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那棵高大的古槐在北风中舞着全部枝丫,仿佛一只巨大的挣扎着的章鱼;风声像推大石磨般地从远而近,仿佛要碾碎大地上最后一股热气。
小东屋里,小两口听着窗外西北风的怒号,望着才三个月的小宝宝那通红发涨的小脸,急得乱了五脏六腑,一贯甜甜蜜蜜的他俩,惶恐中竟不由得争吵起来。
她把宝宝搂在怀中,埋怨他连鱼竿都买了两杆,却一直不知道给孩子买支体温表,现在烧得怕有四十度了!他伸手摸摸孩子脑门,烫得吓人,他催她快动身去儿童医院看急诊,她却害怕这么大风天往外跑反给孩子添症候。他说去找公用电话叫急救车。她说最好能请个大夫出诊。他说她想入非非。她说叫急救车不吉利,该去找“出租”。他埋怨她怎给孩子捂那么严实。她责怪他下班以后瞎抱着孩子逗弄,也不知道裹好棉毯。他说先灌点退烧药试试,她哭着嚷:“大人吃的,能拿来瞎喂吗?”……
小两口的吵闹声惊动了隔壁的霍大妈,霍大妈敲门来问究竟。霍大妈望了望、摸了摸,安慰他们说:“不碍事。看他没哭没闹,就知道症候不大。大人吃的药,掰一半再掰一半喂给他,到天亮兴许就退烧了——那时候要还不放心再往医院送,不就方便了吗?”
霍大妈说的也是。这深巷小院离医院很远,出租车又哪儿容易叫到。小爸爸掰药片时霍大妈又说:“公用电话也得到巷子外头修车铺去打——可人家值班的准睡下了;叫急救车嘛我看也犯不上——这小人儿要真坏事了,他就会抽起筋来……”小妈妈本来正点着头,宝宝突然咧开嘴哭了起来,腿脚蹬了几下,这下她可心肝全碎了,她哆哆嗦嗦地说:“这是不是抽筋啦?哎哟这可怎么办啦?”
当爸爸的披上大衣就往外头跑,心里咚咚敲着大鼓——他擂着设有公用电话的修车铺的大门,也真跟擂大鼓一样,嚎叫的北风把那敲门声传遍了整条小巷……
终于打了电话,来了出租车,到了医院,看了急诊。大夫一点也不着急。试表只有三十八度,是很平常的消化不良引起的发热。不用打针。给的药也平常。大夫的建议也很简单——以后不要在牛奶里加太多的辅助成分。
回到家时天已大亮。一夜北风吼累了,干冷,可不再那么烦人。谢过霍大妈,小两口望着安睡在小床上的宝宝,心里头都在回味前半夜的滋味。活了这么久,头一回体会到爹妈把自己拉扯大有多么不易。还有什么好说的!随便吃几口早点,赶紧去买体温表和婴儿常备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