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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主沉浮.5 第四章 零落泪 匪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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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江春潮在盛毅强面前是不喝茶的。不是不想喝,是没有时间品茶,也怕领导说他年龄不大爱享受。其实他是非常爱喝茶的,每天晚上都要喝,当初苏微醒曾经警告他说晚上喝茶影响休息,可是他没有那样的感觉,反而不喝茶时休息不好,喝了茶一点也不兴奋。前几天江春潮还发现盛市长的柜子里有几盒别人送的好茶叶,包装盒上都有“典藏珍品”和“茶道极品”的字样,现在那些东西统统不见了,难道那就是所谓的赃款赃物吗?难道那些东西也被纪委和反贪局的人拿走了?平时人来人往的副市长办公室现在门可罗雀,有些寂寞孤独。平时忙惯了,一下子让江春潮无所事事,还真有点不习惯。他想到关市长的秘书成伟业那里去坐一坐,人们都传说成伟业要被提拔,不知道是提拔为副秘书长还是副市长,江春潮觉得成伟业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谦虚谨慎,对人比较和气。江春潮刚要出门,突然想起董婉的话:你就在盛毅强办公室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等着。江春潮觉得他现在像罪犯一样失去了人身自由,也不知道去成伟业那里对人家好不好,还是算了。实在无聊,就想起喝茶了,他不喜欢喝铁观音,就在柜子里找一找看有没有其他茶,比如毛尖或者龙井之类的茶。找了一下,还真有半桶龙井茶没有被拿走,他泡了一杯龙井慢慢品尝,眼睛盯着写有“精选茶王”四个字的茶叶桶,上边有这样的文字:“茶道精神讲究纯任自然、随意、随缘,把感情无形地投入到茶中,同时也融入茶之色、香、味、形于一体。对于一杯好茶来说,蕴涵着完美的艺术,典藏着无数的心灵境界。”

不知怎么,看见这样的字,江春潮就想到“品茶如品人生”这句话,也想到了盛毅强。作为一个人,他身上有很多可贵之处,讲究任其自然、随意、随缘,把感情无形地投入到人生和工作之中,他为人处世讲究自然随意,说话办事从来不矫揉造作,对上级不阿谀奉承,对下级也不高高在上,永远保持着军人的率直本色,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不掩饰自己的缺点。盛毅强永远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他的性格就像玻璃杯里泡的茶,融色、香、味、形于一体,让人一目了然,一品即知。老实说作为朋友他是好朋友,作为领导他也是好领导,但是作为一个需要和别人在政治上争斗的副市长,他的融色、香、味、形于一体的透明,恰恰是他的弱点。也许在部队上,这样的性格是个好军人,在企业是一个好老总,而在市政府他反而不是一个好市长,就像江春潮在市政府办公室不是一个好秘书一样。一个好秘书不是只要文章写得好,人品端正就行了,还需要会做领导喜欢的事情,会看眼色行事,会服务好领导的其他方面;一个好市长也绝对不是光让老百姓说你好,机关干部觉得你平易近人,工作有开拓精神就可以的,你必须会在特殊情况下不讲原则地团结你的同僚,让你的上级领导满意。

上午,江春潮在盛市长办公室里似囚禁般的时间,是非常难打发的,他很想给苏微醒打一个电话,说一说这里的情况,可是他想起盛毅强也曾经在一次酒喝多了之后对江春潮说,他的老婆是个又丑又老实的人,平时节俭得很,把水龙头弄得慢慢往下滴水,用一个大盆在下边接水,说是这样水表不会转,一个月几乎不用交水费。接来的水洗了菜存起来刷锅,刷了锅再存起来冲厕所。为了节省用电,家里的灯一般是不亮的,盛毅强在家时看一看新闻,他不在家电视机根本就不开,平时洗衣服仍然用手搓,有洗衣机也不用,怕费电。江春潮当时就很吃惊地问盛毅强:“盛市长,你为什么找那样一个老婆呢?你当时在部队不是挺有作为的吗?”盛毅强长叹了一声说:“唉,老百姓说的‘好汉没好妻,赖汉子娶个花滴滴’还真有道理。我老婆是我岳父前妻的女儿,我当排长的时候我岳父是团长,我们关系非常好。他说他有一个女儿在农村,想介绍给我,我就答应了。”当时还纳闷,他岳父已经从军在部队上,怎么会把女儿留在农村呢?后来才知道是他前妻留下的女儿。直到结婚的时候盛毅强才知道老婆是那样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他不能说什么了,在洞房里他整整哭了一夜,没有动老婆一指头。老领导知道他的女儿配不上盛毅强,就对他格外好,又是提拔他,又是让他到地方上担任领导干部。盛毅强曾经感叹道:“唉,遗传基因厉害啊!我儿子的性格和他妈妈一样,也是一个没有什么出息的人,我岳父就把他弄到部队上了,经过精心培养,现在也混了个连级军官,这小子。”

后来江春潮到盛毅强的家里,他家里的暖水瓶都是空的。有一个饮水机,上边的水桶也是空的。女主人不给江春潮倒水,江春潮想给她倒一杯水,却找不到水。女主人嘟囔着说:“我平时不喝水的,现在煤和气可贵呢,才不烧水让那些扯淡的人喝呢。”江春潮注意了一下她,她胖胖的身体有些臃肿,穿的衣服和一般的农村妇女没有区别,脸有些黑,头发也不是梳理得很整齐,穿了一双非常旧的凉鞋,没有穿袜子。这样的女人在平州市只怕找不出来几个,能够拴住男人的心才怪呢!江春潮想盛毅强养情人他岳父肯定是知道的,估计因为女儿配不上盛毅强,他也只好不管不问,或者装聋作哑,仍然一如既往地关心他提携他,只要他这个家在名义上完整就行了,其他就不多管了。

快下班的时候,江春潮接到一个电话,问盛毅强在不在,他说不在。对方没有再问其他,挂了电话,他看是外地电话,声音比较苍老,他怀疑是盛毅强岳父打过来的电话。一会儿纪委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脸上还有些稚气,男的看江春潮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都是居高临下的。江春潮心里没有鬼,并不害怕。他们开门见山地问江春潮有关盛毅强的经济问题,他只能说盛毅强平时生活比较简朴,是有名的黑脸包公,没有发现有什么经济问题,甚至把她老婆在家里勤俭节约的情况说了一下。纪委那个女的忍不住笑了:“江春潮,你是编故事的吧,一个副市长的老婆会那样子?现在还有那样的女人?领导的老婆哪个不是穿金戴银忙着美容啊!”

“她只怕洗脸都不用香皂,整天在市政府家属院捡拾饮料瓶谁不知道?你们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自己去看一看,了解一下真实情况就知道了。”

“她不会是作艰苦朴素秀吧?一个副市长的老婆会捡拾饮料瓶?”那女的说。

“副市长的老婆捡拾饮料瓶不可能吗?”

“那你为什么还写揭发信揭发盛毅强?”

“我从来没有写过,是别人栽赃陷害我!”

“难道你不想当反腐败的英雄吗?”

“你认为我应该当这个英雄吗?我能够凭空捏造,胡说八道,然后让别人表扬我吗?”

“哈哈,咱们不争论这个。盛毅强家我们已经去过了,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江春潮同志,上午是不是你给盛毅强家打的电话?打电话干什么啊?”

“我看上班时间已经过了,盛市长还没有来,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吩咐没有,就打个电话问一问。难道他的秘书不应该这样做吗?”

“当然应该这样。就这么简单?你还给谁打过电话?有没有通风报信串供的行为?”

“没有,今天上午就打了那一个电话。”

“把你的手机给我看一看。”那个年龄大一点的男人说。

江春潮把手机给了对方,他翻看呼入电话和呼出电话,并且把有关电话记了下来,然后说:“这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江春潮冒了一身冷汗,然后说:“是打给王步程的,说在矿难现场值班的事情。”他生怕给王步程带来什么麻烦。他也暗自庆幸刚才在副市长办公室接那个电话,他把那个电话号码记在心里而不是记在手机上。

“江春潮同志,你是党员,又是国家干部,可要为今天的话负责,知道什么就应该积极配合组织上的调查,不要让自己被动。听说苏微醒和你曾经是恋人关系,你来市政府是不是苏微醒的美人计起的作用?”

江春潮有些愤怒:“我和苏微醒早就吹了,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无聊啊?”

“咱们不说这个了。盛毅强的问题并不就是你的问题,如果你不配合可就有问题了。如果是自己写的揭发信就应该大胆承认,这个对你是有好处的。”

“我知道什么,也绝对不会隐瞒的,什么也不知道,绝对不能胡编乱造。”江春潮差一点说他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也知道写揭发信的下场。

纪委的人看在江春潮这里也了解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很不高兴地走了。江春潮送他们出门,有点想笑。他一个秘书,平时是给领导拎包的,能够知道什么?人家有什么机密事情也不会让他知道,现在倒霉的事情反而有他的份儿了。他想离开办公室回家,又想起董婉的话:你就在他办公室,哪里也不要去,等着。他锁了盛毅强办公室的门,来到二楼董婉的办公室,她正在打电话,好像说一定配合组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董婉打着电话,江春潮就那样一直傻站着。她放下电话之后,用犀利的目光看了一下江春潮说:“江春潮同志,现在是敏感时期,你家里如果有事情可以回去处理一下,没有事情就在办公室里帮助姚婕妤处理一些杂事,哪里也不要乱去,特别是不要离开平州市,随时听候组织上的安排。我这也是为你好。揭发信的事情听说你不承认是你写的?”

