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到那份文件上面的内容,傅老爷子心脏直突突,他居然是真有这个打算!
眼前一黑,傅老爷子猛得后仰,彻底晕了过去。
“爸——”
“老爷子——”
傅止衍扔掉笔,扶住差点栽到地上的傅老爷子,感受到他体内渐渐流失的温度,心中惶急。
只见傅老爷子此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南初心里着急,两指并拢,拈了一个决,将体内的阳气慢慢疏导出来,抵在傅老爷子额头,慢慢将阳气过渡过去。
虽然不知道南初在干嘛,但傅止衍也相信她是在帮忙,目光中不由重新升起希望。
“嗯——”
长长的一口气倒了上来,傅老爷子紧紧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吐出体内的浊气。
傅止衍登时大喜。
家庭医生抹掉头上的汗珠,对上殷切望着他的傅家人,笑了笑。
“还好你们处理的及时,老先生已经没有大碍,好好休息就行。”
送走家庭医生,傅止衍呆呆地坐在床对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初不免有些心疼,过去抱住他的胳膊。
“你们都是老爷子的儿子,换个角度想,他不希望你们内斗很正常,你非逼他干什么?”
傅止衍脸色苍白,闻言目光不由冷了几分。
“就连你也认为我是在逼他?”
南初的话被他过分解读,忍气解释,“我没这个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
傅止衍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
“就因为我做了傅家的当家人,所以在你们眼里,我现在位高权重,所以才要对他的嫡子进行迫害,不是吗?”
“……”南初哑然。
傅止衍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确实有这样的想法,直接气得摔门而去。
南初呆呆地站在原地,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正迟疑着去追,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傅老爷子的声音,她心中一喜,连忙过去扶住正在挣扎的傅老爷子。
“您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傅老爷子咳嗽两声,平平急促的喘息,半晌才道:“我还好。”
浑浊的眼神里露出一抹歉意,“刚刚我都听见了,是止衍不好,委屈你了。”
“……”
被人戳破心事,南初眼眶一阵阵发热,勉强按捺下心中的酸涩。
她没说话,伸手拿过一个枕头放在傅老爷子身后,好让他能坐得更舒服一些。
“我知道我病得严重,也不知道哪天眼一闭,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阻止南初开口,傅老爷子苦笑道:“可我总想着,人活了辈子,还有些当讲的故事的,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南初啊,你愿意听我这老头子,说说古吗?”
南初回望着傅老爷子真诚而苍老的面容,轻轻点点头。
“故事,要从我十三岁的时候讲起……”
傅老爷子本名傅二狗,家里很穷,也没什么文化,十几岁死了爹没了娘,孤身一人跟着同村的叔叔到城里讨口饭吃。
也是他运道好,当时知府阖家初到当地就职,家里正好缺个跑腿的小厮,管家一眼看中小伙子人长得精神,把他带了回去。
主人家虽然是官宦之家,但待下仆极为和气,不仅让他跟着识字,还给他起了个正经名字,叫傅正道。
傅正道欢喜至极,这样的好日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打定主意要好好伺候主人,到时候再让主人给指个漂亮的丫鬟,生几个孩子,再接着伺候主人。
说到这里,傅老爷子暂时止住话头,彻底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他浑浊的目光中露出星星点点的亮光,充满了快乐与希望。
可惜天不假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长枪大炮不断在这片土地上收割人命。
十八岁的傅正道带着自家刚满五岁的小小姐去乡下收租游玩,回来的时候,府上却已经被炸毁,门前血流成河。
抱起扑腾不止,哭闹着要去找娘的小小姐,傅正道将人托付给知府家的一个远亲,转身投了革命。
说到这里,傅老爷子眼中饱含热泪,哽咽的抓起她的手。
“你可知,我那小小姐是谁?”
南初怅然道:“莫非,那个小小姐就是我的外婆?”
傅老爷子点点头,沉声道:“我自乡下收租回来,手里刚好有一笔钱,留下一部分托她的亲眷照顾,剩下一部分都捐给了革命。”
傅老爷子握着南初的手不住道歉,泪流满面道:“那家人不仁义,把钱得了,却任我家小小姐自生自灭,我回来时,我家小小姐已经被他们卖给人家做童养媳……”
话没说完,他已经泣不成声,南初也觉得心中有些难过,战争年代,又有几人能够独善其身呢。
稳稳心神,傅老爷子接着道:“可怜我家小小姐豆蔻年华,却已经怀了身孕,见到我时,还笑着问我,‘你找谁?’”
不肖说,这又是一个悲惨的结局。
“我对不起我家老爷夫人,对不起我家小小姐啊……”
傅老爷子嚎啕大哭,情绪异常激动。
忍着悲情,南初安慰了他好久。
傅老爷子情绪大起大落,精神有些不济,拉着南初的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待老爷子睡熟,她拿起那干瘦的手放进被子里,长叹一声,走了出去。
傅止衍贴在门边,听到动静也没回头。
南初带着气白他一眼,道:“有本事你走了别回来啊!”
傅止衍没说话,一向凌厉的眸子里此时却充满了悲伤。
“我还没怎么样呢,你这是干什么?”南初小声埋怨。
傅止衍捧起她的双手,深深印了一吻。
“对不起。”
脸微微泛红,南初嘟囔道,“这次就算了。”
“虽然不应该,但我还是很庆幸能有这样的因缘。”傅止衍道。
南初叹息一声,她知道傅止衍的意思,明明是上一代人拼命换来的生活,他们享受得心安理得,却从未想要认真的去了解、理解过。
“老爷子,真的很不容易。”南初看着他的脸色。
傅止衍此刻平静不少,闻言并没有异动,只轻声道:“我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呢?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早已打算放弃这里的一切,远走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