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冷曜辰的话里,安琪觉察出不对劲。
她厉声质问:“你把话说清楚!我本来就是被污蔑,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这些年他待你不薄,你要做什么?”
“一个罪犯,凭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冷曜辰声线绷紧,墨色瞳仁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安琪的大脑“轰”得一下,难以置信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丈夫,嗓音轻微颤抖:“你在说什么?什么罪犯?”
然而她没等到冷曜辰的回答,却等来了一纸诉状。
她被起诉故意伤害罪,同时,冷曜辰的离婚律师也约见了她。
安家为她上下打点,可路子都被冷曜辰挡住,一时间求救无门。
所有律所都不敢接这个案子,安琪只能申请法律援助。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她深爱的男人送进监狱,而且如此决绝果断。
一夜之间,屿州的媒体像被注射了兴奋剂,每天轮番轰炸与安琪有关的新闻,将她从“冷太太”“天才设计师”“安大小姐”的神坛狠狠摔下,冠之以“蛇蝎心肠”“最毒妇人心”“豪门弃妇沦为阶下囚”的恶名。
连番打击之下,安琪劝家里放弃疏通,就连怀孕的消息也被她吞碎了咽进肚子里。
律师告诉她,这场官司很难打,她没有不在场证据。
安琪笑得空洞,“我当然没证据。冷琳她故意让我开车出去,我却没见到她人影。或许她那天可能是要撞死我的,结果阴差阳错,我竟然没事。”
“安小姐,这只是您的猜测,除非有证据……”
“算了,他想让我死,我挣扎也是徒劳。”
安琪这些日子已经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安家和她尝试过了所有努力,但最终都回到原点。
哀莫大于心死,她累了,她被耗尽了所有生机。
律师不再赘言,真心道了句:“安大小姐,珍重。”
身为屿州人,他看着眼前清冷的美人心生感慨:不愧是安大小姐,哪怕落魄至此,也存留着皎洁明月般的高贵和冷静。
他想起安琪风头最盛的那些年,那可真是绝代芳华,才华横溢,是整个屿州津津乐道的如玉佳人,多少权贵公子甘愿做其裙下之臣。可她偏偏选了冷家最没地位的私生子冷曜辰,心甘情愿退居幕后,助爱人拿下整个冷氏王朝,至今都还是一段良缘佳话。可惜……
“等等。”安琪在他起身时叫住他。
“您吩咐。”律师恭敬道。
“那句话,你帮我问了吗?”安琪的声音极轻,轻到律师差点听不清楚。
他心一沉,本想着对方不问,他就不说了的。
可……他叹一口气,“冷总说了,您不配有他的骨肉。”
安琪笑了,笑得极凄凉。
她怎么会萌生那一线希望,让律师去问冷曜辰,“是不是我们的孩子也要给冷琳赎罪?”
她拒绝再与律师见面,只是每日每夜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本以为冷曜辰最大的恨意也就是以她锒铛入狱告终,却不想宣判当日,安氏破产与安父猝死的噩耗也接踵而至。
安琪当庭晕厥。
再醒来时,她已溃不成军,终日不发一言,也没了生机。
她想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也忘记她那段荒唐的爱恋。
她不再是什么安大小姐,她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任人羞辱的,女囚。
可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里面的小生命时时刻刻提醒她过去发生的一切。
怀孕的消息最先传到白雪那里,她花大价钱压下来,冷曜辰一无所知。
“一定要做掉她肚子里的孽种,不能留下后患!”
“是,白小姐。”
*
五年后,又一个盛夏。
屿州女子监狱的铁门“哐啷”一声打开,一个清瘦的女人缓缓走出来。
她身上穿的还是入狱前的修身连衣裙,这会儿套在身上,像大了两个码。
早已等候多时的薛楚直接把车开到她面前。
薛楚的母亲和安琪妈妈是同学,也是要好的朋友,早年安母过世后,薛母就拿安琪当自己的女儿对待。
薛家是书香门第,薛楚父母知书达理,家境不算富裕,可一家人其乐融融。小时候的薛楚和安琪常常见面,后来薛楚入伍,安琪上大学,联系虽然变少但兄妹的感情还在。当年安家出事,薛楚正在封闭集训,两年后回来,什么都晚了。
“安琪!快上来!千万别回头哦!”
薛楚笑着警告,把心疼的神色藏于眼底。
这还是他心高气傲、养尊处优的小妹妹吗?这五年,她一定受了许多苦。
安琪抬手挡了下刺目的日光,急急忙忙越过警戒线,那单薄的身子,仿佛来一阵风都能把人吹跑。
她坐上副驾,眼中有微光闪烁,既期待,又很紧张。
“薛哥,星星她在哪儿?”她舔了下泛白的嘴唇,忐忑地问。
“在游乐园等你呢!我们马上过去。”薛楚踩下油门,以最快速度离开。
安琪激动地双手紧握,“我能不能先去买身新衣服?头发是不是也该修一修?星星会不会嫌弃我?”
薛楚深吸一口气,右手握住她的手,凉得像冰块。
“好,去买衣服,做头发,让星星见到最漂亮的妈妈。”他哑着嗓子,几乎哽咽。
安琪却浑然不觉,悄悄抿唇笑了,怀着无比的期待。
她笑的瞬间,薛楚才感觉到她有了生机,那笑容足以让万千星辰也黯然失色。
当她焕然一新再次站到薛楚面前,薛楚轻轻拥抱了她。
她的模样还是极美,纵然瘦了,但美人在骨,底子也是天生的,苦难消耗了她的青春,也锤炼出更清冷的姿态和遗世独立的气质。
“安琪,欢迎回家。”薛楚郑重地说。
安琪却神色焦灼,“薛哥,我们快去见星星吧。”
薛楚这时才发现,好像除了女儿,安琪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兴趣。
她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甚至每一个眼神,都只因为女儿才有了感情。
薛楚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
他猛然惊觉,那个骄傲的安大小姐,再也回不来了。
四年前,安琪在狱中意外早产伴随大出血,险些命丧当场,多亏她命大撑到医院。
当晚,就有人以安琪的名义联系上薛楚的母亲。
老人家赶到医院后门,一位穿保洁服的中年妇女将襁褓中的瘦小婴儿交到她手里,连同一张字条。
落款是安琪的名字,除了有薛母的电话,还写着:小名“星星”,大名薛安,谢谢阿姨。
薛楚当时还未转业,等他回家知道这一切时,安琪已经拒绝任何人探视,更别提翻案。
他按照母亲的诉说去找那位保洁员,却被告知对方是替班的短期工,半年前就回了老家,杳无音信。
过去的一切都成了谜,只要安琪不开口,就好像从未发生。
五年里,屿州再没了“安大小姐”的传说,只剩下冷氏集团少主冷曜辰的不败神话和他的各色花边绯闻。
……
薛楚越想越烦闷,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一路疾驰,抵达屿州海洋世界乐园。
“妈妈!”
可爱的小女孩远远地跑过来,激动地扑进安琪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
“星星。”安琪激动地把女儿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