“本来就不是我写的,肯定是别有用心的人栽赃陷害。”

“你怎么把见义勇为的行为说成是栽赃陷害呢?这样不好。哦,下班了,你回去吧。”

江春潮无言地点点头,离开董婉的办公室,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像一个罪犯被释放了,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董婉说让我帮助姚婕妤搞一些杂事,难道以后临时工姚婕妤就是他江春潮的领导,他的一切都要听姚婕妤指挥?他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无可奈何。

江春潮刚要走出市政府办公大楼,姚婕妤在后边叫他:“小江,你等一等。”江春潮停住脚步,姚婕妤追上来说:“知道因为盛毅强的事情你心里不痛快,今天中午我请客,咱们吃个饭吧。正好也给步程哥送行,他去煤炭局当书记呢!”

江春潮以为是他听错了,吃惊地问:“怎么可能啊,步程哥是科级干部,怎么可能一下子提拔个正处?”

“怎么不可能,非常时期嘛!不过他这个书记是副处,暂时是副处。”姚婕妤看江春潮仍然有些犹豫不决,又说,“难道不给妹妹面子?不会吧,哥哥?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连这点屁事都扛不住吧?我一个小女子死了哥哥那么大的事情都扛过来了。对了,有些村民要为我哥哥树功德碑,我想请你给写个碑文。”

“我没有写过碑文啊!”

“在小江哥手里还不是小菜一碟,其实碑文不也是文章吗?”

江春潮玩世不恭地说:“董主任说以后让我配合你的工作,你就是我的领导,领导让我干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就是说让我现在去杀恐怖分子,我都遵照执行。”

姚婕妤咯咯咯地笑了,“就你?文弱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会杀恐怖分子?董主任也是瞎掰的,咱们办公室哪有什么事情,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不要听她的,更年期的女人就那样烦人,喜怒无常。说好啊,中午平州大酒店,不见不散,步程哥也去。碑文一定要写好啊,时运兴说我哥哥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其实坏事都是他干的,我哥哥在村民中间威信可高了,他死得不明不白,想起来就让人心碎。”姚婕妤掉泪了,但是情绪没有失控。

江春潮点点头:“白吃谁不吃,吃了也白吃,我正想借酒浇愁呢。不过这个饭也不算白吃,碑文我一定写好!”

姚婕妤嫣然一笑回去了。江春潮出了市政府办公大楼,觉得两条腿沉甸甸的。他还真在思考如何写姚四杰的碑文,时运兴这么坑盛毅强,连他都坑了,他正想借题发挥,让时运兴也难堪一下。

离开市政府,江春潮先到了盛毅强的家里。盛毅强的家离江春潮住的地方不远,他在五幢四楼,盛毅强在三幢一楼,他到了盛毅强家的楼前边,看见盛毅强的老婆正在草坪边上坐着哭,就像农村妇女有伤心事那样地哭,身边没有一个人。江春潮曾经要叫她婶子的,可是盛毅强坚持说要叫嫂子或者大姐,并且说部队上一直是这样的规矩。江春潮觉得部队叫嫂子,地方上一般叫大姐,就叫她大姐。他走到盛毅强老婆的身边说:“大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些死鬼们不讲理,搜查吧,家里翻了一遍找到什么东西了?老盛平时什么也没有拿回来,就几条烟和几瓶酒,拿走心净,省得他在家里抽烟熏人,喝酒呛人。”她说着这话时不哭了,问江春潮,“小江,你说实话,老盛怎么了?他们为什么来家里搜查?刚才别人问我老盛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也说不清楚,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个贪污犯!”

江春潮知道市政府的官太太们也爱嚼舌头,因为盛夫人老实,他们才敢明目张胆地问这些敏感的话题,如果换了别人他们也不敢那样问。面对一个朴实得近乎无知的女人江春潮不想说什么,说了她也不会懂,就说:“大姐,没有什么,可能是误会吧,你不要着急,相信好人一生平安。盛市长肯定不会有问题,可能是有人故意惹是生非,不要紧的,我们相信他是清白的。”

“小江,他们把我的存折拿走了啊,上边还有5万块钱呢,那可是我们辛辛苦苦三年才存了那么一点钱,老盛说是让我花的,我哪里舍得花啊,平时都是花卖垃圾的钱,他们不会把我的钱花了吧?”

“不会,那是你们的工资,别人不会动一分钱的,将来肯定要还回来的。”江春潮也是为了安慰她这么说的,心里没有一点底。

江春潮的话盛夫人非常相信,不抽泣了,说:“回家做饭去,饿了。”她也没有礼节性地说让江春潮去她家里吃饭的客套话,回家的时候也忘记了和江春潮打招呼。江春潮准备离开,想起要给盛毅强的岳父打电话的事情,正好碰见一个熟人,就说:“我手机没有电了,用你手机打一个电话。”熟人把电话给江春潮,他站在那人听不清说话内容的地方给盛毅强的岳父打了电话,那边是一个女人接的电话。江春潮说:“我是盛毅强的秘书。”过了一会儿那边就有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传过来。江春潮简单说了盛毅强目前的情况,和去海南旅游的经过,还说了他目前和关市长有矛盾,也曾经严厉批评过地头蛇时运兴,要不然早不去旅游,晚不去旅游,偏偏在抗击雪灾的时候去旅游,还把揭发信署了我江春潮的名,这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江春潮说他从来没有写那样的信……那边显然还不知道盛毅强的事情,非常生气地说:“不会团结人是盛毅强的大毛病,在抗击雪灾的时候去旅游本身就是欠考虑的事情嘛!如果说盛毅强有作风问题我相信,如果说他有经济问题我不相信,我的兵我了解,我自己的女婿我更了解,不过在抗击雪灾的时候临阵脱逃确实是个毛病。我问一问再说,有问题说问题,没有问题可不能随便整人,也不能栽赃陷害,现在可不是文革时期,早不兴那一套了。谢谢你啊小同志,你这个秘书没有白当。”江春潮赞同盛毅强他岳父的看法。

江春潮还了熟人的手机,就急忙离开了。他想给苏微醒打个电话,又想起来纪委那个人说的话,也害怕手机已经被监控,没有打。

江春潮的手机响了,是姚婕妤打过来的:“我说哥们儿啊,是在缠脚呢还是被哪个美女缠住了?我们可都等着你呢,平州大酒店308房间啊!”江春潮答应着,正好有一个出租车送人到市政府家属院里,他招了一下手,车停在面前,上车后他告诉司机到平州大酒店去。

出租车在人民大道上奔驰着。平州市的风景依旧,但是江春潮的心情却像将要下雨的天空一样乌云密布。他为盛毅强担心,为自己的未来担心,为陷害他的那封揭发信愤慨。手机又响了,江春潮以为是姚婕妤又催促他,但是看了号码是既陌生又熟悉的,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的电话。他现在连接电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就摁了电话。一会儿手机又响了,他只好接通,原来是时运兴的秘书刘彩云打的电话。她在电话里问盛毅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江春潮说他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不过估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听说盛毅强没有大问题,刘彩云好像有些吃惊。她马上又说:“江秘书,我最近开了一个李师师娱乐城,有时间带着你的哥们儿来捧捧场,来玩啊。”江春潮现在哪里还有那种心情,难道她不知道盛毅强现在朝不保夕,江春潮也被人盯着?作为盛毅强的秘书,他是战战兢兢过日子的,哪里还有那种心情?即便他有那个心情也不能去,盛毅强说不定就是时运兴陷害的。刘彩云是时运兴的秘书,江春潮才不愿意多理睬她。他暗笑刘彩云也傻,她难道不知道现在时运兴和盛毅强的关系非常微妙?不过他不想驳刘彩云的面子,还是哼哼哈哈了一阵子。刘彩云又问:“你这是到哪里去啊?我请你吃饭吧?”

