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清
红旗大队排练《红色娘子军》本来没有我们什么事,但黑子我们兴奋异常,我们这样的年龄什么新鲜事都能让我们兴奋。黑子带着傻牛来我家找我,说去大队部看排练,我饭也不吃就跟他们出了家门,半路上坏三和秃蛋也追了上来。
大队部的门外已经用竹杆拉上了一百度的灯泡,贼亮,为了防备停电,竹杆上还挂着盏汽灯。半人高的台上,几个姑娘正在上面踮着脚尖瞎蹦,秃蛋的姐姐二凤蹦着蹦着突然崴了脚,身子一歪倒那儿了,台下哗哗笑起来,秃蛋踹了一个比他小的哈哈笑的小孩一脚,但制止不了群众的笑。其实这不怪秃蛋姐姐笨,只怪舞台不平坦,这个舞台不是专门为跳《红色娘子军》准备的,它已经搭在这儿好几年了,平时用来开动员会或是批判会,前几天还在这上面开了刘臣他爸爸的批判会。当初搭台的时候拆了银花家的一间房,我还记得拆房时银花一个劲地哭哭啼啼,被她妈打了一巴掌。
舞台上是由洪常青领着跳,他参加过公社宣传队,这个排练实际上都是由他来教,见倒下了一个女队员,他机灵地立刻去扶她,秃蛋姐姐十分坚强地挣扎起来接着跳,“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们冤仇深!”
排练总指挥是大冬瓜,大冬瓜是红旗大队的大队长,兼任红旗大队民兵连长,现在又负责排练舞剧《红色娘子军》。“大冬瓜”是群众给取的外号,因为他的脑袋长得又长又大象大冬瓜。大冬瓜站在灯泡底下,灯泡照耀着他的脑袋,他很得意,台下来看排练的群众越来越多,开始还是些小孩老太,后来就站了不少正正经经的小伙子大姑娘,白天干活虽然很累,但大家的神经还是格外兴奋。
有人叫了一声,吴清华,吴清华呢?这一声叫出了群众的心声,虽然台上的姑娘们都挺好看,但按道理当然应该是演吴清华的演员最漂亮,大家都想看吴清华。
见有人问,大冬瓜得意地解释说吴清华要请公社宣传队的演员来演,今天没来。
有人问,是不是小金铃儿?
大冬瓜说不是小金铃,舞剧又不用嗓子。
有人表示失望,不是小金铃儿,那有什么劲哪,排什么舞剧呀,就这么瞎蹦有啥意思?
大冬瓜往说话人那里瞪了一眼,却没生气,好象他早已预计会有人这样说,但他胸有成竹。大冬瓜扬了扬手,叫一声:“停,演员们换服装!”台上的姑娘们就停了蹦跳,一个跟一个跑下舞台钻进了大队部里,等过了一会儿,洪常青再带着这些姑娘上了台来一亮相,就让群众看傻了眼:姑娘们都穿上了跟电影《红色娘子军》里一模一样的军装,灰帽子红领章,灰上衣灰短裤。天哪,灰衣短裤,这帮傻丫头变得可真精神呀。
连我们小孩都看傻了眼,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神的姑娘们,我们数了数一共是八个伴舞的姑娘,刚才我们可没注意一共有几个姑娘。台下再也没有对舞剧不满的意见,肯定有人还很感谢大冬瓜。
大冬瓜更其得意,这服装是他专门去公社宣传队借来的,公社宣传队原来排过《红色娘子军》,现在改排《杜鹃山》,大冬瓜的女儿在公社广播站当广播员,帮大冬瓜借来了服装。
“向前进,向前进……”这回再一跳,台下的气氛更是不同了,坏三的二哥忽然急火火地往外跑,说是去喊几个伙伴赶快来看,然后又有几个小伙子跑去召唤自己的伙伴。很快台下就满了人。
但群众眼睛雪亮,大冬瓜正得意,占据有利地形眯着眼把娘子军们看得最清楚,忽然有人提出了意见:“大菊子不行!”
