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杜老太病房的护士告诉杜雨燕,县医院的床位不好拿。病人如果自己过去,不确定多久才能住进病房,要想快一点,最好还是由卫生院开转诊证明。
可卫生院每年就那点转诊名额,并且必须院长批。
杜雨燕刚才找到了这边的钱院长,可人家只给了一句话,卫生院规定只转急诊,他也没有办法。
杜雨燕急得心如火烧。
之前说要帮老太太治病,杜雨燕或许只是出于同情,可几天来的相处,有些东西慢慢不一样了。
杜老太一辈子只想着儿孙。拿到病号餐,自己舍不得吃,偷偷喂给带过来的两个宝。有一回还趁杜雨燕不在跟前,老太太把护士给的药藏了,被发现后,讪讪地说想省下来带回去。
说白了,就是不忍心孙女花钱。
这种长辈的疼惜与关爱,是杜雨燕从未品尝过的。
此刻她发自内心地,想要老太太高高兴兴多活几年。
想了半天,杜雨燕还是进了病房。
“妈!”二宝已经醒过来,正坐在病床上,拿着大宝那只早就破了的风车把玩,看到杜雨燕,嗲嗲地喊了声。
杜雨燕从怀里掏出两块白糖饼。
二宝“咦”了一声,眼睛立马睁大了。
这是她抽空去对面小吃部买的,孩子们跟着折腾,让杜雨燕心里愧疚。也是没办法,娘家婆家没一个靠得住,孩子还得自己带。
大宝一“骨碌”爬了起来,“是白糖饼啊!”
杜老太也醒过来,看到孩子们高兴,也跟着开心,“瞧把这俩孩子猴急的!”
“吃吧!”杜雨燕到底笑了笑。
“杜奶奶,我来看看您!”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走进病房。
“哎呀,健民怎么来了?”杜老太忙扶床坐起。
这就是那个健民?
杜雨燕好奇地看了过去。
这人长相中规中矩,略有些凹陷的眼睛下,高鼻宽唇,就是脸上两道延伸到唇角的法令纹,衬得人过于老成,有点不苟言笑的意思。
谢健民站到床边,冲着杜雨燕点点头。可两人视线相碰的瞬间,这人却飞快扭过头。
杜雨燕纳闷,这人是怕她,还是讨厌她呢?
“健民可是咱们河西村飞出的金凤凰,在这卫生院当医生呢!”杜老太冲着隔壁床的病友介绍。
众声夸赞下,谢健民表情却越发紧绷,“杜奶奶,你们最近还好吗?”
“好啥呀,一地鸡毛!”杜雨燕接过了话。
想到好歹是个熟人,或许以后会求到人家,杜雨燕又奉送了一个彩虹屁,“我可比不上你,当医生多好啊,救死扶伤!”
谢健民脸色突然一变。
别说谢健民,连杜老太神情也僵了一下,转头催促两个孩子,“快叫谢叔叔!”
不知道是不是被强行营业,孩子们都有些不情愿。
大宝支吾着叫了一声,二宝更是含糊,还将手里的白糖饼递给杜雨燕。
杜雨燕笑了,“乖,妈不吃!”
“成石子儿了,他咬不动呢!”大宝在边上道。
杜雨燕一怔,拿着饼尝过一口,随即将大宝的那块咬了一小半的白糖饼也收过来,“不吃了!”
怪自己太着急,拿了糖饼就走,多看一眼,也不上这当。
“别扔啊!”杜老太心疼,“这可是粮食!”
“什么为民小吃部,够黑心的!”杜雨燕开始心疼花出去的一毛钱。也不知道糖饼放了多久,仔细找一找,都能看到霉点。
谢健民也劝了句,“变质的东西就别吃了!”
“你们呀,当年饥荒,我们连树皮都啃过,再难吃也是粮食。”
二宝白高兴一场,心里不乐意,歪到了杜老太怀里。
“孩子们都虎头虎脑。”谢健民夸了夸孩子们。
“妈,饿了!”二宝嘟囔。
“回头病号饭就来了。”杜老太哄着孩子。
杜雨燕忙拦道:“您该吃的吃,别老想着留给他们,我去外头买两个馒头。”
“这样吧,我到食堂给孩子们打点饭!”谢健民主动道。
“不麻烦你,你能来看我们,奶奶就很高兴了!”杜老太忙摆手。
“要不你卖我点饭票!”杜雨燕突然来了主意。
卫生所的食堂不对外,可到底比外面干净。
谢健民拧了拧眉头,“非要跟我见外?”
还是杜老太打了圆场,没一会,谢健民真就送来两份盒饭。
天黑之后,孩子们跟着杜老太睡下。杜雨燕还有事要忙,好不容易等院子水池有了空位,杜雨燕拿了一大堆衣裳在那儿洗。
卫生院分成两进,前面是门诊和医生办公室,杜老太住的是后院病房。
到了晚上,前面安静下来,后院倒还有不少人,洗洗涮涮或说着闲话。
有人走到旁边时,杜雨燕扭头看了一眼,说了声“你等会儿”,擦了擦手便回了病房。
没过一会,杜雨燕跑出来,将洗好的饭盒递过去,“正好,我就不给你送了,谢了啊!”
“跟我客气有意思吗?”
杜雨燕:“……”
他们到底有多熟?
谢健民接过饭盒,沉默片刻,道:“我看过老太太片子,得赶紧去治,可能要做手术!”
杜雨燕心里一咯噔。
谢健民顿了好一会,似乎在等杜雨燕开口。
杜雨燕却在心里叹一口气,继续用棒槌捶着衣裳。
谢健民没耐住性子,“燕儿,你现在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
杜雨燕后背顿起鸡皮疙瘩。
此刻再看不出原主和这位的关系,她智商就捉急了。
谁想到前面那位还给她留了一段风流债。
问题在于,为什么这段记忆会缺失?
“燕儿……”谢健民张了张嘴。
用余光扫过四周的人,杜雨燕机智地打起了岔,“谢医生,你能惦记着我奶,我打心底感激。大家从一个村子出来,你出人头地,还能不忘穷乡亲,真是高风亮节!”
好人卡送上,反正不要钱。
这家伙可以走开了吗?
谢健民不但没走,甚至开始直勾勾看着杜雨燕。
杜雨燕从没这么尴尬过,正琢磨想什么办法把人轰走,谢健民又开了口,“转院的事,你跟院长说了?”
这话戳中杜雨燕心思,“别提了,你们这儿转院得看人,还分三六九等。”
谢健民很耐心地解释,“主要是县医院那边的问题,这事总有轻重缓急。”
杜雨燕不以为然。
半个多小时前,东头病房有人转院,杜雨燕特地过去打听了一下,那病人是镇上某位干部的家属,得的还是糖尿病。
这叫急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