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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青春 引凤

没有走出学校大门时,我从来不考虑外面的事情,终日便是吃饭、学习和休息,课本是我形影不离的伴侣,习惯了这种单调有规律的校园生活。当完成学业融入社会这个大舞台时,我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向我袭来,面临的将是就业、成家、买房等一系列大问题,像一座座大山堵在我必走的大道上,等待着我一步一步去翻越。对我这个贫民后代来说,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独自去闯关,去承担,是何等的艰难啊!感谢上帝,我的运气还不错,毕业不久被分配到本省城一家s公司。我在这家公司里,其实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廉价劳力,办个琐碎事什么的。渐渐地,当初我那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像扎破的车轮在慢慢撒气,感到灰心失望,处境不佳。但我热爱城市,因为就业机会多,可以使我们农家孩子得以生存,而且它比家乡美丽可爱,生活方便。

在本省城东郊,我和同事合租一间简易的小平房。原来这里是一个私营造纸厂,现在已经搬迁了,留下一间一间的职工宿舍,都对外租出去了,我们租的那间房是原来的传达室。我抬头望望那灰蒙蒙的墙壁,伤痕累累,黑一块,白一块,灰一块,感到很不舒服。紧靠两边的墙壁各放一张骨瘦如柴的小木床,坐上去“叽哇”响,像谁踩着了猫尾巴,当它趋于平静时,我身子稍微一动,它又欢叫起来。这是早该扔掉的破烂,却来侍候我们贫民后代,但一想到房租便宜,也是我们理想的选择。我把紧靠床位的墙壁上贴上一层白纸,像破衣烂衫上补了一块新补丁,有了点醒目干净的地方,这赢得了同事对我的表扬。同事比我大两岁,身子单薄瘦弱,小眼睛,尖下颏,一头黄茸毛,像黄土地上生长的营养不良的小黄草,一看便知也是贫家子弟。我们是一同被招进公司的,有缘相聚在一起。同事望着我贴好的墙壁说,不错,像围裙似的,弄不脏咱的衣被就行了。又抬头望望锈迹斑斑的窗栏,窗外天高地阔,阳光灿烂,时值春天,给人暖融融的感觉,说比住北京的地下室强多了,能见见红太阳,这就是最大的享受。我指着窗口下那张没皮的老桌子说,还好,有张破桌子,能放放台灯摆摆书,有个看书学习的地方。我想在校十多年养成的看书习惯不易一下子改掉,有张书桌是必要的,破货也不赖,只要它有利用价值就行,否则,我们还得铺张浪费呢。让我感到最高兴的是桌子上有一部旧电话机,可能是房东保留着它,便于询问这里的房租情况吧。不管为何,有了它,我就可以经常和家人通通电话,即使我付费,也心甘情愿。我家就住在村委会旁边,以前父亲常去村委会给我往学校打电话,现在我这里有电话就方便了。安好住处,我先给父亲打了电话,告诉他我的电话号码,以后打这个电话,他的儿子就能接到。

有天下午,老天哭丧着脸想流泪,但也没有挤出泪来。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回到居室,刚把身子撂在床上,桌上的电话就高歌起来,再加上小木床的“叽哇”声,屋里热闹起来。这会儿我一点也不感到寂寞了,只想安静地喘喘气,休息一会儿,它们都叫唤起来了。我懒洋洋地抓起话筒,听到里面的声音是乡下老父亲打来的,老人家为我做的贡献太大了,我不敢慢待,慌忙折身坐起来,耳朵吻着话筒洗耳恭听。他说,天龙啊,家里供你上大学不容易,把粮食牲畜都卖了,爹娘在窑场下苦力挣点钱都给你了,还欠着外债,已经弄得倾家荡产了,以后谈恋爱的事,别再指望家里了,我是无能为力了。

我知道爹娘都一把年纪了,在当地窑场挣几个血汗钱不容易,都给我花了。父亲说的是实情,只是觉得他为我考虑婚事有点早,我刚有个干活的地方,还顾不上自己吃喝呢,拿什么养女人?现在的一些女人钱迷心窍,贪图享受,见了“钱”老板,浑身都软了,卖弄美色,卑躬屈膝,像白骨精勾引唐僧般的柔情蜜意,但“钱”老板并非唐僧般思想坚定,便一拍即合立马亲密无间。大多是老牛吃嫩草,她们也心甘情愿。可我是个穷光蛋,怎能和她们拉近距离?我说,爹,不急,还早着呢。

不早了,和你一般大的毛孩办喜事了,我是刚从他家回来。老爹说。

我知道在乡下谈婚论嫁早,一般十七八岁就恋爱了,二十岁左右就结婚了,爹是受人家感染了,看人家娶儿媳妇,他着急了,可在城里大龄青年多得很,有的三十多岁还没结婚呢,五十多岁还更换老婆找小妞呢,当然这是钱烧的,也可以说用钱买的,一家愿打,一家愿挨,女方不是嫁人而是嫁钱呢。我才二十四五岁,正是创业的好时候,离三十岁还有几年呢。我的主意是找对象不能凑合,这不像在商店里买东西,因为急需随便买一个先用着,等以后有机会再换换。可老婆不是随便更换的,一旦娶到家里,就终身相伴了。如果想换就要破财倒运了,若有了孩子,孩子就是直接受害者,要么没爹,要么没娘,难有幸福可言,关键是每人的精神伤害是无法弥补的,所以我拿定主意要找自己喜欢的,起码看着不反感的姑娘。如果对方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就更好了。我知道有幸娶到好老婆,那是男人的福分,就会潇洒地度人生,不白活一回。如果娶个恶婆娘,男人会减寿的,即使不患病,也叫你气个半死,没有高兴的时候,活得窝囊。但好与坏在婚前是无法验证的,只好碰运气了。我愿自己有好运,装作很随意地说,爹,别急,这事可遇不可求,慢慢来。