“对,”马上有人附和,“大菊子不行!”
大菊子这姑娘长得并不很丑,但十分壮实,不穿服装时还不显,现在一穿服装,人家另外的七个姑娘都苗条伶俐,大腿小腿顺溜匀称,惟有大菊子却一双粗腿,像根柱子,皮肤还很黑,一点不白,这太不谐调了。其实大菊子脸蛋长得也不白,不过擦了粉,灯光下看上去能够鱼目混珠,穿着衣服站在娘子军里尚可,不惹非议。但现在一换装,她事先又没有在大腿上也擦上粉,皮肤太黑的缺点暴露无遗。本来大家都盯着长得好看的大腿小腿看,没人注意她,现在有人一说,大家都开始格外注意大菊子的大腿,有人还嘿嘿笑了起来。这不怪别人笑,七双俏生生的腿中间塞一双粗得不像样子的黑腿,看上去太滑稽。大菊子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平时在生产劳动中一向积极肯干,干部群众都对她印象不差,可她显然不适合担当这种向群众表演身材的使命。
意见是正确的。大冬瓜的脸色有些被动,当初挑演员时,因为大菊子家的成份好,是贫农,根红苗正,大菊子又是积极分子,就挑上了她,没有考察她的腿是不是能当红色娘子军。此时大冬瓜盯着大菊子的大腿,心里也很不满意,这样的腿没法上公社去汇演。
台下有人趁机起哄:什么人不行?怎么偏挑大菊子?
为啥不挑如莲?
对,如莲,如莲行!
台上的大菊子忽然捂住了脸,“吱”地一声尖叫,从台上窜了下去,顾头不顾尾地往家里跑。
居然没人可怜大菊子,大家趁势叫起来:“让如莲上,让如莲上!”
台下的如莲害羞地捂住了脸。大冬瓜也没置可否,也没让人去追大菊子,只挥了挥手,让洪常青带着七个女兵不要停,继续蹦。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洪常青带着七个女兵在台上蹦,大菊子被伤了自尊,再也没有露面,服装却是还了回来。大冬瓜手里按着一份多余的服装,显得权力尤其大,他能决定让村里哪个姑娘来当红色娘子军。这几天,好几个姑娘都追着大冬瓜,有事没事围着他转。
大家都猜着大冬瓜会让谁来演,几个能上的姑娘里,数如莲最漂亮,身材也最好,大家都觉得其实就是让如莲演吴清华都够格,只是如莲出身不好,她爸爸是下放的右派。有知道消息的说大冬瓜也有意让如莲上,只是还没拿定主意。中午在秃蛋家,我听到秃蛋姐姐二凤对如莲说:“你肯定能上,咱们村没有人比你长得漂亮,就是你家的成份,大队长可能怕别人有意见。所以你自己得努力,跳得好了,让别人服气,就没意见了。”
秃蛋姐姐把秃蛋赶出屋来,和如莲关了门在里面练脚尖舞,秃蛋想赖在屋里看她们练舞的想法没有实现,心里很不高兴,就拉了我在窗外偷听。如莲好像在点头,秃蛋姐姐又说:“你还得表现积极点,光跟着我们练舞不行,还得各方面表现积极。”如莲问:“都哪些方面?”秃蛋姐姐说:“哪方面都是,你比如我们化妆时你帮着拿拿东西,练完了,你帮着收拾东西,扫扫地什么的。你看人家彩云多机灵,要不是长得矮了点,大队长早就让她上了。”
大队部每天晚上灯火通明,小伙子大姑娘们早早就来凑热闹,有面子的还能在排练前进到大队部里看演员们化妆,小伙子们看女演员化,大姑娘们看洪常青化,大冬瓜每隔五、六分钟就得往外轰一回人,只有两个人大冬瓜不轰,一个是彩云,一个是如莲,彩云已经被大冬瓜任命为剧务,喜洋洋地每天晚上都忙得脚尖朝后。
黑子我们却渐渐觉得索然无味了,小伙子们对娘子军的身材百看不厌,姑娘们对洪常青的小白脸百看不厌,黑子我们却除了图热闹再没有别的邪念。好在黑子总能有出奇的表现,他找到了一个好玩之处,带着我和傻牛秃蛋坏三悄悄地翻墙转到了大队部的后面。大队部的后面贴墙种着蓖麻,我们在密密实实的蓖麻叶子里钻过去,来到了大队部的窗后,窗子上的玻璃早已从里面用白粉刷了,但黑子带着我们把脸趴上去,还是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黑子事先混进屋里去趁人不备用指甲把玻璃上的白粉偷偷地划了一小道,别人不会发觉,我们却可以大开眼界。我们一边兴奋地往里看,一边心里对黑子十分佩服。
