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珅:……
警方在两个酒瓶上分别找到了两组指纹,也就是说这两个瓶子一定分别被两个人碰过,但是通过指纹出现的位置不同,可以推测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分别与第一被告和第二被告的口供相对应,就知道究竟谁在撒谎。
首先,物证鉴定部门花了很多时间将两个碎掉的酒瓶拼了回去,经过用力部位的对比和相关的科学实验,检查出了a瓶子为直接击打到党奇头部的瓶子,而b瓶子上面虽然也有党奇的血液,却更像是党奇躺下昏迷后血液流过去侵染到的,所以a瓶为真正意义上的凶器。从ab瓶之上都分别检查出了两人的指纹。
根据袁科的口供,案发当天他和秦连在ktv唱歌,当时在包间里喝多了,秦连拿着酒瓶跑去后门吐,他不放心便也拿着自己的酒瓶跟了过去,在他出手扶住秦连的过程中两人的酒瓶都放在一边的地上。这时候正好看见了从后门路过的女友和党奇,他气愤之下就要上去打人,这时候秦连拦住了他,随手拿起一个酒瓶递给他,让他拿着“防身”。三个人撕打的时候,秦连的酒瓶不知怎么回事直接砸上了党奇的脑袋,而他的手被党奇撞了一下,酒瓶滑落到地上,两个酒瓶瞬间碎在了一起。
而秦连的供诉正相反,他说是袁科将酒瓶递给他,也是他在混乱之中砸到了被害人的脑袋。
由于当时酒瓶有一段时间是离开两人之手放在一起的,所以根据瓶口的唾液dna判断酒瓶是谁的毫无意义,但袁珅却认为,虽然两个酒瓶上都有两人的指纹,可指纹出现的地方很有说明意义。
a瓶的瓶口出现秦连的右手指纹,瓶底部分遍布袁科的左右手指纹,说明这个酒瓶之前应该是袁科的,dna鉴定证明了这一点。当人拿着酒瓶喝酒时,手习惯性会握住酒瓶的下段才好用力将酒瓶托起,而拿起酒瓶打人时,一般会手持细细的瓶口,方便发力。而b瓶正好相反,b瓶瓶口出现了袁科左手指纹,其他地方遍布了秦连左右手指纹,和少量袁科的右手指纹。原因很简单,袁科是左撇子,他喝酒或者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酒瓶的时候可能会用不惯用的右手,可是打人这种紧张且需要瞬间用力的活动,一般人一定不会用自己不习惯的那只手,这样很容易让人感觉使不上力。所以袁科打架时所用的酒瓶瓶口一定会遍布着他左手的指纹,以此证明致死的a瓶为秦连所用的酒瓶,b瓶为袁科所用的酒瓶。
这个发现很重要,它直接证明了秦连在撒谎,给法官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另外直接致人死亡的人为秦连,那么即便两个人为同一罪名,在量刑上秦连也会比袁科更严重一些。
案件到了这一步,袁珅胜诉几乎板上钉钉。刑事辩护与其他案件不一样,其胜诉与否的标准并不是当事人是否被判有罪,而是结合案件性质与所判刑期综合判断,如果这个案件别人接判了十年而你接判了八年,这便是一种胜诉。所以说即便袁科还是会坐牢,也不影响袁珅胜诉的事实,他再一次捍卫了自己“不败神话”的传奇。
只是刚刚走出法庭的袁珅表情却没有想象中轻松,他愁眉紧锁,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不安与心乱。抽空过来旁观他开庭的吴笛无法不发现他的异常,一同坐在回程车子的后座上,她终于得空开口问他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看见被法警带走前,袁科的表情?”
袁珅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吴笛一句,他严峻的表情似乎在回忆着某个震撼的画面,眉眼之中全是严厉的愁绪。
吴笛还真没有注意袁科的什么表情,在下面光顾着认真观看袁珅表演了,哪有空看向被告席?
“他在笑。”
“什么?”吴笛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潜意识里眉梢眼角已然悄悄爬上一抹谨慎。
“我说,他在笑,很嚣张、很惊悚的笑容。”
袁珅除了皱着的眉头,没有其他表情。
吴笛一时陷入了沉默,就连驾驶座上开车的刘妍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关注着身后的一举一动。
吴笛明白袁珅的心情,恐怕在看见那一抹笑之前,他一直对袁科的清白深信不疑。或者即便有过一丝疑惑,也被他的理智强压了下去。可是他的笑容就像一只明晃晃的手术刀,清清楚楚划开一切情感的迷雾,让他不得不直视这件事那有可能被深深掩埋的事实——他的感觉告诉他,袁科有可能并不像他想象中的清白。
而袁珅最爱也最恨他那灵敏的“感觉”,有的时候它像明灯,照亮了他脑海中的迷雾,可有时候它本身就是一团迷雾,让原本清醒的他陷入一场道德与理智的拉锯战。
做过这么多年辩护人,他最怕的不是败诉,而是胜诉之后才发现,在他的帮助下真正的罪犯得以逃脱……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所谓的十全十美,他所热爱的刑法领域、辩护行业,永远存在着无法回避的眼中钉肉中刺,那就是他有可能正在帮着一位真正的杀人犯打官司,可他绝对不可以在法庭上指证他杀人。因为他是当事人的辩护人,法律规定,他只能做有利于自己当事人的事情,不能做损害当事人利益的事情。法理上还认为,即便辩护人知道并掌握了自己当事人犯罪的证据,也不能将其交给公检法部门……
袁珅很不想知道案件的事实究竟是什么,可又比任何人都渴望知道真相是什么。这种矛盾的心理,便是他愁眉不展的缘由。
“你想知道真相吗?”
吴笛似乎读出了他的想法,靠在一边认真的问他。
袁珅不答,他没法回答。
“可我想知道。”吴笛斩钉截铁道:“明天带我去探望一下袁科吧。”
吴笛缓缓摇头,不胜唏嘘。她熟知心理学,任何说谎的人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即便是狡猾的袁科。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坐在车里,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感席卷袁珅的喉间,他点着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才想起副驾座的吴笛,又挫败的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