑到了门口,门口边上就是黄土堆,我连忙胡乱的抓了一把跑了回去。
我进了屋子,将手心摊开,露出黄土碎屑,张闻九捏了一把塞进鞋里,然后慢慢的给我三爷爷穿上鞋子。
说来也神奇,这鞋子里面放了一层黄土之后,这鞋子牢固的穿在我三爷爷的脚上,再也没有掉下来过。
众人脸色大惊,有人低声念道着,有人猜疑,而我年少童言无忌,张口就问了这是啥原理。
只见张闻九环顾四周众人脸色,细声的解释道:“俗话说得好,魂归故里,先人(对死者的敬称)的脚一定要踩在故乡的土地上走,这样他才走的安心,走的放心。”
这一番解释让众人频频点头,算是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众人以为接下来这一切都要顺利的时候,结果我三叔家里面拴着的小黑狗不知怎地,竟然自己咬断了绳子,一股脑的冲进了屋里,对着我三爷爷的小屋就开始狂吠不止。
它张着血盆大口,呲牙咧嘴,那凶狠的模样,就连我三叔都吓了一跳,这小狗自从外面拉回来,从来都不咬人,也不对人叫,性格极其温顺,自从昨天晚上叫了一通之后,今天就有点一反常态。
我三叔伸手作势要打它,却发现这小黑狗竟然叫的更加剧烈,好像肝肠寸断,顿时引起了张闻九的注意。
他低头看着小黑狗的眼睛,突然他眼神一变,表情都变得无比严肃,因为这面前的小黑狗,一双眼睛竟然在冒着绿光!
张闻九诧异的看着它,我也诧异的看着它,但在众人眼里,这小狗没什么两样!
但在我二人的眼中,这小狗浑身散发着一股瘆人的黑气!
张闻九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拿起桌子上摆放的鸡血碗,其中还残存一点未干涸的鸡血,我连忙伸手去拿,那小黑狗好似知道我要干嘛,对着我就冲了过来,张着大口就要咬我的大腿。
众人惊奇之时,张闻九非常迅速将小黑狗压制在身下,用膝盖压住小黑狗的身子,让他无法动弹,随后伸出手指在我端着的鸡血碗里面搅拌两下,双手变得血红。
他摁住小黑狗的嘴,但它依旧在不停挣扎,摇头晃脑不停晃动,张闻九看准时机在它的头上画了一个十字,然后慢慢松开面前的小黑狗,只见它好似发疯了一般,在原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疯狂打转,狂吠不止,过了一会,开始浑身抽搐,好似触电了一般。
没过几秒,这小黑狗便趴在地上,不停作呕,一阵反胃之后,在地面上吐出一股黑色的液体,这才解除亢奋的状态,蔫头耷拉脑袋的走出屋子,进了狗窝,再也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势。
众人惊讶的张大嘴巴,看着小狗刚才瘆人的举措不明所以,还有几人忍不住发出惊愕的声音看着张闻九。
每个人都知道小狗中邪了,但具体招惹的什么东西,在场的众人里面,只有张闻九清楚那玩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