我们来的正是时候,里面化完了妆,大冬瓜把无关人等都轰出去,演员们开始换衣服了。就在靠我们趴的窗子这边,横拉了一根铁丝,铁丝上穿着块黑布帘子,彩云把铁丝上的黑帘子拉上,窗子底下就成了换衣间,先是洪常青进来换了装,然后是女演员们挨着个来换装。我们屏住气,由于角度不够理想,我们只能看到晃动着的肩膀。春英的肩膀上有一个很大的疤,像一只眯起来的眼睛,不知道是怎么落下的;二丫子的肩膀还没有她的脸上白,这让我们很意外,按我们掌握的常识,姑娘们的身上总是比脸上要白,这符合科学道理,脸总在外面晒着嘛,看来二丫子有点反科学;秀芹的脸看上去挺瘦的,肩膀却圆圆润润挺有肉。轮到秃蛋姐姐进来了,秃蛋小声抗议想让我们暂时回避,不要看他的姐姐,被黑子一脚把他踹到蓖麻底下去了,结果只有他没有看到他姐姐。秃蛋姐姐让我们很满意,她的肩膀溜白光滑,符合我们的常识。七个姑娘都让我们看完了,黑帘子拉开,她们在屋里排好了队,穿着军装,一副红色娘子军的样子,但我们刚刚看了她们的光肩膀,就觉得这几个红色娘子军没有以前那么神圣了。大冬瓜一挥手,洪常青就带着红色娘子军冲出了屋子,冲到台上跳脚尖舞去了,大冬瓜也出去了,屋里没有了人,我们这才把忍了半天的笑“咯咯”地笑了出来。
我们不想再回去看他们跳脚尖舞,黑子先是带着我们把周围的蓖麻都糟蹋了一遍,嘎吧嘎吧地劈下不少杈子,又带着我们搭起人梯在房檐底下掏麻雀,居然掏到了四只麻雀,黑子于是带着我们到了后面的大渠坡上,拾柴点火烤麻雀,拾柴的时候,坏三撞见了一只刺猬,被刺猬吓得叫起来,黑子却更来了精神,吩咐我们逮刺猬,说刺猬也能烧着吃。但我们都怕刺猬,不敢认真地搜索,黑子逼着我们找了半天也没逮到,只好烤了麻雀吃吃了事,黑子恼火没逮到刺猬,只扔了一只麻雀给我们四个,他自己霸占了三只。
等我们回到大队部的后面,排练却已然结束,人们都已散去,演员们都换完了衣服走了,只剩下秃蛋姐姐和如莲在帮着剧务彩云收拾东西叠衣服扫地,大冬瓜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他的汽灯。黑子说:“今天他们提前散了。”秃蛋说:“那咱们也走吧。”黑子说:“不着急,再看看。”黑子挺爱看大冬瓜摆弄汽灯,我们也挺爱看,就趴在窗子上看。
三个姑娘很快把东西收拾好,地也扫完了,正要走,大冬瓜说:“你们俩先回去,如莲等会儿,我跟她有话。”
正要出门的如莲回过头望着大冬瓜,好像还没明白过来,秃蛋姐姐却反应很快,她惊喜地看了如莲一眼,意思是说:成了。她替如莲答应下来:“好啊,如莲,我在外面等你。”如莲在秃蛋姐姐的提示下反应过来大冬瓜肯定是要跟她谈让她上红色娘子军的事,就听话地站下了。
大冬瓜说:“不用你等,你跟彩云结伴回家。”
秃蛋姐姐说:“那如莲……”
大冬瓜说:“我送她回去。”
秃蛋姐姐说:“那行。”秃蛋姐姐和彩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屋里就剩下了大冬瓜和如莲,大冬瓜还是在摆弄他的汽灯,头也不抬,如莲感到有些不自在,却不敢乱动。这他妈的大冬瓜,一门心思地弄他的汽灯,那汽灯其实好好的,我们根本看不出它有什么毛病,我们都有点不耐烦,要不是喜欢看那汽灯,我们早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大冬瓜才抬起了头。
大冬瓜说:“如莲,听说你自己在练跳舞?”