“哎呀,真不巧,姚婕妤已经在平州大酒店等着请客呢,都是市政府的秘书,也有步程哥,不行你也过来吧?”江春潮就是不会说拒绝人的话,明明现在他不想见到刘彩云,却偏偏又说让她也过来。

“我看情况吧,能去一定去,听说步程高升了,应该去祝贺祝贺。”

“那行,我有时间去看一看李师师娱乐城有什么特色。”记了她的电话江春潮挂了手机。他随盛毅强到郊西村时见过刘彩云两次,她和姚婕妤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她既有姚婕妤的豪爽,也有封紫烟娇滴滴的憨厚,但是她比封紫烟开朗一些,更有苏微醒的内秀和美丽。刘彩云原来是郊西村的养牛技术员,后来在村办企业里上班,再后来时运兴就把她弄到身边当女秘书和司机。她应该是不缺钱的,没有想到竟然开起娱乐城了,还叫了个非常有特色的名字,和著名妓女李师师联系起来。

来到平州大酒店308房间,江春潮看见王步程、成伟业、关姬、姚婕妤和封紫烟都在。

大家见江春潮进来,好像欢迎一个陌生人一样都站起来了,姚婕妤说:“欢迎咱们的大秀才驾到,可惜没有当上状元和驸马爷。”

封紫烟甜甜一笑,两个酒窝更加明显:“今天可是为江秀才设宴压惊的,怎么姗姗来迟啊?对了,关大姐,你说秀才离状元的距离有多远?是不是状元是老总,秀才就相当于副总?”

关姬笑道:“傻妹妹,你是怎么当上郊东集团第一秘的?今天平州市的秘书快来了一半,就差市委那边的了。秀才上边是举人,举人上边是进士,进士第一名就是状元。和老总副老总牵连不上,最多就是车间的技术员。”

“那么秀才离状元只差三级?”封紫烟显然对科举制度的情况不清楚。

成伟业说:“严格说只差两级,举人是一级,中进士又是一级,进士殿试第一名就是状元了。”

王步程纠正说:“那也是三级,殿试这一级最重要。”

成伟业笑着说:“对,殿试最重要。比如我和你原来是一个级别,一夜之间你去煤炭局当书记了,我还是闺女穿她娘的鞋——老样子。”

王步程说:“你以为现在煤炭局是什么好地方啊,现在万众瞩目,日子像热锅上的蚂蚁,领导还美其名曰王步程同志具有开拓精神……”

“不用得了便宜还卖乖啊王书记,哎呀你们家就是厉害,现在是两个书记一个主席,你姐在天野当妇联会主席是吧?”成伟业说。

王步程没有品味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反正平时他们也经常这样说。他唯一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关海民让他当这个煤炭局的书记明明是有目的的,也有在关键时刻讨好他二哥的嫌疑,可是他二哥不管不问,是支持还是反对也没有一句话。平时让二哥批评惯了,现在不批评,他反而不安起来。

王步程更不明白现在姚婕妤和关姬之间,是敌对关系还是朋友关系。今天他的心情并不好,就说:“姚美女,今天你摆这该不是鸿门宴吧?怎么一进门大家就把矛头指向我了?煤炭局的书记就是个穷酸人,我可不打发饭钱。”

“岂敢,岂敢,今天是我请客,紫烟姑娘掏腰包,咱们吃郊东集团的大户。”姚婕妤说罢,一指上座说,“秘书老大请上座。”

王步程让成伟业坐,成伟业说:“人家姚婕妤说秘书老大坐,可没有说是现在的秘书老大,你王步程原来也是秘书,资格比我老,你坐是理所应当。”

封紫烟捂着嘴笑道:“可不要把秘书老大省略成大秘。”

姚婕妤一本正经地说:“哪能啊?咱们吃的是郊东,花的是郊东,这大秘怎么也得给封美女留着,别人岂敢占了这份尊荣。对不对关姑娘?”姚婕妤的话把紫烟和关姬的脸都说红了。姚婕妤和关姬是那种开得起玩笑的女人,说什么都能够应付,永远不会脸红,也不会生气。紫烟偶尔也开玩笑,但别人和她开了过分的玩笑,她不会责怪、不会开脱,只是容易脸红。

大家谁都没有明说,但是王步程知道这些秘书今天吃饭是为了祝贺他出任煤炭局的书记和给江春潮压惊,他们也肯定知道那个揭发信不是江春潮写的,因此大家尽量不提揭发信的事情,也不提煤矿的事情。只怕今天这酒王步程要比别人喝得多,他也因为担心盛毅强心里非常烦恼,很想喝酒。服务员上了菜,大家开始吃饭喝酒,关姬说:“今天喝酒咱们可要尽兴,你们听说这样的顺口溜没有?‘不会喝酒,前途没有;一喝九两,重点培养;只喝饮料,领导不要;能喝不输,领导秘书;一喝就倒,官位难保;长喝嫌少,人才难找;一半就跑,升官还早;全程领跑,未来领导。’王书记可要当未来领导。”

姚婕妤接道:“我听说的是另外一个版本,会喝一两的喝二两,这样朋友够豪爽;会喝二两的喝五两,这样的同志要培养;会喝五两的喝十两,领导必然要表扬;会喝一场的喝三场,将来酒厂当厂长;会喝二斤的喝一缸,将来就是秘书长,会喝白酒只喝啤,煤炭局里当书记!”

大家都在笑,封紫烟傻乎乎问:“你们董秘书长能喝多少酒?”

关姬说:“听说过去是有名的董一斤,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喝一缸,反正是当秘书长了。很多人提拔后,不是说自己有病,就是说自己不喝酒,轮到提拔的时候,一个个都说自己健康得很,这个你还不知道?”

成伟业说:“听说过去老董有董一公的称号,一公就是一公斤,可不是一斤,现在听说是有什么毛病不怎么喝了,不过只要和市长在一起总是替市长喝酒,我从来没有见人家醉过。”

姚婕妤把嘴撇着说:“她有什么病,还不是更年期月经不调?”

“月经不调和喝酒有关系吗?我能喝一斤酒呢,月经非常正常啊!”封紫烟笑着说。

“当然有关系,不调嘛……嘿嘿不说了。封丫头厉害,可以当酒缸了。你年轻和更年期妇女不一样!”

王步程一边听他们胡言乱语,一边悄悄告诉服务员给他拿两个馒头。服务员很快把馒头拿来了,他吃馒头的时候,成伟业开始开王步程的玩笑:“看人家老王,吃馒头一次就是两个,还不吃一个。”

姚婕妤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天天夜餐吃馒头还没有吃够啊?这么好的菜你不吃,只吃馒头可是辜负了紫烟美女的一片心意啊!服务员,这馒头是春柳牌的吗?”

服务员说:“没听说有春柳牌馒头,这个是菊花牌馒头。”

关姬偷偷笑,紫烟脸红了,王步程也不计较姚婕妤说什么,已经把一个馒头吃完了,然后吃着另一个馒头开始敬大家酒,三个女士也挺豪爽地喝了,一圈下来喝干了两瓶茅台,王步程一个人几乎喝了一瓶。然后是大家要敬王步程酒,王步程为了拖延时间让胃里的酒吸收一下,借着酒力也想排遣一下心里的烦恼,说:“借用牛师傅的话说,老婆出门有交代,少喝酒,多吃菜,叨不着,站起来,有人敬,耍耍赖,吃不了,兜回来。既然大家尊奉我为大秘,那么大家听不听我大秘的号令?”

姚婕妤笑道:“我们唯大秘马首是瞻。”大家拍手说都听大秘的,关姬也说年龄是硬道理。

这时候刘彩云进来了,提了几条极品香烟,进门先抱歉:“我可是不请自到啊,说没有人请也有人请,江大秘说你们在这里聚会,祝贺王大哥高升,我就来凑个热闹。怎么,郊东集团的秘书就这么牛逼,能够参加市政府的聚会,我们郊西集团的秘书就不能参加?”

“哪里,哪里,你们的牛逼也不小,你没有看刘大秘一出手就是极品香烟,你这不是已经来了吗?怎么还恶人先告状?来晚了得罚酒啊!”封紫烟也和刘彩云开玩笑,不过她说不文明的话总是自己先脸红。

“罚就罚,反正今天是来晚了。喝酒前先声明,这是十条极品香烟,你们不分男女每人两条,不够我让服务员再取。”刘彩云这么一说,关姬的样子就有些激动,姚婕妤也来了一个鬼脸。

成伟业看一看王步程,意思是让他罚刘彩云酒。王步程给成伟业示意他已经不行了,成伟业就罚彩云喝酒,让她一连喝了三高脚杯。王步程听说彩云喝酒是海量,可是没有想到她那么能喝,喝了三杯还和每一个人碰了一杯。王步程实在不能喝了,喝了半杯故意把杯子掉在地上,杯子摔得粉碎。刘彩云说他是故意的,要罚他再喝一杯,姚婕妤和紫烟都给王步程讲情,刘彩云立即把矛头指向她们。姚婕妤和封紫烟没有办法,又看王步程实在不能再喝了,只好每人喝了一杯。没有想到别人已经替王步程喝了,江春潮站起来又说替王步程喝酒,结果他白白喝了一杯。

江春潮今天是真喝多了,后边别人说的什么,他都记不起来了,只知道关姬和封紫烟把他弄到一个房间里休息。

在分别的时候,关姬悄悄告诉王步程两件事情:盛市长出问题是因为时运兴,郊西花园赠送给书记市长们每人一套房子,房产证都办好了,盛市长死心眼坚持不要,非要自己掏钱,如果没有钱就贷款。其他领导没有办法只好补交了房款,日期填的是去年的。而盛市长有房产证却没有房款条子,时运兴不说是自己行贿,反而说盛毅强是向他索贿,强逼时运兴给他一套房子,这样盛毅强就有口难辩了。正好抗击雪灾的时候盛毅强去旅游,让人家抓了辫子。这可能是人家设计好的一个阴谋,他跳进去了。

王步程醉眼惺忪地望着关姬说:“时运兴……他还有没有良心啊?怎么能够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呢?盛市长交款的事情我知道,我就怕他忘性大,我复印了一份,这个有证据。”王步程虽然有些醉,但是思维还正常,觉得关姬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是同情盛毅强的,也是有正义感的。

关姬说:“这只是因为盛市长不同流合污才吃亏了,你就没有想一想,拿下来一个副市长,谁会得益最大?谁会成为新的副市长?”