老爹似乎在吼,你不急我急,年龄越大越花钱,你要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是重要任务。

我明白爹的意思是花钱花怕了,他多年的血汗被我吸干了,为求学,我像个吸血虫,如今报不了恩,不能再搞剥削了,可我挣的钱还不够自己花呢,一旦找个女孩,不花钱,人家也不愿跟我呀。我笑笑说,爹,我真想单身一辈子,吃吃喝喝、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多舒服。

父亲不乐意地说,这叫不负责任,自私,只图自己享乐,都像你这样想,地球上就没人了,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传宗接代,延续生命,这是社会责任,是人生义务。

我觉得爹认字不多,说的话还挺在理,刚才好像是他来了灵感,说话还文绉绉的,像个文化人似的,安慰他说,爹,好,听您的,您不用为我操心了。要说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您还真帮不上忙。

浑小子,还给我耍嘴皮,我是说没经费支援你了,你自己想办法,最好在城里找一个家庭条件好的有钱的姑娘。

我皱着眉头苦苦地笑笑,明白父亲是不想再为我操心了,可我一无所有,人家姑娘谁愿意上钩?我说,爹,您别光想美事了,咱家的条件就那样,人家条件好的能看上我吗?

这难说,有些姑娘不讲家,只讲人。你长得像军官样,说不定有好姑娘看上你。爹紧接着对我说。

我知道老爹的意思,是在提醒我把此事放在心上,让我不花钱找个好对象。我也承认有好姑娘不看重钱财,可少啊!我哪有福分遇到“她”?我不想跟爹多说了,嘿嘿笑笑说,这事,我知道了,您放心吧。便把话筒摁在电话机上。我沮丧地猛然仰面躺下,小木床晃悠悠地又“叽哇”起来了,声音由强变弱,“哼哼唧唧”像受了欺负似的满腹怨言。我全然不顾,只是望着天花板发愣怔,思想却飞扬起来,想到自己身处的环境,虽然常接触几个年轻女子,但都已婚,咱总不能插足吧。再说,人家一个比一个时髦,都妖精样,谁能看上我这个乡味十足的穷小子?还不花钱?即使花钱,人家也不一定看上我。父母不嫌儿丑,我长得真像军官样吗?我顺手掏出衣兜里的黑钱夹,内里镶嵌着一块亮晶晶的玻璃镜。我对着镜片照起来,四方脸,赤红色,双眼皮,大眼睛,也很有精神,虽然五官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征,比如黑瘊、胎记什么的,但还算端正,看着顺眼。只是身材不足一米七,仅这一点就被人家列入三等残废了。人家条件好的姑娘,都是按条件招驸马哩,家庭、学历、身高等都高标准严要求。可我呢,哪方面突出?禁不住暗自发笑,做梦娶公主想得美,连姑娘都接触不到跟谁谈?可婚姻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一般限定在三五年之间,有幸遇到好姑娘算自己幸运,遇不到就可能倒霉败运,如果超出这个时限没找上,以后的婚姻可能更差劲。所以应不失时机,提前谈也不错。也许老爹说得对,年龄越大越花钱,那些老板找小妞,哪个不是钱砸出来的?基于自身条件,既少花钱,又想找到满意的对象,谈何容易?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际关系,陌生的人流,到哪里去找姑娘群体?

我开始观察城市的环境及不同场所,一切为找对象服务。一个个城市像一个个高矮胖瘦、大小不同的人体,五脏俱全,都有高楼、大街、医院、商店、学校等,供市民生活所需。不同的是大城市地盘大、楼高、马路宽、名气大。小城市相对小一些,但也有优势,人少、空气好、交通方便。我想想只有在公共场所,才能接触到年轻姑娘。凡是我走过的地方,就留心观察,比如在大街上、车站、商店等,见了不少长相一般的女孩,却没有一个让我心动的,当时就想如果碰到中意女孩,我只管向人家表白,取得联系,如果人家怀疑我精神上有毛病,然后再证明并非如此。经过一段观察令人失望。我又想到了舞厅,那是男女相互交流的场所,是找对象的好地方。但舞斤的女孩大多是开放型的,听说在那样的环境里,女人不风骚,档次不够高,男女一风骚,便是高尚情操。我有点顾虑,找对象还是不想要开放型的,但目标难寻。又一想,只要看着顺眼,像我这样的条件,人家不嫌我穷就行了,要紧的是先寻好目标,然后帮人家改变环境。

那是20世纪80年代末,南方开放得很火爆,内地也紧跟步伐。大街小巷几乎处处可见大小舞斤,还有广场附近的露天舞斤。这些舞厅有的是会议室改装,有的是仓库改装,有的就在露天广场一角,简单装修一下,安点红红绿绿的灯光,再装上音响,周围放一些简易的凳子就行了。有的单位开舞厅,工会还鼓励员工跳舞,说是娱乐、减肥、锻炼身体,也是增进同事之间友谊的活动场所。一般大街上以营利为目的的舞厅,装修要复杂一些,档次高一些,门头上要悬挂忽明忽暗的霓虹灯,舞厅里的舞池周围摆着简易的茶座,跳舞者跳累了就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服务台上摆一排排热水瓶,茶水随便喝,其他食品和饮料另收费,一般都不破费。进舞厅男宾要票,女宾不要票,一般每张舞票都在5元以下,如果买月票更便宜。跳舞时间在早上和晚上,当时跳舞是一件很时髦的娱乐方式。无论单位和个人有贵客来,为表示热情招待,吃过晚饭都要到舞厅唱歌跳舞。舞厅里不限年龄,谁都可以跳,但多半是中青年男女。里面的光线昏暗,彩灯闪烁,悦耳动听的音乐不停地回荡。还有显示歌词的屏幕,有乐意唱歌者,可以点歌一展歌喉。一对对男女半推半就拥入舞池,随着音乐节奏翩翩起舞。有的精神饱满昂首挺胸跳快步,有的和颜悦色跳慢步,有的柔情似蜜窃窃私语,有的与女友谈情说爱,时不时还做个亲昵的小动作。从他们喜悦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跳舞带来的快乐。

