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上):驱巨兽六破蛮兵
诸葛亮六擒六纵,孟获始终不买这个账,总是在释放以后,又卷土重来。如果说按马谡所见:“南蛮恃其地远山险,不服久矣;虽今日破之,明日复叛。”所以他建议诸葛亮,对付蛮荒夷域的化外之民,光靠武力征服,只能奏一时之效。而要彻底使其膺服,必须“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诸葛亮自然认同这个道理,因此才六擒而六纵之,要以他的道德感召力,降服其心。
但实际效果,并非如此,口服而心不服,心服而力不服。因为每次俘获了孟获,都是连同主帅到士兵统统予以遣返释放。所以,孟获的有生力量,并未受到蜀汉的沉重打击,以致到溃不成军的地步。只要人仍在,自然就心不死,这也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稍作休整,扩兵买马,必然又会倾巢出动,这也是孟获六次被擒而不服的根本原因。直到盘蛇谷全歼三万藤甲兵后,武装力量已不复存在的情况下,他才算真正认了输。
所谓孤注一掷,是赌场上的举动,也是战场上能见到的行为,战场和赌场,大同小异。尤其水准不高偏又急于邀功的将领,更具赌徒心理,不打出最后一张牌,不押上最后一块钱,是不会认输的。
这就是说,诸葛亮仅仅依赖精神力量去征服对手,而不给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是不会取得完全彻底的胜利的。道德和文明的感召,是一个长期的潜移默化的过程。唯有在对手的战斗力基本丧失,已无还手的可能下,精神作用才可以充分发挥。所以,归根结底,决定因素,还是在于双方实力的消长。三万藤甲兵,孟获最后指望翻身的本钱,付之一炬以后,他便彻底垮了。“孔明在山上往下看时,只见蛮兵被火烧的伸拳舒腿,大半被铁炮打的头脸粉碎,皆死于谷中,臭不可闻。孔明垂泪而叹曰:‘吾虽有功于社稷,必损寿矣!’”他还说:“使乌戈国之人不留种类者,是吾之大罪也。”其实,他也并不赞成这种赶尽杀绝的屠戮手段。
民族融合,才是消解民族隔阂的根本,距离诸葛亮四百年后的唐太宗李世民,找到了解决民族问题的这把钥匙。
近人向达在《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一书中说过:“李唐氏族,据最近各家考证,出于蕃姓,似有可信。有国以后一切建置,大率袭取周隋之旧,而渗以外来成分,如两京规划,即其一端。因其出身异族,声势及于葱岭以西,虽奄有中原,对于西域文明,亦复兼收并蓄。贞观初(631),突厥既平,从温彦博议,迁突厥于朔方,降人入居长安者乃近万家,此或可视为唐代对于外族怀柔之一端。”在《贞观政要》一书中,记载唐太宗和群臣关于是否向河洛地区大量移居胡人的讨论。当时,他是积极主张向内地充实边民的。
因此,我们在《太平广记》249卷中看到这样一则诙谐段子:长安市里的金城坊,发生了一起胡人抢劫的案件,主管公安的长史杨纂批了,“京城诸胡尽禁问”。几居住在京城的胡人,都在盘查之列,这还得了,那工作量也太大了,司法参军尹君接到这个批示,压住不往下发,他说:“贼出万端,诈伪非一。亦有胡着汉帽,汉着胡靴。亦须汉里兼求,不可胡中直觅。请西市胡禁,余请不问。”从“胡着汉帽,汉着胡靴”八个字,可以想象当时长安,有多少外国人了。胡,在唐代,泛指一切居住在长安的域外之人。在这个国际大都市中,不但有内附的昭武九姓,收容的突厥、鲜卑,更有来华谋生的西域人,传扬佛教的天竺人,从事贸易的波斯人,访问求学的日本人,贩卖珍奇的南洋人,甚至还有远道而来的以色列人、阿拉伯人。
所以,终唐一代,虽有安史之乱,军阀割据,但总体发达,无伤国本,与宋代花钱买和平,受制于辽、金,败亡于元朝不同。看来,李唐这种融各民族为一体的政策,不但体现了有容乃大的胸怀气度,从人种学上考虑,也具有优生的积极意义。要而言之,民族的融合,说难也不难,只需关注到以下四点,一是不分轸域的混居;二是文化心理的认同;三是各族通婚的自由;四是生活水平的提高,待以时日,自然天下一家,举国同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