王步程点点头说:“明白……明白了,市政府……秘书长……傅春江,他不但是市长那里的红人……还是市委书记跟前的红人,该同志八面玲珑,哈哈哈……”

“哥哥,点到为止,我可没有说是秘书长,难道时运兴就不会当西城区的区委书记?那个书记就不会当副市长?难道秘书长傅春江没有做副市长的梦?难道那个腰缠万贯的董事长高大全就没有做过副市长梦?过去平州市不是曾经有一个国有企业的党委书记升了副市长吗,这里边奥妙无穷啊!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该到新单位上班了,煤炭局现在可是水深火热啊!”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王步程醉意十足地拉住关姬的手不让她走,说让她好人做到底,随他去取那个复印件,然后让副市长冯爱莲送到省纪委调查组的手里。

关姬说:“这样合适吗?冯市长会送吗?”

王步程用一只手拍着关姬的胳膊说:“你一百个放心,在平州,也只有冯会真心真意帮助盛,明白吗?”关姬好像有些迷糊,她不知道冯和盛是什么关系,冯为什么会帮助盛,王步程没有把话说透,她也没有再问……

2

江春潮确实是喝多了,醉得一塌糊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见关姬和封紫烟都不在了,手机不停地提示有未接电话。他看了一下,竟然有十几个办公室的未接电话,其中有两个还是董婉用手机打的。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7点半了。江春潮赶紧起床,头有些疼,有些沉。刚刚刷了牙,洗了脸,关姬就进来了,说是受王步程的委托而来。江春潮没有问她封紫烟是什么时候走的。关姬正催促江春潮去上班,封紫烟进来了。关姬就说:“春潮,昨天晚上是不是有情人相伴啊?”

“有女鬼相伴。”

关姬笑道:“有女鬼陪着也不错,聊斋上的女鬼大部分都是好姑娘啊。”

“可惜人世间的女鬼没有几个是好的。”江春潮说。

“哎呀,你们都说些什么啊!走吧,江哥,我送你去上班。”封紫烟说。

江春潮点点头,要出房门,关姬说她有其他事情先走了。封紫烟把房间里的六条苏烟提着,那其中四条肯定是关姬和她的。他们下电梯的时候,封紫烟始终没有提昨天喝酒的事情。在车上江春潮又想起苏微醒,她怎么两天都没有和他联系,难道她也出什么问题了?江春潮打了苏微醒的手机,手机关着。封紫烟一边开车,一边给江春潮讲了盛毅强和关海民产生矛盾的一些情况。江春潮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情报,可能是高大全说的,她了解的情况比江春潮知道的还多——盛毅强是在市政府会议室,被省纪委调查组带走的,目前的“双规”地点在郊东集团的郊东大酒店里,任何人都不让见,办公大楼也一直戒备森严。

封紫烟还说盛毅强在平州官场是有名的“看不住自己门”的干部,有人说他是好干部,有人说他不是当官的料儿,根本就不懂政治。矿难只是个借口而已。盛毅强和市长关海民的主要矛盾是因为关海民的弟弟。关海民的弟弟在担任平州市交通局局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在修公路和建设平州市立交桥的两大工程中受贿150万元。有一个市政府秘书向盛毅强反映这个问题,盛毅强当着市政府办公室另一个秘书的面说:“伙计,反腐倡廉,人人有责,那你可以告他嘛。”后来那个告状的果然告发了这件事情,关海民从另一个秘书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非常恼恨盛毅强。平州有人就杜撰出是盛毅强写了匿名举报材料,亲自送到省纪委,引起了省纪委书记王步凡的高度重视。就在省纪委到平州市纪委查处关海民的弟弟时,关海民的弟弟竟然神秘失踪了。省纪委命令平州纪委迅速查找关海民弟弟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关海民对弟弟的失踪也很震惊,弟弟如果是潜逃,肯定要跟他打个招呼,现在怎么会无影无踪呢?他怀疑是盛毅强和个别人串通一气谋害了他的弟弟,然后要把受贿的罪名扣到他弟弟的头上,也下令平州市公安局迅速侦查破案,平州市公安局把破案的任务交给关海民的儿子关子贵。也就在这个时候,连平州老百姓都说是盛毅强到省里告状去了,其实盛毅强根本没有告过任何人,这个事情王步程问过盛毅强,他非常气愤地说是有人故意给他头上泼脏水。

关子贵到交通局去了解情况。秘书说,关子贵的叔叔在失踪的前一天晚上曾去郊西的一个桑拿中心洗浴,后来再也没有回来,很可能是在那里出事了。关子贵就带着他叔叔的照片到桑拿中心去了解。工作人员说照片上这个人那天洗完桑拿浴就与一个叫张慧的三陪小姐一同出去了。张慧在人民路22号租有房子。关子贵顺藤摸瓜,找到人民路22号房主家。房主证实,在他家租住的是一对自称夫妇的男女,女的叫张慧,男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关子贵又拿出他叔叔的照片让房主辨认,房主说照片上的人与张慧一同来过,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了。第二天张慧与丈夫就不辞而别,再也没有回来。因为张慧把钥匙留下了,他们在收拾房间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关海民的弟弟神秘失踪,警方认为很可能是一起利用色相杀人抢劫的案子。而关海民则认为是有人打他的主意,于是就调动平州市所有警力,对所有的地方进行排查,但始终没有见到张慧的影子,却在西郊湖铁路桥下发现一只旅行包,包内竟然是被肢解的人头,另外还有两根被剐了肉的大腿骨。干警们将这些尸体碎片进行鉴定,最终认定就是关海民弟弟的尸骨。然后关子贵带人又来到桑拿中心,寻找张慧留下的蛛丝马迹,最后在一名三陪女那里搞到了张慧的一张照片,据三陪女交代,张慧是吉林省长春市人,其他详细情况她也不清楚。

关子贵带人迅速出动,与长春市公安局取得联系,要求长春警方配合。长春市警方很配合,共查出65名叫张慧的女人,又从年龄上排查,最后只剩下15名张慧符合作案人的年龄,又对这15个张慧一一调查,最后确定了犯罪嫌疑人。可是关子贵到张慧家一了解,张慧的父亲说三个月前,张慧与一个叫吴法天的劳改释放犯好上了,他们不同意,女儿就离家出走,至今没有回来。张慧的哥哥则对关子贵说,两天前见到吴法天从一家私人旅社里出来过,但没有看见妹妹张慧。关子贵立即让张慧的哥哥带路,对那家私人旅社进行搜查,并把正在美梦中的吴法天和张慧擒获。经过讯问,吴法天和张慧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关海民的弟弟洗完桑拿,要求与张慧发生两性关系,张慧见他戴着金表、金戒指和金项链,包里鼓囊囊的,肯定是钱,就谎称在桑拿中心搞不安全,容易被警方抓住,邀请关海民的弟弟到她的住处去玩。他本不想去,但为面前张慧的风韵姿色所迷,就同意了。张慧又谎称去买口香糖,顺便给男友吴法天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后让他事先做好准备,一个杀人抢劫的阴谋就这样形成了。等关海民的弟弟一踏进张慧租住的房子,躲在门后的吴法天迅速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他来不及反抗就被勒死了。关海民的弟弟死后,吴法天摘下了他的手表、戒指和项链,又清点一下他的皮包,里边竟然装着5万元现金,吴法天和张慧一阵狂喜,没有想到收获会如此巨大。吴法天连夜把尸体拖到卫生间,用菜刀将其肢解,内脏和肌肉都冲入下水道,然后将骨架和头颅分两次扔出去:一次扔入平州市郊外的河中,一次扔在西城的铁路桥下。

吴法天和张慧杀人抢劫,自然难逃法律的严惩,而关海民弟弟的死,对关海民很不利。办案人员从交通局里查出有问题的资金500万元,这些资金只有250万元在账目上显示,记有合法或不合法收入的来源,其他资金谁也弄不清楚从何而来。有人想反映关海民,就不失时机地写了匿名信,说明250万元是关海民收受的工程发包款,存放在弟弟那里的。省纪委调查组根据匿名信上反映的情况,也怀疑这笔巨款是关海民受贿得来放在弟弟那里,但是关海民怎么也不承认,又没有任何证据。纪委调查组就对关海民的家庭财产进行调查,冰柜、电视和一套音响设备价值九千多元,是关海民自己买的,既有发票也有证人,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问关海民是不是与弟弟的钱有关系,关海民说一点关系也没有。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关海民弟弟的案子只能结案,关海民还落了个清正廉洁的好名声。不过关海民因为弟弟的事情恨透了盛毅强,一天到晚想着要把盛毅强整下去,可是想整倒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江春潮曾经问封紫烟:“盛毅强的事情会不会和时运兴和刘彩云有关系呢?”