半年后的某天晚上,公司里有个应酬,通知我陪客人到舞厅跳舞。我吃过晚饭洗漱一番,对着镜子照照面容,看到脸上的毛孔有了色素沉淀,赤红色的皮肤干巴巴的。我掩耳盗铃地避开了自己的脸,从来不抹润肤霜的我,随手拿起盆架上同事的润肤霜,看看牌子是“大宝sod蜜”,又看看功效:美白补水,长久保湿,滋润肌肤,这不正适合我干燥的皮肤吗?我慌忙拧开盖,当即闻到淡淡的很舒心的馨香味,用力一挤“扑哧”挤出一手心白糊膏,双掌对搓涂在脸上,立刻像地皮上下了一层白霜。我暗自发笑,这是占人家的便宜占大了,结果适得其反了,只好又用湿毛巾将满脸白霜擦去。此时我想起了出差时,看到火车上的女孩在洗漱台旁洗漱化妆时的情景,她们在脸上拍水,上乳液,将眼霜小心翼翼地涂在眼周,用食指绕着眼周反复画圈,之后双手在双颊上噼噼啪啪地拍打,接下来很认真地描眉、化妆、涂口红……哪怕是豆腐渣工程,也要把表面文章做足。我没有她们的耐心和富余时间,只是重新在脸上抹点大宝,顿时觉得皮肤润白富有弹性和光泽,很舒服。心说同事啊同事,你不要吝啬这点润肤霜,今天你帮了我的忙,明天我一定加倍赔偿。此时,我恍然大悟,感到同事比我的情商高,平时注重仪表,原来也是为了招蜂引蝶啊!我又整整发型,对着乌黑的发丝喷洒隆力奇定型保湿嗜喱水,立刻,头发上便散发出浓浓的薄荷香味。平时那乱糟糟干巴巴的发丝定了型,显得黑亮湿润有型。然后我又换上白衬衣,扎上花领带,穿上深蓝色西装,像大闺女上轿似的打扮一番,确实增添了几分气质,人模狗样的,比平时帅气多了。我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话不假,同样一个人,你只要精心打扮一番就出彩,看看那些演员,老、中、青、少年的模样都是打扮出来的。我同客人一起去荷花舞厅。这家舞厅在一条背街上,有点隐蔽,但很有名气,来跳舞的人很多,据说这里的女孩很开放。我来这里目的不是跳舞,而是打着陪客人的旗号寻恋爱目标呢。我无心观赏舞厅里的温馨美景,只是把目光洒在服务小姐身上。在闪烁的若明若暗的霓虹灯下,一个个服务小姐身材苗条,穿着低领担胸的服装,有意炫耀优质的皮肤和女性的特点,是不可多得的画家笔下的美模。我感到一阵阵惊喜,庆幸来到了一块风水宝地,易寻满意猎物。心说这里太好了,难道世上的美女都集中到这里了?她们温柔多情的言行很暖人。我明白她们都比较浪漫、开放,只要你有钞票,她们就乐意上钩,并非是男女比例失调,而是人家就是做这门生意发家致富的。虽然我对她们鄙视,但想想自己的处境和现在的新潮女孩,老老实实等待优秀贞洁的美女出现,恐怕比去西天取经还难,只能过单身汉日子了。回想上初中时,就有同学谈情说爱了,上高中就有人私下给他们配对成双了,只是逢场作戏,都没有当真事,说散就散了,上大学谈恋爱家长老师都不管了,有谈成的,后来就结婚成家了,也有各奔东西的。在这里可能女人的思想比男人还开放,将性行为看得很淡。我陪客人坐在舞池边的茶座旁,一会儿两位有身份的客人都被小姐邀请去跳舞了。他们好像是久经锻炼的跳舞高手,虽然都中年了,但都精神焕发,舞姿老练,笑容满面,和小姐跳得自然合拍。平时我发现单位领导办事,首先就是请上司或客商吃喝玩乐,然后赠送礼品使人家高兴了,事就好办了。我猜想这两位客人,可能是有权的官员,领导私下点拨我别死心眼儿,要见机行事。我明白其意,我的任务是陪他们步入舞厅,要给人家行动自由。我只需给舞斤老板交代一下,回来买单就行了,后面的事就不用我管了。

正当我沉浸在丰富的联想之中时,有位身穿紫罗兰旗袍的姑娘,丰乳、肥臀、蛇腰,裸露着洁白的胳臂和隐约可见的双腿,使人感到文静高雅,亭亭玉立,犹如含香蕴玉,婀娜多姿,飘然而至。我觉得她的装束有别于其他姑娘,没有丝毫的放荡之举,这给我很好的第一印象。她彬彬有礼地打个手势邀我跳舞,也正合我意。我们双双拥人颇大的椭圆形舞池里。

