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瑞似乎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开口,脸上也出现了诸多不忍:“我曾经见过他一次,是他偷溜出了冷宫,七八岁的男孩瘦弱的像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脸上和身上都是纵横交错的青紫,看起来实在是可怜的很,唯有那双湖蓝色眼睛,闪着倔强和不屈。”
“他当时被宫中其他皇子欺负,我看着不忍,也怕那些皇子招致灾祸,便救了他,送他回了冷宫。”
“听说当晚,他便被罚跪在冷宫的院子里,那晚下了第一场雪,冷的要命,我听说的时候,便想过去看一眼,雪地里,那孩子冻得意识模糊,蜷缩在一起,像刚出生的小猫似的,地上还都是血。”
“我将他放在屋檐下,留了一床厚被子,没敢久留。再后来,便听说皇上将他潦草封王,下放封地,非有召不得回。”
顿了顿,迟瑞的声音很轻:“可能,那个至高无上的人当时也心生惧意了吧。”
迟挽月听完,唇瓣已经被自己给咬破了,哭的泣不成声,揪着胸口的衣服,声音都是哑的:“爹,我心疼,心疼死了,他为什么要遭受那么大的苦难?明明不是他的错。”
迟瑞看向迟挽月,她的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冷汗涔涔,伸手一摸,身上的衣服竟然已经湿透了。
迟瑞大惊,如今,他才是真的相信迟挽月对宁怀昭用情至深,不然何至于此?
“阿宝,你缓一缓,别激动。”
迟瑞看她这个样子有点慌,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调子急促紧张。
迟挽月伸手接过去,手竟然颤的连杯子都端不稳,差点掉在地上。
幸好迟瑞动作快,把杯子接在了手里。
迟挽月竟然昏了过去。
“阿宝,阿宝。”迟瑞的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慌张,连忙喊道:“来人,来人,快去请府医。”
迟挽月被送回寝房,房间里静悄悄的,府医正在给她诊脉,迟瑞屏息凝神,盯着府医的表情,神色紧绷。
“怎么样?”
府医放下诊脉的手:“无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我开一副安神的方子,让郡主喝下便是。”
“好好好你快开,让人去抓药煎药。”
府医点了点头,落笔写方子。
迟瑞转头看着床上的迟挽月,被自责的情绪席卷:“怪我,不应该说的那么详实。”
他没想到阿宝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让他不由得开始担忧。
若是真的跟宁怀昭在一起了,往后的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可若是阻拦,怕也是不行,况且阿宝这性子,他也拦不住。
床上的迟挽月缓缓的睁开了眼,声音有些虚弱:“爹。”
迟瑞连忙坐在床边,脸上都是关切:“阿宝,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爹,我没事。”
“怎么没事?阿宝,你真是要吓死爹了,你方才脸色苍白,都晕过去了。”
“许多情绪一时涌上心头,没来得及疏解罢了。”
迟瑞始终拧着眉头,眼里都是担忧,忽然拍了一下大腿:“阿宝,你等着,爹非得把宁怀昭给拎过来,让他瞧瞧你这模样,看他还敢不敢说我的好阿宝是虚情假意。”
迟挽月的瞳孔放大了一瞬间,说话也有些迟疑:“爹,你都知道啊?”
迟瑞的脸色不好看:“自然知道。”
他只是耐着性子没插手罢了,可如今阿宝不过因为听了他的往事便昏了过去,这口气,他咽不下!
看迟瑞真有这想法,迟挽月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爹,你别去,我不想让他担心。”
迟瑞冷哼了一声:“你这丫头,耍小手段的时候生怕宁怀昭不知道,这真病了,反而不愿意让他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迟挽月被这话噎了一下,好像,有点道理。
“那……那我就算想让他担心,也不是现在,等我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再去卖卖可怜多好啊。”
“你看他到那个时候还信不信你,倒不如爹现在就去把他拎过来,扔你床头,亲眼看看你对他有多么情深义重。”
“别,爹,你不许去!”
说着话,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心疼的迟瑞连忙坐了回去:“爹不去爹不去,阿宝,你且缓着点。”
迟挽月被迟瑞扶着坐了起来,脸色依然苍白。
“爹,阿昭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去青州又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你让他轻易相信人,给出一片真心,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可……”
迟瑞还想说什么,被迟挽月给打断了:“爹,你就放心吧,你的女儿这么讨人喜欢,你还担心我打动不了他吗?”
迟瑞看着迟挽月略带苍白的笑,也不忍心再说什么,连忙开口道:“行了,爹知道了,你快休息休息,别说话了,我去让小厨房给你煎药。”
迟挽月点了点头,看着迟瑞走出去,脸上的笑容才收回去,缓缓的翻了一个身,伸手揪住胸口处的被子,口中喃喃:“阿昭。”
原来,她重生归来的一个晚上,梦中的场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他的那些哭嚎哀求,还有被亲生母亲虐待的场景,也是真的。
迟挽月慢慢的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在发间被淹没。
第二日,晋王府仍旧大门紧闭,只是,眼看着红日高悬,都没有人来闹腾。
宁怀昭坐在书房里,目光落在桌案的书上,可心思已然落在了别处。
他是否昨日做的太过了?所以小姑娘心生畏惧,亦或是被他寒了心,便不来了。
呵,不来便不来,他落得清净。
可她分明抱着他说绝不会放手,现如今却食言而肥。
他果然不应该轻信一个小姑娘的话,怕都是一时兴起罢了。
宁怀昭抿紧了唇,眸中神色变换,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转换,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心思乱的厉害,扬声喊了一句:“秋风。”
闻言,秋风推门而入,拱手道:“主子。”
“几时了?”
“将近午时,膳食已经备好,主子是否前往膳厅?”
宁怀昭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言笑晏晏的小脸来,小姑娘声音清脆的说要日日来陪他用膳,坚持了没几天便没了声息。
眼睛里窜上一道凉意,衬着湖蓝色的冷色调,看的人心生胆寒,却像是耍小孩子脾气一般,语气颇为不好。
“不吃了,撤了。”
秋风看了一眼宁怀昭,语气有些担忧:“主子,您没用早膳,若午膳……”
宁怀昭掀了掀眼皮子,冷意更甚。
秋风不敢直视,连忙应下:“是。”
正要退出去,宁怀昭的声音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