“这个我不好说,反正时运兴和刘彩云是有关系的。”

“你原来就认识刘彩云,能不能说一说刘彩云其人啊?”

“可以啊!”封紫烟开始说刘彩云和时运兴的事情,她讲的正好和那天苏微醒讲的事情能够衔接住。

时运兴在没有发迹之前和封紫烟的爸爸封建设都是养牛专业户,刘彩云是技术员,时运兴和刘彩云有关系是她姐姐刘云霞死后的事情。

当年时运兴在平州大酒店喝醉了酒,走到牛场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封建设女儿封紫烟。封紫烟直愣愣地望着时运兴说:“叔叔,我父亲呢?”

“你爸没有回来,被狐狸精缠住了。”

封紫烟知道时运兴不是个好人,就没有理睬他,自己回家了。

此时技术员刘彩云过来了,甜蜜蜜地叫了一声运兴哥。时运兴在刘彩云的叫声中幸福地醉倒了。他把自己的身子靠在了牛场门口的草垛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说:“喝,好酒。我没有醉。”可是听到的是一声又一声的牛叫,牛叫得很安然,他听得很亲切,也清醒了许多。回到这个熟悉的环境里,慢慢地心里一散劲,时运兴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什么也不知道,睡在牛场门口了。他妻子远远看见男人那个样子,飞一样跑过来,背起时运兴就往家里跑,也不埋怨一声。时运兴在梦里笑着说:“老婆你就是奶牛,牛是放心牛,奶是放心奶。”

当时的郊西村是一个多家养牛户共居的养牛场。一共20个小区,第十个小区是时运兴家的,区名就叫时运兴。他喜欢这个养牛场的区名,因为意思非常好。这几天暖和了一些,但是南墙根的背阴处还留着一些冰,早晨的空气清冷而新鲜。时运兴深吸了一口气,仔细看着每头牛。牛,个个都在吃草,没有一头有反常情况,他确信牛都是健康的,那么牛奶就是没有问题的,有个已经长大的公牛,该骗了。不骗,它会使性子不停地骚扰母牛,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顶人,那头发情的母牛仍然有些焦躁不安。

想到母牛,时运兴就想到了技术员刘彩云。刘彩云的长相确实不错,笑的样子很甜,说话的声音也很甜,因此大家给她取了个绰号叫甜甜。时运兴不知道怎么总忘不了刘彩云,就选择了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把刘彩云约到了桃树林外边的麦田亭上。时运兴告诉刘彩云他非常喜欢她。那时候刘彩云站在草垛旁不知所措,她突然一下子抱住时运兴的腿说:“我不喜欢你,你没有钱,你不要整天来骚扰我。”时运兴犹犹豫豫地说:“彩云,我有钱,有很多钱,没有让别人知道。”刘彩云信以为真,就把时运兴往身上揽。刘彩云的手开始脱时运兴的衣服,把身子往时运兴的身上贴。村子外边的西山上有一阵一阵的山风吹来,空气非常清新。时运兴一下子就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时运兴和刘彩云找到田主丢弃的凉席,铺在厚厚的麦草上,坐了下来,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后来两个人就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吻了起来,时运兴把手摸进了刘彩云的衣服里……

平静下来以后,刘彩云一直轻轻地抚摸着时运兴的脊梁,并且替他穿了衣服。这样的温情,让时运兴感到了温暖。他现在真的很喜欢刘彩云,和刘彩云在一起,他像个年轻人,而和自己老婆在一起,他就像个老头子。

时运兴和刘彩云一起下亭子,在淡淡的月光下,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从麦田到村子里,再拐到大路口。在大路口,时运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老婆。不知什么时候他老婆跟踪他们了,正站在路口,望着时运兴和刘彩云在审查着什么。

时运兴停下了脚步,故意问老婆:“你在这儿干什么?”

老婆盯了一眼刘彩云,对时运兴说:“嘿,还问我,你说,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刘彩云有些紧张,时运兴故意哼了一声给刘彩云壮胆,然后说:“我有事呀,你是村长还是乡长?我撒尿也要告诉你?我去和彩云研究牛配种的事了,管得着吗你?”话一出口,时运兴就知道说错了,哪有半夜里去研究牛配种的。

老婆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配了吗?到底是人配种还是牛配种?”刘彩云不管他们说什么,自顾自顺路往前走。时运兴的老婆看看刘彩云骂道:“狐狸精,贱货!”刘彩云也不接话,身影已经消失在夜幕里。时运兴的老婆又问他:“配了吗?配得好吗?”

时运兴抢白道:“你这丑女人管得鸡巴宽,你管我配没有,配了又咋的?我说我没配你相信吗?你让我配我还嫌老呢。”

“运兴,我是珍惜这个家庭,你现在敢叫我检查一下?”

“打住,打住,你凭什么检查我?”时运兴说罢自己走了,把老婆气得直瞪眼跺脚,在那里嘟囔道:“我看你时运兴就折腾吧,好好的日子非让你折腾坏了才心静!”

自从老婆发现时运兴和刘彩云形迹可疑之后,她的目光开始变得像狼一样警惕。她每天夜晚不再看电视剧了,而是借着夜色的掩护,常常跟在时运兴的身后。有一次她跟踪时运兴来到刘彩云的住处,见时运兴进了刘彩云的屋子,她急忙去找盆子倒污水。

时运兴和刘彩云亲吻了一阵子,他脱掉自己的衣服又去脱刘彩云的衣服,才想起忘记闩门了。时运兴起身去闩门,却看到老婆站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瞪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门很小,老婆把门全堵住了。时运兴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他一点也没有说话的欲望,不想作任何解释,因为他知道,妻子就是再宽厚,也不会宽厚到视而不见的地步。刘彩云吓得浑身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时运兴说:“孩子她妈,这事不怨彩云,是我不好。”

刘彩云拿了衣服冲出门去,正好一只脚踩在一个钉子上,“哎哟”一声躺在地上抱着脚痛苦地哭起来……

刘彩云住医院了,时运兴也和老婆离婚了。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平州市有一个人介绍时运兴联系上一个南方人,三个人开始倒卖文物。郊西的西山,犹如骏马之鞍,山脚下两河奔流,恰似双龙戏珠。每当阳春,登高极目,阡陌纵横,百花织锦。因此这里形成了面积达10平方公里的汉代古墓葬群,许多文物神秘地隐没在这风景如画的“风水宝地”之中。时运兴伙同外地文物贩子,倒卖古文物,并屡屡得手,使一批珍贵的青铜器、玉器、陶器等古文物外流,时运兴从此发迹。

听了封紫烟的介绍,江春潮对时运兴和刘彩云总算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

封紫烟开车已经到市政府门口了,她没有把江春潮往里边送。江春潮下车后,封紫烟把装着六条苏烟的塑料袋从车窗扔了出来,开着车一溜烟跑了。

江春潮提着烟走进办公大楼,尽管头仍然有些疼,但尽量使自己显得精神一些。不管盛毅强还能不能当副市长,如果没有意外,他仍然要在办公室工作的,他不能让别人瞧不起他,也不能让领导认为他没有朝气。

江春潮先到三楼把烟放在盛毅强的办公室里,然后下二楼进了董婉的办公室,先看见姚婕妤。姚婕妤悄悄给江春潮使了一个眼色,又扮了一个鬼脸。江春潮还没有反应过来,董婉已经大声说:“江春潮,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失踪了,潜逃了。因为你的缺席,昨天下午办公室的会议都没有开成,你怎么这么没组织,没纪律,自由散漫?”

“我让成伟业帮我请假,他难道没有说……”

“我怎么嘱咐你的?不是说在办公室待着吗?在通知开会之前我已经反复强调,不能迟到,不能请假,你让成伟业怎么给你请假?谁现在还敢沾你江春潮?”董婉的态度咄咄逼人。

“我……我……是清白的,我没有什么问题啊。”江春潮本来想说昨天喝醉了,觉得那样可能出卖其他人,就没有那样说,反而说了自己是清白的。

“哼,清白不清白只有天知道。”董婉仍然气势汹汹。

面对蛮不讲理的董婉,江春潮没有再作任何申辩。再说他知道董婉比较恼恨盛毅强,因为董婉在办公室的威信非常低,盛毅强曾经在一次会议上放炮说她的素质低下,工作方法简单,整天板着个脸,好像别人欠她钱似的,领导的威信和威严是在机关干部心里的,不是挂在脸上的。因此董婉非常嫉恨盛毅强,平时连江春潮也敌视。

董婉好像真有些更年期反应,不依不饶地说:“我想着你江秀才也不至于潜逃,即使盛毅强贪污腐败搞女人,也不一定和你江春潮有什么关系对不对?他盛毅强一身白毛毛,偏说别人是妖精。”

江春潮不想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像一个犯人一样在接受董婉的训斥。当她喝水停止训斥的时候,江春潮强装着笑脸问:“董主任,咱们什么时候开会?”