在闪烁的霓虹灯下,随着“咚嚓嚓、咚嚓嚓”的舞曲,一对对男女旋风般地跳着舞。我和那女孩边跳舞边畅谈,很快就拉近了情感距离。她渐渐在我心中完美起来,我怕她从我手中溜走,就不愿再和别的姑娘跳舞了,想紧紧抓住她。我喜欢她扁平的后脑勺,衬得头形左右宽而圆,前额饱满。我还喜欢她蓬松的波浪式的披肩发,用红手绢扎在脑后特别好看。弯弯曲曲的刘海儿垂在额前,像一条条黑色的皱丝带,显得格外精神洋气。我还喜欢她那双水灵灵亮晶晶的大眼睛瞧我一眼,富有磁石般的吸引力,使我失魂落魄。我还喜欢她那自然红润肉嘟嘟的樱桃口,想让人吞吃它。我曾听母亲说过,男人嘴大吞猪羊,女人嘴大吃麦糠,找女人不要找高颧骨尖下颏的瘦弱女子,那是寡相,命苦,可这位姑娘是一副标准的福相啊!她也看破了我的心思,觉得我很喜欢她,就时时处处迎合我,顺从我,似乎对我也很感兴趣。她和我的身材一样高,舞跳得很美,这不难想象是久经锻炼的结果,可以说是她带着我跳的。我的舞还是在学校学的,跳得半生不熟,说也怪,在她的带动下,我渐入佳境,跳着跳着竟然应对自如了,想起来同学说过的一句话,爱情的力量是强大的。这话真的应验了,这是我第一眼看上的女孩,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的吸引力,大有相见恨晚一见钟情的感觉。当我想对她的身份再深入探索时,她很聪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是这个城里的一颗微尘,轻飘飘,没有家,没有着落,随风飘零……最后她还说,我们只要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如果有缘分,应该还会见面的。听着她朦胧的文绉绉的语言,我怎么也不相信她是个才疏学浅的姑娘。

我知道这是一个风花雪月的场所,如果没有自我约束,就很容易放荡不羁。我被她的外表和语言紧紧地吸引着,她是我理想中的天使了,正因为有这种情绪,促使我对她格外亲近,我不想询问她的过去,只想拯救她的未来,我觉得是真心爱上她了。我轻声问,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含羞微笑柔声说,你不必这么叫,就叫我青叶,是我妈起的。因为我妈爱着急上火,常常摘俺家屋后那片竹林里的竹芽熬茶败火。我妈说她喜欢青色,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看到青色心里就凉丝丝的,很舒服。你觉得我的名字好吗?

好,我也很喜欢。我的嘴巴贴近她的耳朵亲切地连声喊,青叶、青叶。

她龇牙一笑,鼻子眼都笑开花了,逗人喜爱。然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天——龙。我故意拉长声音说得很慢,而且提高了音量。尽管我的声音在提高,也压不住“咚嚓嚓”的舞曲声,还有点歌人的唱歌声,因此只有我们二人能听到相互交谈声。

青叶带着羞涩之意笑嘻嘻地说,你的名字真好。

我笑了,问她好在哪里?

她说,听着你的名字,就会想到天上的龙,龙腾虎跃,真龙天子,帝王名啊!将来准是个大人物。

我们俩跳着慢四步,像在左右晃悠,一手搭肩,一手抱腰,时而面对面,多半是我的嘴巴贴近她的耳朵很亲密地交谈着。我的心思不是用在跳舞上,而是想给她多说说话,探出一些个人信息。我高兴地说,青叶,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哪有那尊贵的命啊!可能是父母望子成龙,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投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不管说的是否废话,双方都乐意听,我觉得这就是投缘吧。我们边跳边愉快交谈,跳到深夜舞曲将尽时,我抬腕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舞厅里的人渐渐稀少。我心急想吃热豆腐,想紧紧抓住她和她畅谈,不愿分开,便悄悄向她提出了暧昧要求,她竟然含情脉脉地答应了。这让我十分惊喜,她也一定是看上我了,我要不失时机紧紧地抓住她,以便今后加强联系,相互了解,把她作为恋爱目标。

她带我来到一间单人房,走到门口“啪嚓”摁一下开关,霎时房顶中央的吸顶灯透过白色暗花玻璃罩,释放出亮光,光线柔和而明亮。我看到房间中央,横卧着一张席梦思双人床,白墙壁白地砖白被褥成为这间房里的主色,周围摆着淡黄色沙发、桌椅、电视等。我是第一次步入这样的场景,在幽静的氛围中,我感到这里宽敞温馨舒适,心里也免不了紧张兴奋。我们洗漱完毕,都赤裸裸地躺在床上,既舒展又惬意。她拉拉被子轻轻为我覆盖,我顺势抱紧了她。我觉得她善解人意,是我从未遇到过的好女孩,完全抛开了“轻浮”之言,认为这叫情投意合,两相情愿。如果是我不喜欢的姑娘,她这种举止就另当别论了。男人的话狗皮袜子没反正,怎么说怎么有理。她浑圆的身躯冰清玉洁,充满生机活力和洋溢着青春气息。我抚摸着她那细嫩、光滑、洁白得像绸缎一般的肌肤,还释放着草莓沐浴液香味,好,真好,这个好是从手上传到心里去的。我紧贴着她的前胸,那丰满的乳房像暄腾腾的圆馒头上安一个红甜枣,觉得它弹软,光滑,带着体温,像混合着奶味和芝麻香味似的,麻醉着我吸引着我。我想抚摸它、吞吃它,感到很可爱。我们相依相偎,柔情蜜意,让我陶醉,紧接着我如饥似渴地切入主题,如火山爆发般地向她侵袭。那一刻我好像掉入了万丈深渊,在深谷里拼命挣扎,充满热血的心潮在汹涌澎湃,并将内心所有的沮丧、压抑、郁闷、晦气全部都排泄出来了,内心是多么的狂喜,如一个胜利的勇士占领了一个又一个高地,向全世界人民宣布我胜利了,解放了,自由了。在我疯狂之时,并没有不顾及她,而是时时刻刻察言观色,唯恐惹她不高兴。她在我身下显得是那么欢欣鼓舞,那么甜蜜幸福,那么温顺可爱,扭曲的肢体如决堤的浪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温柔的双手在我身上不停地抚摸着,整个身躯像辽阔的大草原,在我的狂风暴雨扫荡下,每一根小草都仿佛在颤动。她也在努力迎合我,倾心献计。我想她一定心态很好,也非常爱我。当我们失去理智后情感都归于平静时,她像我五脏六腑的某部分,不可分割了,让我着迷心醉。不料,她却一扭脸像生气的样子给我个脊背。我想考验她是否真的生气了,也翻身这样对她。我听见她轻轻的叹息声,过了一会儿,翻身伏在我肩膀上亲昵地说,天龙,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是。我觉得这是我骄傲的资本,是我的优势,除了这,我一无所有。

你会爱我吗?

