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说了什么？她记得那是一个立夏的午后，约摸和现在月份差不多，虽然有举荐信，但到了导师双选的时刻，她还是有微末的紧张，于是她早早来到阶梯教室，等着她的导师，如果具体来说，就是前日在邮件上说好的那个人。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午后蝉鸣切切，那片光影打下来散开如梦般的光辉，她的导师便是那样走来，虽然人群三三两两，但仿佛被日光灼了眼，她只看到他一人落拓清贵曳袍而来。

站定在她面前，对同行说道：“这个学生有意思，我要了。”

彼时她的心情不是简简单单的激动可形容的，她觉得那一刻犹如孙猴子被菩提老祖收徒般自得而欣喜，便认定了他，决定跟他好好学，当时却也是怀着尊师重道的心情来的，只不过后来这种感觉有点不纯，掺杂了或多或少的私念。

“师傅，请收弟子一拜！”

“哈哈，徒儿快快请起，规矩就免了。为师还未传授你些什么，这大礼可受不得。”

这人戏谑地虚扶了她一下，满脸写着“使不得”，言语上又占尽便宜，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元凌霄皮了一下，看到师生到齐，大家都毕恭毕敬地选完导师，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他，楚惟季还被她突然而来的认真神情摄住，不由得也收起了调笑之意。

“老师，从今天起我要认真做音乐，将来的乐坛上一定会有我的名字！”

说完这句话，她将带有她名字的申请函慎重地交到他手上，顺便将手上串的一圈茉莉手环套到他手上。

他怔了一下，手里还有余香，不知是少女的馨香，还是赠花的余香，这串茉莉娇艳欲滴，分明还有早上的露水，只是不知她为何要把这个也送给他，他人的拜师礼都是名器古玩，或者奇珍异品，再不济也是茗茶烟酒，而她却是一串茉莉，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后来他跟元凌霄渐渐相识，才知道别人留学是众星捧月，说白了是家中二世祖借了出国的名义换个地闹腾，等镀金回去再回国飞升，一般这种人是不需为生计发愁的，他原以为元凌霄也是这挂的，只是没想到她是被家里赶出来的，17岁的年纪，应该是在国内上高中的时候，母亲却再在一次外采途中意外身亡，父亲对她不冷不热，无心商政，甚至将失去妻子的原因迁怒于她，完全不顾她也刚刚失去了母亲，她那个时候怀揣着少年人的迷茫，褪去了那个年岁的天真无邪。只不过她当时确实尝到了举目无亲，一粥一饭都自己努力赚取的艰辛，父亲留给她的只是他知名学府同学的举荐信，断了她的所有供给，仿佛没有她一个孩子一样。

所以没送出什么贵重物品实在不怪她力有不逮，只是她当时自身也难保，当时看见路边的老妇人在买花，想着清早也少有人经过这个路途，于是用昨天吃剩的零钱买了一串，本来袋中羞涩本没准备什么拜师礼，最后看见他却鬼使神差地将手环取下来挂在他腕上。

后来她跟着他混，自然不愁吃喝，甚者他学院里面的公寓也被她霸占，她渐渐开始摆起之前家庭优渥下阔小姐的谱来了，动不动就使唤他，也是从跟她在一起来，他才从一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学院派转变为她后来嗤笑的市侩人，“拜她所赐”，他基本一礼拜一首歌的量，使得天空一声巨响，hdyan大名闪亮登场！

是的，他出道，全然为了她！一周一首歌的发行量转而一天一首，也是因为她……钱不够用！也许当时的同行们都捏着鼻子骂他不爱惜羽毛，将大雅之月诉诸商业的铜臭，可是谁在乎呢，他只有一个她啊，他也只在乎她。

最后的最后，便是她生病了，而且治不好，他眼睁睁看着她从一个意气风发爱惜形象的少年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动辄大呼小叫，摔桌拍案，别人都道是她脾气大，不好相处，变得固执古怪。但他亲眼看到她得知病情那一刻眼神的脆弱，她攥着诊断书无助地抱着头，他被焦躁地斥退，却暗暗看着她不住颤抖的双手，泪水像雨珠子一般地往下掉，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无助模样，她还是不肯在人前示弱，还像当年的小女孩般一个人在人走之后的空旷厅堂里默默抹泪，他承认，他心疼了。

他授完课后来接她时，分明听到医生对她说：sle（系统性红斑狼疮）进展期，仿佛是她的宣判书。

那一刻生的希望被钉在了死刑柱上，更何谈她的梦想。

所以她有多绝望，他便有多心疼。

她得病之后一直厌厌的，仿佛被抽去灵魂的提线木偶，连她最喜欢的音乐剧也懒得看了，做课题也是敷衍塞责搪塞了事，她渐渐变得不爱出门，不想弹琴，便是和他一起做些什么也是心不在焉。后来，情人节看完电影她讲票根撕碎跟他说：“我们分手吧。”

眼神透露着认真，全然不似作假。

“为什么？你这么对我。”

“对不起，我生病了，好不起来了。”

“你又没死。”

“……”

当然手是没分成，只不过后来他以为她病好了，最起码不会复发了，于是跟她求婚，是的，他主动向一个alpha求婚，钻戒都选好了，只不过她却没来。

所以有之前胆战心惊的经历在，他对她一向小心翼翼。她的免疫系统的病无治，轻则吃激素导致容貌改变，重则病情恶化肾衰而竭，所以他无法放任她胡天海地地作践自己的身体，烟酒不忌地成天噩噩。sle戒烟限酒，不然会导致病情加重。

为了一个苏松月就不管自己的身体了，那当时说的话算个屁，要什么梦想，还谈什么事业，当时多艰难都经历了，为了一个omega值得吗！所以不怪楚惟季对她生气上脸，天知道，作为亲历者，他付出了什么！

元凌霄实在是理不直气也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