“什么时候开会是你一个秘书决定的吗?那是领导决定的,是我决定的,是市长决定的!你先到盛毅强的办公室里好好待着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看见你我头疼。”

江春潮强忍着怒火没有发作,愤愤地离开董婉的办公室,来到盛市长的办公室,发现地上有一封信。江春潮刚才也许是因为匆忙没有看到,现在拆开信封,里边竟然是盛毅强和苏微醒在一起的裸体照片,照片明显是电脑合成的。

江春潮不忍心再看下去,急忙把照片重新装在信封里。姚婕妤之所以敢背地里说董婉的坏话,是因为有恃无恐,表哥成伟业是关市长的秘书,连董婉平时都一直惯着人家。再说姚婕妤确实是个狐狸精,她在别人跟前骂董婉,在董婉面前总是不失时机地奉承巴结,不是说董婉皮肤保养得好,就是说她的气质天生就是一个女干部,董婉听后笑得异常灿烂。不过这个狐狸精从来不陷害人,一般不打别人的小报告,因此大家也不怎么讨厌她。她曾经戏言自己的名字是姚**的姚,婕妤是皇帝妃嫔的称号。汉代婕妤往往晋封皇后,为妃嫔之首。不过她可当不了皇帝的妃子,如果早生几百年也许能够得到大清国皇帝的宠幸。

江春潮在盛毅强的办公室里又想起苏微醒,但她的电话仍然打不通,他就开始整理了解到的一些情况然后传给王步程,让他看一看再传给王步凡。

王步程现在虽然是煤炭局的书记了,可是平州所有的煤矿都停产整顿,煤炭局的重点工作是整顿。蒯福兴为了不让王步程更多接触煤矿上的事情,他让王步程在家主持工作,自己上山救人。在办公室里一点事情也没有,王步程就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杨春柳,打她的电话也打不通。他再打苏微醒的电话,电话通了,王步程直截了当地问:“苏微醒,你在哪里?”

“我在咱们平南老家登山啊。”

“你潇洒,我们都快崩溃了啊!”

苏微醒好像什么都知道了:“王大书记哪里是那么容易崩溃的?我是有意出来散心的,不想让纪委的人找我,我知道老盛不会有问题的,他确实没有经济问题,我知道。”

“杨春柳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怎么把手机给关了?”

“平南和平州的距离虽然不远,却是长途啊,她怕费钱,所以关机了。”

王步程有些哭笑不得,杨春柳怎么会和盛毅强的老婆一样缺心眼,再节省也要给他打一个电话报一下平安啊,一个电话能花多少钱?难道他的惦记还不如几块钱电话费?就算在郊西花园购了房子需要勤俭节约,也不能节约到这个程度啊!王步程说:“你让杨春柳接电话。”

“她走得快,已经在山顶了,我身体有些虚弱走不快。步程哥,你们怎么还不要孩子?我是想要不能要,你们是能要却不要,为什么啊?”苏微醒对王步程的称呼一直是叫哥哥,和江春潮一样。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明天一定回去。有什么话带给你的亲爱的吗?不会两天不见就耐不住了吧?”

“苏微醒,你少酸,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骨子里和江春潮是一样的人,竟然有人陷害江春潮,说他写了揭发盛毅强贪污腐败、玩忽职守的信,真扯淡!你相信吗?现在因为盛毅强的事情,市政府机关的人看江春潮的眼光都不一样了,人家都把他弄得焦头烂额了,杨春柳真是缺心眼,也不知道问一问表弟的情况。你也不关心关心江春潮?唉,不说了……你减肥可要注意身体啊。”王步程本来想说让苏微醒流产要注意身体,可是不想那么说,就把流产改为减肥了。他怀疑孩子不会是江春潮的,如果是她会告诉江春潮,江春潮也会告诉王步程。

“谢谢。嗯……他……还好吧?江春潮不可能写那样的信,我了解他,他不会。”

“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我看他们也怎么不了江春潮,放心好了!挂吧。”

“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王步程不等苏微醒挂电话自己先挂了电话。他觉得苏微醒说谢谢和嗯的声音就像当年的杨春柳那样温柔多情,不过他现在在杨春柳身上找不到那样的感觉了。苏微醒仍然那么自信,这自信也许来自于她知道很多人的生活底细,握有很多人的把柄,她在官员们中间可是游刃有余的一个女人。

王步程闲得无聊就上网浏览,昨天网络上一个帖子是为蒯福兴和乐其志澄清事实的,说帖子内容与事实严重不符,相关图片也非常模糊,应该不是帖子里边提到的当事人……

而今天网络上的口气就大不一样了:“平州的两期官员床照事件传来新的进展,平州市纪委组成的事件调查组查实:网帖中的当事人确为土地局局长乐其志和煤炭局局长蒯福兴。今天上午平州市人大和政府联合召开会议,做出了停止乐其志土地局局长职务、停止蒯福兴煤炭局局长职务的决定。平州市人大常委会有关人员向记者透露,平州市纪委调查组正对蒯福兴和乐其志展开调查,乐其志已经不在正常工作状态,因为矿难事件需要煤炭局配合,蒯福兴停职待查,继续在吉祥煤矿抢险救人,帖中反映蒯福兴的内容尚需通过进一步调查取证进行核实,待相关问题查实后,依法、依纪严肃处理……”

随着乐其志、蒯福兴事件被媒体披露,在网络论坛里有网友猜测,乐其志、蒯福兴被人揭出床照丑闻可能与去年一次假记者敲诈事件有关。

据报道,2010年11月,平州市检察机关以敲诈勒索罪对犯罪嫌疑人李某、刘某等四人批准逮捕。此四人利用自办非法网站,收集一些单位及企业负面信息,以网络曝光相要挟,威逼单位和个人交纳所谓的“宣传费”、“删帖费”。平州市公安局曾向记者表示,该团伙曾因矿难问题敲诈过乐其志和蒯福兴二人。在河东当地,一直有新闻掮客以此谋生。而在一篇新闻掮客揭露乐其志和蒯福兴曾包养情妇的帖子里,有知情网友就披露这些假记者在乐其志和蒯福兴二人身上下劲最大,但一分钱也没弄到手,声言一定要让乐其志和蒯福兴二人身败名裂……但不确定此次被揭出丑闻是否与此事有关。

王步程明显感觉到这个帖子含糊其词,有明显的倾向性,给人的感觉是乐其志和蒯福兴二人是受害者……

平州可真是地覆天翻了,王步程知道盛毅强的问题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如果他岳父出面,可能还真会逢凶化吉。其实王步程的二哥王步凡并不是对平州的不正常现象不重视,他当初曾经调查过关海民,可是调查来调查去关海民竟然没有一点问题。王步凡就觉得平州的水实在是太深了,关海民老谋深算,想查出他的问题必须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从平州几年来发生的一系列不正常事件看,关海民不可能没有问题,只是他隐藏太深,明明狐狸是有尾巴的,可就是让别人看不出来,这不能不说关海民非常狡猾。后来王步凡曾经向省委书记井右序建议把市委书记车驰骋调离平州,这样也许有利于平州的安定团结,井右序同意了,谁知道组织部门还没有找车驰骋谈话,他竟然出车祸了,因此平州的班子只好暂时不动。王步凡在内心里对平州的事情非常关注,但是表面上好像对这里的事情漠不关心,他不能让关海民有所防备,因此对自己的弟弟也从来不说自己的想法。最近平州关于乐其志和蒯福兴二人的风流韵事王步凡也注意到了,他仍然不管不问,因为乐其志、蒯福兴和关海民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人物,他们的事情应该由平州市纪委来查处,既然平州的纪委书记有病,就先放一放,乐其志和蒯福兴两个人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江春潮把他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形成文字发给王步程,王步程觉得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他发到二哥的邮箱里边了,不知道二哥会不会看。

这边姚婕妤给江春潮打来电话,说市政府办公室召开会议,是市长亲自讲话,让他马上到会议室去。

江春潮匆匆忙忙赶到会议室,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他刚刚坐稳,关海民和其他领导就都来了,和平时相比也就少盛毅强一个人。会议由秘书长主持,关海民讲话。