我心里一颤,也翻过身来,高兴地将她拥在怀里,连声说,青叶、青叶、青叶,我一辈子都喊不烦,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是真心爱你的。我对她不由自主有一种亲近感,这种感觉可能来源于色迷心窍,或她的容貌,或她温顺善良的个性,我说不清。我只想拥有她,用最大爱的力量紧紧拴住她,拴她一辈子。我激动、兴奋、情不自禁地说,青叶,嫁给我吧,我一百个愿意。

她摇摇头说,不可能,男人大多口是心非,像我们这样低贱的身份,谁会爱呀,只要走出这个屋,就如同陌路人了。不过我也不会把你的话当真,不会强求你什么,也不会拖累你。她说着,两行热泪已挂在两腮上,进而滴在我粗壮的赤红色胳臂上。她是多么想找一个懂事明理的大学生作为终身依靠啊!

我觉得她的泪水暖融融的,像虫子爬似的痒痒,见她落泪,我很心疼。我伸手给她抹抹面颊上晶莹的泪珠,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是想寻到一个靠得住的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吧。我也想到她一个女孩在这座城市里孤孤单单无依无靠,如果有人欺负她,也没有人保护她,不觉对她饱含怜悯之情。她若成了我的女友,我决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于是我很认真地说,真的,我很爱你,今生今世永不辜负你。

她破涕而笑,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只是想不知有多少男人在此时此刻都会这么说。

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接触的时间短暂,她的话语也不多,但她的言行举止,音容笑貌,牢牢地装在我大脑里,我总觉她是真心喜欢我。我是深深地爱上她了,使我明白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见钟情的含义。

事后,我像一头死心眼儿的驴,处处都想围着她转,时时刻刻都想着她,发誓我这辈子竭尽全力使她幸福,把她牢牢拴在自己身边,尽快让她脱离那种场所。有天晚上,我又去荷花舞厅找青叶,还特意为她唱了一首歌:一朵花儿开就有一朵花儿败,满山的鲜花只有你最可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牵挂,你是我的爱人,是我一生永远的玫瑰花。这是庞龙的歌,借来对青叶表达心意。

青叶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对我笑笑说,谢谢!

这两个字让我高兴得三天三夜没睡眠,比看见爹娘、发了大财还高兴。我想蹦想跳想欢唱,走起路来腿脚轻松,说话爽快,办事利索,心情格外舒畅,感谢领导让我陪客人去舞厅,有幸和青叶相识相聚。我的兴奋,却惹恼了同事。夜里,我在床上想青叶的时候,隔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地翻翻身,有时还捶捶被,那床就“叽叽哇哇”地叫唤起来,夜深人静,断断续续的“叽哇”声很响。同事不耐烦地说,你是怎么啦?一会儿一“叽哇”,一会儿一“叽哇”,还叫人睡吗?

我说,睡不着。

睡不着别叫床犯神经啊!他的口气饱含着极其不满的情绪。

我是个大活人,不能不叫动吧!我不乐意地说着,又不由得动动身子,那床又发出轻微的叫声。

三个晚上都这样,有病去找医生啊!同伴对我极其不满,愤怒地说。

我说,我没病。想说要有病就是相思病,觉得不妥,事没成之前不能炫耀,否则,不但泄密还受人嫉妒呢!他不懂我的心思,这是我心中的秘密,也是美事,难得遇上意中人,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所以我对同事的发火一点也不生气。

你是严重的失眠症,这不正传染我吗?

我心说,想得美,传染你,我自己乐。

他接着说,你赶快服点安眠药,老实会儿,不然,我头要爆炸了,休息不好头疼,晕头鸭子样,你还叫人活不叫?

我看不清同伴的嘴脸,他一定是眉头紧锁,气得五官挪位,一副丑陋不堪的怒容。我连忙说行行行,明天晚上我吃安眠药。我说了这话,才停止了同事娘们儿似的抱怨。

我们躺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斗了一会儿嘴,更没有睡意了。我看看窗口,外面亮着淡黄色的月光,洒进窗口下的桌面上,照出一片亮光,使屋里有微弱的暗光。我从小就喜欢月光,常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在月光下跳绳、捉迷藏等,有一次在月光下去村南坑里洗澡,被父亲拉出来狠狠揍了一顿,过去的事情只能留在记忆里,一去不复返了。人生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做,似乎不容你悠闲地玩耍。我还听到窗外蟋蟀断断续续的叫声,这叫声也是影响睡眠的因素,但同事无法管束它,我要跟他辩驳,还得争吵,少说为好。我蒙蒙眬眬看到对面床上的同事愤怒地裹着被子翻动,他也弄得床“叽叽哇哇”响,给我个脊背面向墙壁了。往往自己的错难找,别人的错易寻。我猜想他肯定怒不可遏,对我极其反感,甚至想一脚把我踹出这个小屋。我收敛了举动,摆出个固定动作,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了,唯恐影响同事休息。但我灵魂出窍,恨不能扎上翅膀唱着小曲飞到青叶身边。心说,青叶你想我吗?钟情于我吗?若如此,愿她自重,谁都知道爱是自私的,爱一个人就想占为己有,不想让别人碰她一指头。可青叶处在那样的环境中,等于处在大染缸里,是难以清白的,只想让她的心思全放在我身上。

翌日吃过早饭,同事上班了,我也正准备走出蜗居,突然电话响了,又是老爹打来的,他对我说,儿呀,你二姑来咱家了,说你表弟找到对象了,他真精真能啊!在外打工谈的,没花一分钱,把人家领到家了,人家啥都不要,跟着你表弟到家不走了。你二姑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夸儿子有本事。