如莲小声答:“是二凤在教我。”
大冬瓜说:“唔,你想上红色娘子军吗?”
如莲小声答:“大队长,我想上。”
大冬瓜说:“你想上,好。可是好几个想上的姑娘呢,家里的成份都比你好,我凭什么让你上?”
如莲哑了声,大冬瓜说到了最致命的地方,她家的成份不好,如莲的心肯定在往下凉。
大冬瓜说:“不过成份问题也不是绝对的,你爸爸虽然是右派,但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只要舞跳得好,就能上。当然,我们演红色娘子军,不光要舞跳得好,人也要长得好,不能丑化红色娘子军,否则群众不答应,大菊子就是因为群众不答应,不能上了。”
我们差点笑出来,大冬瓜说大菊子丑化红色娘子军,说得太对了,大冬瓜这人差劲得很,但今天大冬瓜说得很对。大冬瓜终于停了摆弄汽灯,他站起身慢慢走到老老实实站着的如莲面前,盯着如莲的脸,好像要判断一下如果让如莲来演,会不会丑化红色娘子军。如莲很不自在,想把头低下去,但她知道她不能那样做,于是坚强地抬着头,并努力做出很有信心的样子。大冬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当然应该满意,如莲的脸在灯光下粉鲜鲜白嫩干净,眼珠像葡萄一样黑,这样的脸只能够美化而不会丑化红色娘子军。但大冬瓜却没有马上对如莲宣布她可以当选,而是又退后两步,眼睛在如莲身体上上上下下地捉摸,直到把如莲弄得十分心虚他才再开口。
大冬瓜说:“演红色娘子军,光是脸长得好还不行,还要腿长得好。大菊子就是腿太粗了。如莲,你的腿粗不粗?”
如莲小声答:“不……不粗。”
大冬瓜说:“我得实际检查一下,不能再出现大菊子的错误。”
如莲张惶了,望望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大冬瓜走过去关上了门,回来说:“你提起裤腿来,让我看看。”
如莲先是低头迟疑着,后来就弯下腰,用手揪起膝盖处的裤子,把裤腿提起来,露出了雪白细溜的小腿。大冬瓜吸了一下鼻子,又抹了下嘴角,看样子很想凑上去摸一摸如莲的小腿,但他没有去摸,而是庄严地挺直了身子。
大冬瓜说:“好,如莲,你的小腿很合格。现在,你去换上军装,跳一段舞我看看,要是也合格,明天你就是红色娘子军了。”
如莲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在想什么,大冬瓜替如莲拉上了换衣服的黑帘子,又从一旁的箱子里取出了大菊子退回来的那身红色娘子军军装,把军装塞到如莲手上,拍了拍如莲的肩膀。
大冬瓜说:“快去换。”
如莲还是有些呆,还有些怕,她立着不动。大冬瓜有些着急了,他拉起如莲的胳膊往帘子里拽。如莲的脸红得像化了妆,她拼命往后坠,不让大冬瓜拉走自己,但她远没有大冬瓜力气大,还是被大冬瓜拽着一点一点往帘子里挪去。
傻牛不知道大冬瓜在干什么,悄悄问黑子:“大冬瓜要干啥?”
