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哭声更大了,或许是不知道有这样的男人好还是没有男人好。
“孩子下学期的学费是多少?”文清浅问道。
“五块……”女人抽噎着,始终没抬头。
“我这儿正好有五块,你拿着。”她将钱塞给了女人,在她粗糙的手背上拍了拍,说道:“带孩子先回娘家躲躲,没人疼,就自己疼自己,千万别想不开,不为别的,多想想孩子。”
女人抽噎着看着文清浅,说道:“谢谢……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回报你们的大恩大德……”
赵旭涛和文清浅离开了胡家村,文清浅想着那女人的可怜样,心里一阵阵发酸,幸福总是相似的,而不幸却总是各不相同,想想自己和纪笠,虽然没什么感情,但至少不会拳脚相向。
“ 这女人看着真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刚才问问名字好了。”赵旭涛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你呀,就是看谁都自来熟。”文清浅说完,又叹了一声:“看来给纪笠买围脖是不可能了,这两盒糕点正好送给我哥,我呀,真是两袖清风了……”
“你是真大方,还和以前一样善良。”赵旭涛侧过脸看了文清浅一眼,在四目相接之时又慌忙错开,文清浅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感情。
……
林边第一监狱,会亲室。
文清浅见到文河汉的一瞬间,脑子像是过电一般,细碎的童年和少年记忆忽然连接了起来,所有的情感堵在喉咙里,压得她眼泪汪汪地。
本体一定是对哥哥感情很深,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受此影响,她看到文河汉的瞬间,也感觉非常亲近。
“哥。”文清浅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神似的青年男子,由衷地喊了一句。
“小浅,哥还以为你来不了了呢,纪笠陪你来的吗?”文河汉拉着文清浅的手,眼圈红红地,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没有,是邻居送我来的,他……他忙着呢。”
文河汉似乎有些失望,喃喃道:“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犯了罪,他家也不会这么欺负你,上次你写来的信,我看了担心的好几天睡不着……看到你还好好地活着,我就放心了。”
文清浅心里一酸,想到原来的文清浅已经“死了”,不禁有些同情,可她能做的,就是代替原来的文清浅好好重活一世,让这份血脉亲情延续下去。
“哥,你放心,我还没活够呢,不过,前段时间我生了一场病,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问别人又不好意思,要不,你给我说说?”
当天,文清浅走出第一监狱的时候,天都黑了。
在哥哥的叙述中,她得知了她和纪笠结婚的来龙去脉。
在饥荒时代,纪家一家五口讨饭讨到了文家门口,眼看要饿死,当时文家粮食也不宽裕,但善良的父亲还是接济了他们,用父亲的话说,不过是粥再稀点,野菜根子再多吃点。
文清浅十五岁的时候,父亲事故身亡,母亲一股急火也病倒了,两年间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撒手西去,只剩下文清浅和哥哥文河汉相依为命,哥哥一直念书不会别的,为了兄妹俩能吃上饭,开始小偷小摸,最终因为偷窃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十七岁的文清浅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纪笠的父亲纪成山得知了情况,马上将文清浅接到家中,一不做二不休,决定让文清浅做他纪家的长房长媳,来回报当年的施粥之恩。
那时,纪笠还在医学院读书,放假回家,媳妇已经睡在了炕上,他对文清浅一家本是感恩的,可这种出场方式让他无法接受,他坚决拒绝包办婚姻,不肯领证。直到两年后,纪成山脑梗病重,生命垂危之时嘱咐纪笠与文清浅完婚,在病床前,纪笠被逼无奈,终于点了头。
虽然结了婚,可纪笠却对这个媳妇一指头都不愿意碰,文清浅为此日日以泪洗面,寄给哥哥的信里也都是哀怨和不甘,时间长了,她渐渐认命,不再奢望纪笠爱上自己,只想安生度日,可纪笠的老妈王翠霞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的高材生儿子竟娶了这么个一穷二白还没文化的老婆,于是对文清浅百般挑剔,到处散播她生不出娃的消息……
文清浅坐在挎斗摩托里,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里是冰冷的回忆,纪笠对她没感情她不怪,可王翠霞一家忘恩负义,实在可恶,以前的她是个闷葫芦只会逆来顺受,现在的她绝不会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纪笠是她的,纪家的一切也必须是她的!
赵旭涛的挎斗摩托终于停在了纪家门口,文清浅看着那黑洞洞的院子,嘴角渗出一丝冷笑。
“谢谢了,又欠你一个人情。”
“都邻里邻居的,别这么客气,再说,帮你我心甘情愿。”赵旭涛吸了吸鼻子,露出了一个憨厚而灿烂的笑,上了摩托突突地开走了。
文清浅转身走入纪家,纪笠不知道是故意躲她还是怎么,竟然没回来,可屋里一点都不冷,炕烧好了,炉子上还坐着一壶热水。
“让王翠霞干这活,显然不可能,难道……是纪笠回来过?”
走到炕边,她看到了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很好看:引燃后先放干草再放煤渣、抽风箱,火大以后再放煤块再抽风箱,今晚病人病情有变化,我值班,炕借给你。
文清浅心头一暖,想到纪笠还惦记着她,对这段婚姻又有了信心,或许,当初的文清浅再主动一点,再贴心一点,纪笠这块冰坨子也不会捂不化。
她脱了衣服钻进了纪笠的被窝,那里还残存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可以安心睡去。
沉沉地睡了一觉,她感觉身心都得到了治愈,晨光之中,公鸡打鸣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王翠霞的烟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让你回来的?当初是你自己选的女婿,我可没让你嫁这么个烂酒鬼,走走走,回你自己家去。”
文清浅支棱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王翠霞这又是对谁放火箭筒呢,昨天从文河汉的讲述中她知道,纪笠和纪盛还有一个大姐,名字叫做纪珍,十年前就嫁了人,一直和娘家没什么往来,甚至弟弟们结婚都没回来过,难道,是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