我明白老爹的意思,无非是提醒我学表弟,不花钱找上好媳妇。我胸有成竹地说,爹,您放心吧,您儿也不是笨蛋,当不了单身汉。说这话时,我心里想着青叶,有了恋爱目标,说话就有底气了。如果我竭尽全力把她追到手,就了结了爹娘的心愿。

天龙啊,早晚都是这回事,最好还是早点谈,早点让爹娘安心。

我想到这事似乎成了父母的心病,我不急,您二老急什么?即使急,也不能催恁紧呀!其实单身是轻松自由幸福的,没有杂事缠绕,想干什么干什么,无人埋怨。可结了婚,生孩子,养孩子,面对双方亲朋好友的应酬,工作、家庭中一切是是非非都来了,忙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负担沉重。我说,爹,那不是一件东西,说抓就抓到手了,也不像是到商店买商品,马上就能买到,再顺利也得有个过程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知道父母一辈子为儿女付出、操心,自从儿女降生,就给其吃喝穿戴,有病送医院,接送上学,供学费,待走出校门长大成人,又为儿子娶妻抱子发愁。

经父亲这么一催促,我又加紧对青叶的进攻了。当天上午,我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在路上拐个弯,又去找青叶了。舞厅是早晚开门,其余时间服务小姐就是宾馆的服务员。我到宾馆里找到了青叶,我们一同出来走到大街旁边的树荫下站着。这时的太阳已冉冉升起,像个小火球似的挂在东方,放射出万道金光,照射着万物大地,为它们增光添彩。路边翠绿的树叶像沉睡了一夜,被阳光叫醒了,格外精神抖擞。大街上的大小车辆披着一身阳光来往穿梭,人行道上骑自行车的很多人沐浴在阳光里匆匆忙忙去上班,谁也不注意谁。我扶着自行车把站着,怀着喜悦的心情微笑着说,青叶,中午下班我请你吃饭,行吗?这时候,我觉得人家就是上帝,简直是要给人家烧香磕头,因为你有求于人家嘛。

她却面无表情低下头柔声说,不用了。

我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只顾自己高兴,将自行车往她身边推推贴近她,悄声说,青叶,你知道吗,近日来,我天天想你念你更想见到你,吃不香,睡不着,真正理解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含义,真的离不开你了,爱你胜似爹娘。我只想逗她乐,只想让她成为我的老婆,为了达到目的,我说话也不讲方式了。

青叶果然“吞儿”笑了,瞟我一眼低下头说,呵呵,又是一个情场高手,爱情骗子,一见到中意女孩,就说胜似父母,拿父母当帽子的色狼多了,我可不是迷途的小羊羔。她侃侃而谈,出口成章,让我惊讶。

我也毫不示弱,不能败于她手下,另外,还自信自己的文字水平,我说,青叶,你怎能这样说呢?你不能把天下的男人都一网打尽,你错解了我对你的一片最真诚最痴情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爱情。我是不怕考验的,可以对天对地对神灵发誓,如果我的心能扒出来,就扒给你看看,你叫我怎么做都行,可以用行动来验证。我像雇员见了老板,像大臣见了皇帝那样软弱有礼,卑躬屈膝。

她苦涩地笑笑说,你别开玩笑了,这样的话,我听多了,除了我自己,不会相信任何人。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脸猛然阴沉下来。我是热脸贴在凉屁股上,这极大地打击了我的自信,瞬间我的美好愿望像肥皂沫似的在破灭。说心里话,我很喜欢她,再次恳求她说,青叶,请你要相信我,我绝不是负心汉,给我表现机会,看我的行动,好不好?

她犹豫片刻说,谢谢!不必了。对不起,现在我很忙,还是再见吧!说着,她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觉得美好希望变成了沮丧失望,如当头被浇一盆冷水,浇得我透心凉,这打击来得太突然了。我又三天三夜没睡眠,精神沮丧、消沉,心碎了。我想到老爹说过我大哥的婚事,大哥是大伯家的儿子,三十多岁没找到对象,在武汉工作的大姑,为他着急,她叫大哥在她家住一段时间,为他物色到一个女孩。大姑奋勇当红娘,为他们创造恋爱机会,大姑为大哥和女孩各买一张座位相邻的电影票。大哥憨厚老实,有点木讷。大姑怕人家女孩见了不满意,在大哥临去电影院时,大姑交代他见了姑娘热情点,还给他几十元恋爱经费。可大哥见了女孩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给人家买包瓜子、买瓶饮料行点小贿,也不知道送朵小花、小礼品什么的表达爱意,也不知道对人家温柔体贴关心照顾,拉近点情感距离。他忘记了打着看电影的招牌目的是干什么的,从电影开始到结束,他一共给人家说了一句话,说你是菊花吧?姑娘说,是。然后两个人的中心主题弄成了看电影。看完电影大哥回家,大姑就急忙问他见到姑娘没有?怎么样?他说,见了,行。说话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姑娘是姑父老家来的打工妹,多少与姑父家还有点沾亲带故。第二天,大姑就慌忙去征求姑娘的意见,不料,姑娘木着脸睁大眼睛看看大姑,又垂首轻轻摇摇头,低声说,不行,太笨了,我不愿意。大姑满腔热忱地想当个成功的红娘,不料被姑娘用几个字打发了。大姑没有埋怨姑娘,只是觉得大哥脑子有点笨。后来大姑又为大哥介绍了两个打工妹,都没成功,心想现在的姑娘思想开放得很,人家都不愿找老实巴交的对象,她也灰心丧气了。再后来大姑又心生一计,掏钱为大哥买了个四川妞,现在全家人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我心里清楚,老爹催我快找对象,是怕我步大哥的后尘,怕花钱,可哪儿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呢?但我还是有自信的,至少不像大哥那样憨,在失望中有一种隐约的感觉,青叶的话不像是真心话,总觉得她很喜欢我,不然她怎么会无私献身呢?怎么怕我不是真心爱她呢?所以我仍不死心。