黑子说:“这都不知道?要耍流氓!”
“耍流氓?”傻牛一惊,很害怕,抽身要跑的样子。我们也很胆小了,但黑子稳住了我们:“别怕,往下看。”
这时如莲好象绝望了,腿一软坐倒在地上,恐惧地哭了起来。大冬瓜此时好象心格外软,暂时放弃了拽如莲,而是轻轻拍着如莲的头说:“哭什么,别哭了,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让你当红色娘子军。你看看,这是什么?”
大冬瓜从兜里摸出了一枚五分硬币大的***像章,伸到如莲眼前一亮,示意如莲伸出手来,说:“从明天起,你就是红色娘子军战士了!”如莲不哭了,定定地望着这枚像章,那几个跳红色娘子军的姑娘在台上蹦时每人胸前都戴着这样一枚像章,连黑子我们都明白这像章的意义,只有戴上它才能算真正的红色娘子军。
如莲伸出了手,大冬瓜将***像章放在了如莲的手上。
——“洪常青给了吴清华两个银毫子!”
黑子忽然大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声音就在我们的耳边响起,十分响亮,黑子是故意地大声说。
屋里的人肯定也听到了这句话,因为他们也吓了一大跳,大冬瓜和如莲都“唰”地转过了脸来,两个人都变了脸色。
“洪常青给了吴清华两个银毫子!”黑子重复了一句。
这是电影舞剧《红色娘子军》上的话。电影舞剧《红色娘子军》我们都已看过了很多遍,就在不久前几里之外的赵庄还演了一场电影舞剧《红色娘子军》,黑子我们都跑了去看。在舞剧《红色娘子军》里,里面的好人坏人都不说话,整个电影演下来除了唱“向前进向前进”那首歌,就只说了一句话,而且还不是里面的人说的,是电影放映员说的,电影里面洪常青和吴青华跳着跳着舞,放映员忽然就对着话筒说了这么一句话:“洪常青给了吴清华两个银毫子!”声音很大,比电影上的声音还大,把我们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放映员搞的什么鬼。后来又看第二次电影时,放映员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句话,我们就明白个一二了,觉得很新鲜。再后来看的遍数多了,每次都听放映员说这句话,大家于是就报以笑声。这句话在大家心里是再熟不过了,我们都背了下来。但我还是要承认,在今天黑子能配合着屋里面大冬瓜和如莲这个场合说出这句话,确实是充满了机智和智慧,也充满了幽默。
大冬瓜脸色赤红,血涌在脸上,好象也憋了气,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变成恼羞成怒,他大喊了一声:“谁!”向窗子冲过来。
如莲却双手捂住了脸,“哇”地一声大哭,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了出去。
“洪常青给了吴清华两个银毫子!”
黑子鼓足勇气,又大声地重复了一句,然后“嘎”地发出一声怪笑,带着我们飞快地跑开,我们一边跑一边哈哈地笑着,一边跑一边乱嚷着:“洪常青给了吴清华两个银毫子,洪常青给了吴清华两个银毫子!”
这事太好玩了,我们跑回了家里还眉飞色舞地跟家里人学说了一通。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了“洪常青给了吴清华两个银毫子”。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如莲并没有当上红色娘子军,先是大冬瓜对如莲食言了,他宣布如莲不能参加红色娘子军,永远不能参加,然后如莲就疯了。
疯了的如莲不再参加生产劳动,而是整天在大街上转,最初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还整齐,时间一长衣服也破败了,头发也披散了,皮肤也有些脏了,但人看上去仍俊俏。
黑子我们经常逗她。她在大街上走的时候,总喜欢立起脚尖走出红色娘子军的舞步,还踩出“向前进,向前进”的节奏。这时候,黑子我们就凑上去不远不近地喊:“洪常青给了吴清华两个银毫子!”
如莲就会猛地转身向我们扑过来,女鬼一样激奋迅捷,追得黑子我们尖叫着没命地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