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薄荷香气让人舒服不少，阮家的事她着手处理了不少时日，突然空下来的时间似乎也挺不错。

少女解下束发的织锦，门外传来两声轻叩，北野的声音传了进来，“督主，宫内来的信。”

楚弦思指尖一颤，也不顾现在披落下的长发，开门接过密函。

采选三日，纳入宫内五人。

捏着信纸的手猛然缩紧，寥寥几笔，却如同最尖锐的钢针刺进了心脏。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的语调一如平常，北野转身离去。

督主府最深里的院落种着密密麻麻的紫竹，细长的竹叶被碾开，青绿色的汁水沾在葱白的指尖。赤聆剑尖贴地而行，青石板上擦出一道道的白痕。

皇家，采选，宫妃……

楚弦思甩开一道剑气，数支长竹折腰而断。轰然落地的声音与多年前的记忆重合，从深渊当中逆流而上。

——楚家灭了。

鲜血，尖叫，刀刃，这些在深处埋藏了五年不灭的记忆随着今日阮家的处决重见天日。人群之外，年方十三的女孩漠然地注视着斩首台上发生的一切。雨水淋漓，满目血色旁观着这一场修罗炼狱。

——同我走吧。

雨雾缭绕，寒意自脚底窜上，乌黑长发被打湿贴在脸上。心底的哭喊响彻这满城繁华，

满目茫茫中只一抹纯净白色向她走来，自此仿佛是她一生的救赎。

——楚弦思？

——名字很好听。

——我来带你走，你可愿意？

抓着衣角的少女抬眼，温润的白衣青年手指骨骼分明，握着的伞把雨水同她隔绝开来。

“好。”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跟你走。”

遍读权谋政法，勤练心经内力。手上沾满的鲜血在每个夜晚染满整片眼帘，不得安宁。

她受命掌权，只不过为了光明正大的常伴那人身边。所以就算是知道其令不仁，也依旧愿意背负天下骂名。

这片竹林是当年赐予她府邸之时，云喧和令人种下的。

楚弦思轻点剑柄，低低地笑了。今日过后，只有君臣，无关风月。

弯月已渐上夜幕，微光苍凉，一声凌厉剑啸划破夜空。

巡逻的侍卫警觉地朝声音方向看去，紫竹林中枝叶婆娑，四周却空无一人。是听错了？

玄色的衣衫迅速融入夜空，子漠反应过来时自家主子早已不在身前。

竹叶翠绿，一片浓荫遮蔽下红色的裙衫翻飞，顾黎羽飞身过去，却只触摸到一片衣角。剑气纵横，带着深重煞气扫过大片紫竹，顾黎羽身影一晃，猛然伸手扣住楚弦思的肩膀。

红衣少女挥剑便砍，剑势轻巧灵活，与赤聆几乎融为一体。顾黎羽不得已之下只能接招，簌簌竹叶落了二人满身，夜风之间飞花满袖。

摘叶飞出，打在手腕上的力道刚好足以震落兵器，趁楚弦思愣神的片刻，顾黎羽将其一把带入怀中，压制着她体内汹涌的内力。

“走开！”

“别动！”

顾黎羽有些费劲的安抚她的狂躁，可楚弦思理智尚未回笼，内力自体内四处炸开，周围尘土飞扬。顾黎羽未放开对她的桎梏，生生受了这一道内劲。

“你会走火入魔！满身武功全废！”

楚弦思不可抑制的轻颤一下，她转过头来，长睫簌簌滚下一滴清泪。莹白如玉的左脸之上漫开大片红莲，如血色般刺眼，整个人似画中走出的精魅一般，动人心魄。

原来那日，不是错觉。顾黎羽想。

素手覆盖在脸上，低微的呜咽声自缝隙中传出，似乎多年来所经受的一切，在今日决堤。顾黎羽有些手足无措，他并没有丰富的安慰人的经验，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子。

他有些僵硬地收紧环住少女的手臂，温热的怀抱更加迸发了流泪的欲望，顾黎羽越来越慌，索性手刀挥下，打晕了倒在自己怀里的楚弦思。

索性等在紫竹林外的只有子漠，若是北野也在，怕这紫竹林又要东倒西歪一片。

“殿下……”子漠敛去眼下普通见了鬼的神情，试探地问着情况。

顾黎羽腾不出手，只能摇摇头轻声说道：“今夜之事，就当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