三天后的晚上,我又去荷花舞厅约青叶跳舞,她说,对不起,改天吧,今晚有急事。说着她低头从精致的黑色小挎包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说,天龙,给,你看看这信就明白了。

我慌忙接着折叠好的一页信纸,字面朝里,背面朝外,如获至宝,紧紧攥在手里,无心跳舞了,便从舞斤里跑出来,不管她写的什么内容,我都如获至宝。慌忙骑着自行车飞速回到住室,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张信纸,坐在床上读起来。我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盯住了信笺内容:

天龙,感谢你对我的尊重和一片真情表露,给我了极大的温暖和安慰,现在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

天龙,不是我对你冷漠无情,是你不了解我的处境和身份。我家住山西煤矿区内,到处是黑压压的煤矿,天黑地黑人也黑,我就是在这样的黑环境里长大的。我有三个哥哥,我最小。因为家中贫寒,三个哥哥早早辍学当了煤矿工人。因为在国营矿区干活工资低,为多挣几个钱养家糊口,大哥、二哥都到私人煤矿去干了,但私矿安全性差,常有塌方事故发生,厄运也就相继来了,人们把大哥的尸体抬回了家,我看他浑身上下就像涂了一层黑漆,比黑人还黑。我妈怀着悲痛的心情,花费了一天时间将刚满二十二岁的大哥的尸体擦干净,叫人将他埋在了不远处的山坡上。大哥走后的第二年,人们又把二哥的尸体抬回家,那年二哥才二十岁。我妈由于过度悲伤,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和父亲又花费了一天时间将二哥七窍里的煤粉一点一点擦干净。父亲说让他干干净净地上路,也许是他最大的心愿,因为常年身上都没有干净过。母亲说让他兄弟俩挨着躺在山坡上,好有个照应。这之后母亲再也不让三哥下煤矿了。他十七岁就进城打工了,靠他微薄的收入来养家。父母偏爱我,供我读书,我上完高中也走了出来,来到这座城市里,我觉得如同天堂一般,可这里举目无亲,我感到孤独无助。我一没技术,二没特长,就成了这里的坐台小姐。

天龙,我觉得你与众不同,你的言行给了我深刻的理解和信任。说心里话,在我认识的人中,你是最优秀的,让我在迷茫中看到了希望,在冷漠中看到了温暖,我低贱的身份真的是配不上你。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用望远镜将我拉近,就用放大镜将我放大,相信我们会有机会见面的。

我觉得青叶不但字写得好,而且文字水平也高,这也是我喜欢的。我看了她的信感到震撼,但我不恨青叶,她是迫于生计和无奈。

翌日上午,我又去找青叶,把她叫到无人的地方说,青叶,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想给你美好的未来,我们生生死死永远在一起。我要用真情去换取她的信任。

她被我的痴情感动,高兴地说,好,咱们永远在一起。当即同意和我建立恋爱关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不久我们就办理了结婚手续。那天青叶来到我与同事合租的房子里,同事回老家了,我们的幸福机会又来了,烈火与干柴燃烧了一阵后,我说,青叶,一会儿咱去逛商场,我给你买几套服装。

青叶瞧着我龇牙笑笑说,不去,不买,我有衣服,有钱留着自己花吧。

我看她刚进屋时,上身穿着枣红色翻毛皮衣,是收身卡腰的新款式,盆形似的外翻领,远看像围一条围巾,如洋味十足的贵族小姐。我猜测至少也得一千多块,相当于我两个月的工资了。下身穿着黑色高弹紧身裤,那也是加厚的高档面料,可以遮风挡寒。足蹬高跟鳄鱼牌黑皮鞋,走起路来“嘎嘎”响,声音悦耳动听,富有节奏。身材似标准模特样,叫人喜爱。我猜测她确实有钱,不管是否有钱,我娶了她,就应该以实际行动给人家表表爱心,可青叶什么都不要,我只好把自己积攒的工资交给了她,她随手又递到我手里说,你放着,我什么都不要,和你结婚就不是图钱呢,是图心呢。

我暗自高兴,不靠爹娘,独自完成一桩人生大喜事,也了却了父母的心愿。我始终认为青叶是心地善良懂事明理的好姑娘,抬头睁大眼睛扫视一下屋里的环境,禁不住说,青叶,对不起,我会尽力改变现状的。

青叶也有自己的想法,人往往都是没有什么需要什么,穷时,盼望有钱,真正满足了需求,钱多了,也就不珍贵了。她记得有一次去广州,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和一位相貌俊俏、身材高挑的女子坐在一起,那女子穿着华丽服饰,大腿压着二腿,手指缝里夹着烟卷,不停地一口一口地抽,像是烟瘾很大。她面无表情,根本不顾及这里是否有禁止吸烟的规定,青叶好奇地问,你还会抽烟呀?

那女子目光无神,木着脸说,不会,是为了解闷。

青叶看到她脖颈上戴着粗金链,手指上箍着肥大的金戒指,悄声问她,看你像个贵人,也有不愉快的事?

