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变暗,他像瘟神似的站在院里,他的面前便是紧闭的蓝府大门。
天气炎热,就算蓝崇洲傍晚时已经沐浴过一回,此刻阴沉的脸上仍旧是大滴大滴的淌下汗珠。
他一向说一不二,从没有人敢忤逆他,蓝韫宜上午出格的举动让他怒火难消,但他笃定了蓝韫宜会因为无处可去而选择回府。
他,可不会那么轻易的让蓝韫宜进门。
只是蓝崇洲等的天都黑了,也没见有人敲门,院里的烛火重重,映得蓝崇洲的脸上漆黑无比。
“这二小姐也太不懂规矩了,大小姐还在等她喂药呢。”
“二少爷在为她筹备嫁妆,四少爷在门口亲自等着她回家;全府上上下下把她当祖宗供着,她到底还有哪里不满足?”
几个小厮等恼了,站在蓝崇洲身后便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蓝崇洲听得是更加心烦意乱了:对啊,全府把她当祖宗供着,她到底是哪里不满足?
他刚要转过头呵斥,门口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叩叩叩——”
“叩叩叩——”
敲门声短而急促,彰显了门外人急切而焦躁的心,在燥热而静谧的夏夜尤为清晰。
蓝崇洲听着,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
众小厮心中也多了几分轻蔑和自得:早上说的干脆,还真以为这蓝韫宜骨头那么硬呢?
这会子还不是灰溜溜的跑回来了?四少爷真是被她气极了,免不了要好好惩治她一番了。
果然,蓝崇洲面无表情的拦住了正要去开门的小厮,讥讽开口:“不是说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吗?那还回来干什么?”
讥讽的话语泛着凉气,让那小厮浑身抖了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叩叩叩——”
“叩叩叩——”
门外之人还在不知死活的敲着门,敲门声变得更加急切,更加大声。
蓝崇洲足足等了十分钟,才神情倨傲的点了点头,道:“把门开了,把人送进祠堂,我要好好教训……”
他还没把话说完,便看见一个浑身酒气的少年像头野猪似的踉跄着冲了进来。
不是蓝韫宜?
蓝崇洲微怔,满腔的怒火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几分钟前的僵持和拉扯竟是他一人的独角戏,他莫名其妙的有些失落。
那少年头戴一顶紫金冠,身着一件盘金红青长袍,腰上束着三蓝结花长穗官绦,浑身珠光宝气。
大概是因为喝了不少酒,他满脸通红,身形不稳,瘫倒在蓝崇洲的腿边直哼哼。
“五少爷……五少爷……”
瞧见来的人是自家五少爷蓝元昼,小厮们一拥而上急急扶起了他。
蓝崇洲看着酒气熏天的少年瘫倒在自己身边,也顾不得内心是如何失落,脸色是更臭了,指着蓝元昼的鼻头便骂:“不成样子!”
“你家少爷醉成了这副样子,都没个小厮把他从秦楼楚馆里带回来?!”
蓝崇洲嫌弃的抽开自己的脚,胸口猛地起伏了一下,后退了几步,对着下人开口呵斥。
下人们听见蓝崇洲暴怒的呵斥声,又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原本被扶起的蓝元昼又“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少爷饶命,往日五少爷喝醉酒,都是二小姐去寻得他,将他带回来……”
蓝韫宜,又是蓝韫宜!
蓝崇洲气的直抽气,发了狠踹了自己面前的小厮一脚,也不想再管蓝元昼,转头便走。
“今晚给我把大门锁紧,不准让蓝韫宜进府!”
“那还需要把五少爷……抬入祠堂、实行家法吗?”小厮记着蓝崇洲刚刚的吩咐,缩头缩脑的问。
蓝崇洲听着愣了愣,随即又想起自己刚刚吩咐下人要将蓝韫宜带入祠堂责罚。
胸腔生出无尽恼意,他大吼一声:“滚!”
他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
若是她今日不回来,日后就算是跪死在蓝府门口,他也绝不会放她进门。
烂醉如泥的蓝元昼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仍旧瘫倒在地上喃喃自语。
“蓝韫宜,蓝韫宜!”
下人们以为蓝元昼有什么吩咐,便忍着酒气,又将耳朵凑近了点。
“蓝韫宜,我没钱了,你今日……先去把我在红袖楼赊的账还了再扶我回去。”
“蓝韫宜!你别总是管我,让我在兄弟面前丢人死了!”
下人们瞧着蓝元昼这副样子,无奈的哄着他道:“她和蓝府断绝关系了,以后再也管不到您了,少爷您就安心吧!”
蓝元昼根本没听懂,只是躺在地上嚎:“把钱送来就行了,别叨叨!蓝韫宜,你坐远点等!别耽误我和兄弟喝酒!”
“蓝韫宜,醒酒汤呢?你怎么那么慢!!”
——————————
蓝府整夜灯火通明。
“你说二哥真在准备蓝韫宜的嫁妆?那蓝韫宜从前经营的那些铺子呢?也要一并给了去?”
蓝婉茹躺在床榻上,正听着贴身婢女的禀报。一张小脸未施粉黛,看上去柔弱又可怜,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
“是,大少爷与二少爷素来不喜金银外物,多次斥责二小姐做生意是沾了商贾的铜臭味。二少爷一定不会留下那些铺子。”
听闻这话,被褥上水葱似的指甲骤然收紧,暴露了她内心的不甘。
若是那些铺子给了蓝韫宜,那她的荣华富贵怎么办?
“不行,我要马上去找二哥。”
巧蝶听了这话并没有感到意外,她早知自家主子对二小姐经营的那几家铺子羡慕得紧。
特别是那名声远扬的五芳斋,里头的糕点香甜软糯,各色果子捏成小动物的花样,看上去栩栩如生。
宫里的皇上还带着珍妃来五芳斋微服私访,还成了一道佳话。
二小姐离府也就罢了,这些铺子怎能带走呢?
蓝婉茹自小体弱多病,巧蝶知道她要出门,便取来一件轻纱制成的斗篷,正想披在蓝婉茹身上,蓝婉茹却抬手拦了下来。
她坐到梳妆台前,细细的往自己脸上打了两层白色脂粉,又用胭脂抹红了自己的眼尾,最后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千丝尽散,脸色惨白,整个人憔悴不堪,眼尾红红,看上去便是哭过的样子。
“就这样,走吧。”
蓝婉茹低眸看着自己身上单薄的中衣,微微一笑。
无论是嫁妆还是铺子,她有法子不让蓝韫宜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