关海民讲话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在抗冰救灾的关键时刻,在矿难抢险的关键时刻,作为党员干部,服从命令是我们的天职,抗冰救灾和抢险是我们的任务,再危险也得干,哪怕是牺牲生命。职业告诉我们,冰雪就是命令,抗冰救灾就是战斗,矿难就是命令,抢险就是战斗;我们的大多数干部在抗冰救灾和矿难抢险中哪里有紧急任务,就奔哪里,能吃大苦耐大劳、兢兢业业。可是在举国上下奋力抗击冰雪灾害之时,在平州干部职工奋力抢险之时,容不得我们的党员干部临阵脱逃,容不得领导干部不顾人民群众的死活自己出去旅游,容不得在关键时刻擅离职守,而有些干部就是作风懒散,不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些人非常可恶!市委也明文下达通知指出,要把党员领导干部在抗灾救灾、矿难抢险中的表现,作为今后干部使用和奖惩的一个重要依据。关海民还提到蒯福兴和乐其志两个人,就有些不客气了:“过去我曾经表扬过蒯福兴和乐其志,现在我要批评他们了,尽管目前事实还不清楚,但是他们已经被停职了,为什么呢?安定团结的大局最重要!有人说蒯福兴和乐其志两个人是被陷害了,我说不一定!人家没有陷害别人,为什么偏偏是蒯福兴和乐其志呢?说明他们平时不够检点,有狐狸尾巴,如果自己清清白白,哪里会有这种有损平州形象的事件,不管将来的结局怎么样,他们都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冯爱莲讲话的时候,关海民可能有什么事情离开了会议室。冯爱莲讲话的内容大致是:这次自然灾害和煤矿透水事故考验着各级党组织、各级政府的执政能力和应急能力,考验着党员干部的素质、作风,特别是对群众的态度。同时,中组部也要求在抗灾救灾和灾后重建中锻炼干部、考查干部,用抗灾救灾和灾后重建的实际成效,来衡量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的素质和水平。并要求把领导干部在这次抗灾救灾和灾后重建中的表现,作为任用和奖惩的一个重要依据。因此,用关市长的话说,秘书长傅春江同志、秘书成伟业同志和煤炭局书记王步程同志在这次抗灾救灾中,抗凝冻、保民生,表现是十分突出的,抗灾期间,平州市涌现出一大批忠于职守、勇挑重担的好党员、好干部,他们是时代的主流。市委市政府是满意的,要给他们奖励,该提拔的破格提拔。盛毅强在这次抗灾救灾中临阵脱逃,再加上煤矿事故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没有尽到一个领导干部的责任,是有问题的,至于结果怎么样,等省纪委调查清楚之后会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江春潮听着冯爱莲的话,能够感觉出她是同情盛毅强的。但是江春潮有些不明白,傅春江在抗冰救灾中有什么突出表现,他怎么不知道?傅春江平时养尊处优,就带领机关干部打扫了一次市政府大院里的积雪,还称因公感冒,一下子住院一星期,报销了一万多块。这难道也叫表现突出?成伟业一天到晚跟在市长屁股后边,从来没有看见他出现在抗灾救灾第一线,也没有在吉祥煤矿上出现一次,怎么一下子就成为市委、市政府满意的好同志了?盛毅强在抗雪救灾中确实去旅游了,市委、市政府不满意情有可原,但是在矿难发生后,他是全心全意在抢险,这一点怎么没有人看到?盛毅强几天几夜守在煤矿上连家都没有回过,每逢夜间需要突击,盛毅强总是以自己身体好而主动请缨,怎么在这节骨眼上,就一点想不起人家的好处来?这样客观吗?

冯爱莲讲完话,傅春江又提议一件事情。有人提出郊西村党委追授关惬为计划生育先进个人多有不妥,西城区区委把这个情况反映到市里了,市委也觉得追授关惬的事情不妥,专门召开会议研究决定,取消郊西村追授关惬为计划生育先进个人的决定。说到这里,傅春江掏出一个像文件的东西读起来:市委、市政府决定,停止追授郊西村村委副主任关惬计划生育工作先进个人的表彰。

傅春江又宣布了一件事情。前些日子市政府为了增加在干部任用方面的透明度,搞了个干部竞聘,每个岗位一人。当时有人劝江春潮竞聘副科级干部,他觉得关姬给常务副市长冯爱莲当秘书,比他条件好,他没有参与竞聘,这样成伟业竞聘的是副处级,关姬竞聘的是正科级,姚婕妤参与竞聘了副科级,现在竞聘结果出来了,成伟业是副处级,关姬并没有受关惬和姚四杰裸死车内事件的影响,竞聘上正科级干部了。姚婕妤却因为她哥哥姚四杰的事情,没有竞聘上副科级干部,而是把没有参与竞聘的江春潮弄了个副科级。江春潮迷茫了,他不知道关海民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发短消息把这个情况告诉给王步程,王步程回短消息说又打又拉是关海民惯用的手法,这样也是好事。尽管副科级干部在市政府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儿,几乎人人都是副科级,充其量是一个副科级的办事员,不过落选也让姚婕妤很没有面子,认为自己是被贬了。在她看来,自己的政治生涯可能是要从副科级开始的,不然怎么一步步高升。傅春江说成伟业和关姬在抗冰救灾中表现突出,因此民主评议分数比较高。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因为当市长秘书和副市长秘书的原因,但是大家都知道姚婕妤和市长关海民的关系不错,是关海民故意卖关子,还是他在姚婕妤竞聘副科级干部的事情上根本就没有和相关人员交代过?还是有人对姚婕妤和市长关系不正常有看法,故意在下边做手脚?反正姚婕妤是落选了,让她觉得自己非常没有面子。

姚婕妤突然站起来质问:“请问傅秘书长,科级干部竞聘,我笔试、面试都是第一名,在抗冰救灾中我哪一点表现不好?我清楚地记得‘选拔优秀科级干部’的横幅在会议室里格外醒目,当时是多么让人兴奋啊!到头来还不是你们个别人说了算?既然这样,何必搞那样的形式呢?我有意见!”

傅春江的表情有些尴尬,嘟嘟囔囔说:“这个这个,这个是民主评议的结果,你还不是市政府的正式人员,以后机会多的是,不要计较一时一事的得失。”傅春江说话的时候爱带“这个这个”。

“既然我还不是你们市政府的正式人员,你们那个时候为什么就让我参加优秀科级干部的竞聘?当初我真不该去参加那个考试,咱怎么就忘记自己不是市政府的正式人员了呢?”

“这个这个,小姚,你冷静一点,以后有的是机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嘛。”

“那么我明天如果手续办过来了又怎么办?是不是还能补一个副科级啊?什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要到成为老太婆了才提拔吗?”

傅春江用手轻轻搔着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江春潮清楚地记得这是平州市政府第二次进行公开选拔副科级以上干部。上一次是2004年,当时考上了一批,傅春江就是那次竞选上副秘书长的,短短五年时间,他已经从副秘书长到宣传部副部长,再由宣传部副部长提拔为市政府秘书长。当时没考上但是进入前几名纳入组织考查的,后来很快也都得到了提拔。这一次出的考试题目很有水平、很灵活,如果完全靠死记硬背复习资料,是不可能考得很好的,姚婕妤很聪明,她考试的分数是第一名,成伟业第二,关姬第三,结果第一名落选,第二名成为副处级干部,第三名竞聘为正科级干部了,感觉自己没有希望而放弃的江春潮也成为副科级了,姚婕妤心理不平衡也是理所当然的。江春潮记得考试成绩公布后,平州市委组织部考查组随即对参与竞聘的前十名进行了考查,姚婕妤各方面都是不错的。

姚婕妤就坐在江春潮身边,在傅春江尴尬难堪的时候,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短消息。她在看短消息的时候,江春潮偏过头去也看见了,短消息内容是:不要纠缠竞聘的事情,你的问题由我安排,放心!成伟业提拔了,你给我介绍一个秘书吧。姚婕妤看了信息突然说:“既然我不是市政府的正式人员,我也不计较公开选拔副科级干部这件事情了,这个会议我也不参加了,本小姐现在就告辞!”姚婕妤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傅春江显然也没有其他事情可讲了,宣布散会。

散会后,江春潮刚刚到盛毅强的办公室,姚婕妤就像贼一样跟进来了,说:“春潮,我来让你帮个忙。”

江春潮因为脑子里乱,已经忘记她让他帮什么忙,就望着她的脸发呆,姚婕妤刚才在会议室里说话咄咄逼人,现在好像把刚才的事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好像夏天的暴风雨,说来就来,一会儿又雨过天晴。江春潮仍然想不起来姚婕妤要他帮什么忙,就说:“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啊?这两天我都糊涂了,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快忘记了。”

“春潮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姚婕妤有些嗔怨。

“我还贵人,现在市政府只怕就我一个贱人,谁还把我江春潮当人?可能就你还敢接近我,其他人早已经把我当作一个瘟疫患者了,躲避都来不及呢。”江春潮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不能那样说嘛,不是刚刚给你提拔了副科级,说明组织上对你的工作是给予肯定的。”

“这个……这个……”江春潮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和你瞎掰了,就是我们村里的老百姓都说我哥哥是一个好村长,有人想给我哥哥立功德碑呢,请你撰写碑文。”

“你不也是高才生吗,自己难道不会写?”