那女子禁不住滔滔不绝地倾诉起来,抒发心中的郁闷,一吐为快。她说她十七岁就去了广州打工,在一家大酒店里遇到一位香港老板。老板出手大方,给她买套大房子,还和她办了结婚手续,深爱着她。她十八岁就生了孩子,是个女孩,老板叫她辞去工作,在那套房子里养孩子,每月给她两万块钱,就很难再见老板的影子了。老板也偶尔回去一趟,他的手机就不停地响,大多是女孩打来的。那女子觉得她如同保姆,他们之间没有了情感,想离婚找个合适的人家过日子。青叶心想她是不缺钱了,但对那些环卫工、建筑工、勤杂工等来说,每月有人给两万块钱的工钱,是何等的满足和幸福?因为他们需要钱,知道干那些苦脏累险难的活是什么滋味,有多么辛苦。可那位女子有了钱需要的是恩恩爱爱知冷知热的夫妻情感,也正如青叶想的,只要和一个贴心贴肺的男人过日子就知足了。我猜测青叶也不缺钱,所以她不讲我是否有钱,而看重我对她的一片真情。她看到我居住的条件那么差,说天龙,咱该有自己的家,不能和同事住一起呀!她有意试探我的想法。

我俩躺在床上耳鬓厮磨,高兴头上一提房子的事,使我转喜为忧。我囊中羞涩,要买房是痴心妄想,难为情地说,咱先租房住吧,一居室的,或两居室的都行。要买房,我真的很困难。

青叶微笑着翻身伏在我身边,两肘支在床上,两手托腮,睁大眼睛瞧着我,口气很轻松地说,咱买房,买三居室的。

顿时我傻眼了,心说,天呀!得十几万哪!谁上哪儿弄去?总不能抢银行吧?我靠工资不吃不喝十年、二十年也难凑够啊!于是我开玩笑说,你撕巴撕巴吃了我吧。

她也笑了,说你撕巴撕巴吃我嘛。明天,你去咨询一下,看哪里的地理位置好,价格合适,要八十到一百平方米的吧!钱,你不用发愁,我包了。

听她这么说,我十分惊喜,天爷呀!她咋那么多钱?我明白她钱的来源,此时的心情,我无法形容,是悲是喜说不清,我说,青叶,咱先买套二手房吧,便宜,等我奋斗几年再买新房。

青叶说,我是想买新开发区的房子,因为那里的配套设施、物业管理、环境规划等比较规范,出入方便,住着舒心。

我亲昵地一下子将青叶揽在怀里,乐呵呵地说,行,听你的。你买房,将来我给你买车。我虽然这么说,但底气不足,有一种骗人的感觉,因为对前程感到很渺茫。我在青叶面前很没面子,很自卑,感到自身没有什么价值,结婚买房似乎是约定俗成的男方的事,青叶却全部承担了。

那个新小区的房子,据说是南方一个大房地产开发商开发的,是省城最早的一个小区,也是楼房最好规划最合理的一个新小区。当时一般职工都还住着单位福利房,这里的房子多半是长期做生意的人来买,或单位来这里给职工租房。不久,我们在这里买了一套三号楼三楼百十平方米的住房,距大门近,出入方便,青叶很满意。那一排排崭新的多层灰色住宅楼,不但环境优美,而且空气新鲜。正如青叶所言,那里的一切都很规范。在马路对面是一个三百多亩地的公园,里面有竹林、游乐园、天桥、游船等,尤其走在平坦的花岗岩路面上很舒服。公园大门口是一个硕大的平坦的水泥地坪广场,里面经常摆着很多地摊,有卖粉浆、凉粉、热豆腐、烤肉串等各种本地特色小吃,还有小百货商店、书报亭等,像一个热闹的大市场,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样样俱全。公园免费对外开放,人们随意进进出出。我们闲暇时常去那里散步,观赏美景,呼吸新鲜空气,利用各种健身器材做健身锻炼。

老爹高兴坏了,直夸我有能耐找个好媳妇。我庆幸自己长一双慧眼把人看得很准。青叶的确是个贤惠善良、孝敬公婆的好媳妇。她很听我的话,也到我所在的公司上班了,我们夫唱妇随,互相关心,过着甜蜜幸福的生活。

一年后,青叶为我生了个白胖小子,她休完产假,就把儿子送进了托儿所,这样我们就轻松多了。

我们小区有个很有名气的托儿所,受到大家的拥护和赞扬,解决了双职工的后顾之忧,也算是小区为这里的居民办的大好事。年轻夫妇本来工资都低,有了孩子便成了负担。如果再找保姆看孩子就有双重包袱,难以养活。小区有了托儿所,适当交点费用,所余还能维持正常的生活。托儿所的条件也不差,里面的院落很大,四周是红砖瓦房,四合院内都是整洁的水泥地坪,院中心有一个圆形大花池,里面有菊花、海棠、蜡梅、牡丹等各种花草,释放着浓郁的花草香味,弥漫整个大院,沁人心脾。这里还有卫生所,每天上午八点至九点对每个幼儿巡查诊断,发现幼儿啼哭,或有异常情况,立即治疗。还有里面的餐厅也不错,经常变着花样调剂幼师和幼儿的生活。走廊里放着幼儿的各种玩具和座椅,每个房间有两张床位,供幼师和幼儿休息。因托儿所床位有限,主要收养本小区的幼儿。幼师对幼儿认真负责,科学喂养,每天幼儿吃喝什么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就像学校老师排好的课程表一样,是有规律的。所长是责任心很强的中年女子,省医大毕业,因热爱幼儿工作,自愿开办托儿所,整天学习幼儿知识,天天不离托儿所,负责监督管理。她说她天性喜欢孩子,和孩子待在一起就开心快乐,觉得孩子都和她心灵相通,乐意听她的话。她也乐意逗孩子玩,有孩子哭闹时,一见到她立马不哭,而且咧着嘴眯限笑,小胳膊还向她挥舞着想叫她抱似的,好像天生都跟她有缘,这也让她很高兴。这里一般接受的幼儿是半岁以上,也就是母亲过了产假,孩子就可以入托。有半托,就是早上送,晚上接。有全托,就是白天晚上都在托儿所,周日家长可以看孩子。一般孩子长到三岁就可以到幼儿园了。凡是在托儿所长大的孩子,懂事、听话、不爱哭闹,进入幼儿园后学习成绩都很好。我的儿子是半托,早晚由青叶接送。青叶说托儿所办得真好,叫我们自己带孩子还不如人家呢。我说,当然了,人家是专业的,那所长是学医的,还懂营养学。后来,在家里特别忙的时候,青叶就给儿子办了全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