“我哪里有那个水平?如果有那个水平还劳驾你这平州第一笔的大驾?”

“那我只有试一试了。”江春潮平时都是写总结报告之类的官样文章,从来没有写过碑文,他知道姚四杰和时运兴有矛盾,对时运兴他也非常愤恨,他不仅陷害盛毅强,也陷害了自己,因此江春潮就想帮姚婕妤这个忙,说:“婕妤,你等着,我现在就写。”江春潮坐在盛毅强的办公桌上开始写,姚婕妤小心翼翼地给他倒水伺候着,他忽然就有了自己是副市长、而姚婕妤就是他的秘书的感觉,原来有秘书的感觉是这么好!江春潮在偷笑,姚婕妤问他笑什么,他没法回答仍然笑。

江春潮平时不抽烟,现在却想抽一支,办公桌的抽屉里有烟,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支烟,姚婕妤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火柴,已经给他点烟了。江春潮对姚婕妤微微一笑,她也对他报以微笑。江春潮这时突然发现姚婕妤是个又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好女人,也感觉到香烟原来也是好东西,抽在嘴里并没有感觉到苦,反而有一股香气沁人心脾,舒畅无比的感觉,怪不得盛毅强嗜烟如命,看来他江春潮以后也应该学习抽烟了。

在姚婕妤的服务下,不到一个小时,江春潮就把姚四杰的功德碑文写成了。

姚四杰同志功德碑文

巍巍平南山,泱泱平河水。古老平州地,人杰且地灵。自盘古及今,贤哲不世出。恰逢盛世,郊西出此达人!达人姚四杰,忠诚于国家,心系老百姓,舍小家之私,顾大家之公,为人坦荡,为官廉洁,办事公心,群众赞曰:大山作史笔,必记公之大德,长河作瑶琴,必颂公之魂韵,而今公溘然长逝,村民泪沾衣襟!公曾大兴教育,润泽郊西村民;公曾兴修水利,灌溉万亩良田;公曾修桥铺路,惠及桑梓乡里;公曾植松柏翠竹于西山,于今茂林修竹,郁郁苍苍;公曾振兴吾村经济,村民得其实惠;公曾争创文明村庄,于今村风村貌焕然一新;公曾重视农业,于今五谷丰登。呜呼!痛失好村长,谁当带头人?哀哉!姚公已逝去,蓦然大厦倾!姚公为官有政绩,亲民留美名,百姓念斯君,遗志必继承。今悼念姚公,勒石以记,以祈永垂不朽,万古流芳!

姚婕妤看着江春潮写的碑文,没有赞叹,却突然泣不成声地哭了,她哭着说:“我敢肯定,我哥哥不是那样和关惬死在车里的,肯定是有人谋害了他!春潮,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说出了很多村民的心里话,谢谢,谢谢!”

“为什么这样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我哥哥那天穿的根本就不是那件棕色鸭绒服,人家给了一点钱就把我嫂子的嘴捂住了。我哥哥那天出门时穿的是黑色鸭绒服,可是为什么出事之后,身边放的是棕色鸭绒服呢?你说那么冷的天,即使他和关惬有关系,还用脱得一丝不挂吗?那么棕色鸭绒服是哪里来的?有这么明显的线索关子贵为什么不查,这难道不能说明一些问题吗?”姚婕妤对哥哥姚四杰的死提出了质疑。

江春潮早就觉得姚四杰的死有些蹊跷,就说:“你哥哥的尸体让法医检验没有?”

“我是主张让法医鉴定一下的,我嫂子不同意,人家关惬的家人更是嫌丢人,不同意让法医鉴定,就很仓促地把关惬的尸体火化了。在我的坚持下,我嫂子同意把我哥哥的尸体暂时保存在医院的冰柜里。我已经找好了法医,人家也同意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法医又不愿意为我哥哥做尸体鉴定了,我觉得还是时运兴在搞鬼。”

“如果你哥哥真是被谋害的,那么时运兴为什么要害死你哥哥?”

“是我哥哥揭发时运兴和市长关海民等人之间有权钱交易!我哥哥说他亲自寄揭发信到市纪检委去,可是现在不知道揭发信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我哥哥到底把揭发信寄出去没有?”

“你哥哥的死,关市长是什么态度?”

“在你春潮面前我也不隐瞒,你可能也听说一些风言风语了,我和关海民是有关系的,是在我哥哥死了之后。可是你想过没有,男女关系和权钱交易哪个重要?关海民会因为和我有关系而得罪时运兴?那是不可能的。我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准备等一段时间,如果哥哥揭发时运兴这样的大事情没有回音,我亲自去省里或者北京告时运兴,我就不相信这世间没有公道!”

江春潮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就又点了一支烟。在袅袅缠绕的烟雾中,姚婕妤仍然在抽噎着。她突然抬起头,无助地说:“春潮,你不知道,自从我哥出事后,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外面的风言风语、黑白颠倒就不说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也都指靠着我来安抚,我强撑着,家里家外人前人后我没掉一滴泪,可是我内心的恐慌、惧怕和愤怒又能对谁说呢?我背着人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江春潮同情地看着姚婕妤,站起来,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由此看来,这个姑娘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在分别的时候江春潮提醒她一定要保护好他哥哥的尸体,当心有人心中有鬼,毁灭证据。她点点头。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姚婕妤又说:“春潮,请你吃饭吧?”

江春潮问:“为什么?就因为写那个东西?”

“不是,是关市长让我给他推荐个秘书,我准备把同学小时推荐给关市长,今天小时请客。”

“哦,是这样,那可以啊!”江春潮口里答应着,心里更佩服姚婕妤的活动能力,一个小丫头竟然能够给市长找秘书,真是不可思议。临别之际,江春潮问:“你哥哥的揭发信你还知道内容吗?”

“干什么?我留有草稿。”

“你回去之后写出来我转给省纪委书记。”

“就是王步程的二哥?现在官官相护,我看不会起什么作用。”

“你不了解,王步凡可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干部,相信我,回去马上行动。”

姚婕妤点点头准备离开,又对江春潮说:“说让我推荐是幌子,这个小时是时运兴的儿子,以后不要和他说什么。”姚婕妤离开之后,江春潮又一次感叹不已。他正准备离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来找他,他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那女人自我介绍说:“老乡,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关正新的老婆啊!”

江春潮一时有些茫然,虽然和关正新是老乡,但是平时不怎么往来,也只是在一起吃过几次饭,有两次他老婆也在。关正新的老婆今天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找江春潮呢?还给他带了茶叶和香烟,一见面没有怎么说话就先哭起来,然后说关正新死得多么多么冤枉。江春潮劝了一阵子,她才不哭了。江春潮问她:“嫂子,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啊?”

“哎呀兄弟,这可真是贫走大街无人问,富住深山有远亲啊!当年你哥活着的时候,家里门庭若市,朋友车水马龙,现在没有朋友了,连一个帮忙的都找不到,无可奈何就想到你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看见你我就想起你哥,想起你哥我就想哭。”关正新的老婆说着话又哭起来。

“你们和关海民不是本家吗?他应该关心你……”

“你千万别提关海民,我男人就是被他和他儿子害死的,他蛇蝎心肠,把我们坑死了。”

听女人这么一说江春潮来精神了:“嫂子你不要哭,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你不是笔杆子吗?我让你帮助写个告状信,我要去告状,为你哥鸣冤叫屈!那个煤矿不是出问题了吗?那可不是我们的煤矿,那是关子贵的煤矿,我要告关子贵和关海民,我们没有得到钱还搭上了命,你说冤枉不冤枉?”关正新的老婆说了这话不哭了,咬牙切齿的样子。

这女人的话让江春潮简直想哭,他怎么净遇到这种事情,人家已经怀疑他告状了,他是坚决不能帮助关正新的老婆写告状信的。关正新的老婆死缠不走,江春潮好说歹说才讲明利害关系,她看没有什么希望了,立即拉长了脸,不等江春潮再说话,就很不高兴地拿着东西准备走,嘴里好像还小声骂江春潮是势利小人。江春潮说话了:“我不能写,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女人眼睛一亮说:“兄弟你说,你说有什么办法。”

“回去找个录音机,自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一说录下来,然后送到省纪检委。”

“能行吗兄弟?”

“肯定行。”

“谢谢你啊兄弟。”那女人眉开眼笑地离开了。江春潮简直是欲哭无泪,想骂人又不知道应该骂谁,他是笔杆子不错,但是笔杆子也不是让别人这么用的,也不是谁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啊!再说,盛毅强出问题了,他本来是不敢和人家关氏父子斗的,可是他觉得气不顺,就无意中充当了关海民的克星。

江春潮和姚婕妤吃过饭,觉得回家也是百无聊赖,就想起来要安慰一下姚婕妤。

这时姚婕妤主动邀请江春潮一起到西山去玩,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