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子,再混下去你就彻底废了!”
“算姐姐求你,活得像个人好吗!”
周运良用力抱头,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
对面的陌生女人自称是他姐,已经哭半个小时,苦口婆心地劝他改邪归正。
起初周运良以为是做梦,要么就是恶作剧。作为两家上市公司的创始人,年纪轻轻就踏入百亿俱乐部,“改邪归正”从何谈起?
原始积累阶段确实用过一些见不得光的竞争手段,但在b轮融资之前就已经洗白,对外妥妥的五好青年形象,怎么会有人劝他学好?
随后,越来越不对劲儿,周运良感觉头疼欲裂,脑海里被硬塞进许多记忆。
这些记忆并不属于他,也很模糊,像逐渐散开的迷雾一样,他终于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回到了九十年代!
墙上泛黄的挂历,显示时间是1991年6月22日,星期六,夏至。
挂历旁贴着龚如雪电影《朝阳花海》的海报,在那个还没有“偶像”概念的年代,这位天生丽质的美女是一代人的幻想对象,只是后来命运凄惨令人唏嘘。
另外一侧是《纵横四海》的海报,年轻发哥和国荣背靠背站在一起耍帅,两位巨星携手造就了三千万港元票房的神话。
周运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强撑起身,看着他的姐姐,周运萍。
“你要干什么,又要打我?”
周运萍后退一大步,警惕地盯着周运良,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颤着嗓音道:“良子,这是五百块钱,拿去还赌账吧,以后好好做人,答应姐好吗?”
“不……”周运良猛揉太阳穴。
“嫌钱少?”
“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值这个钱!”
“我答应嫁给那粮油店老板,但对方只给这么多的彩礼!你还想让我怎样?把我逼疯才甘心吗?”周运萍嗓音嘶哑,眼圈都红了。
周运良头更疼,慢慢记起自己做过的烂事。
因为沾染赌瘾,欠下一屁股债,多次被债主堵在家门口暴揍,今天早上跟姐姐吵架,逼她嫁人,好拿彩礼还债。
那粮油店老板四十多岁,还带着两个孩子。周运萍不同意,周运良就动了手,她现在额头还有一大片淤青。
“良子,爸妈走得早,留下咱姐弟俩相依为命,没有一顿饭是吃饱的……姐想通了,嫁就嫁吧。那粮油老板岁数虽然大,但我一个女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指望你能振作起来!”周运萍抹着鼻子哭起来。
周运良沉默,这位陌生的姐姐其实只比他大两岁而已。
本该像花一样的年纪却为了五百块钱嫁人。
周运良上一世也有姐姐,在家里总和他掐架,但但凡外面有人欺负他,姐姐肯定第一个冲上去,也不管对方是高年级男生还是社会小流氓。
读高中时因为家庭无法承担姐弟俩的学费,成绩同样优异的姐姐主动辍学。后来经历一场并不幸福的婚姻,改嫁之后有了孩子,成为每天只能围着厨房和孩子转的平凡女人,这成了周运良一辈子解不开的心结。
看着周运萍,周运良不免感慨:难道世界上所有姐姐都有“扶弟魔”的潜质?
“把彩礼退回去,钱的事情我能解决,我这就出去想办法!”周运良起身往外走,却被周运萍抓住胳膊。
“你又要去赌吗?不要去,我不许你去!”
周运良知道一两句话说不清,也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位姐姐,只好挣脱她的手,夺门而出。
背后传来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声,周运良快跑几步。
转过拐角靠在土墙上,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周运良,你在这里干吗?一整天没见你去店里!”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在对面响起。
凉鞋里面穿看白色袜子,碎花裙下露着两截洁白的小腿,一字领白衫崩紧,周运良抬头看到一个清秀的女孩儿站在对面,女孩儿脸上带有些许鄙夷。
“我爸让我来找你的,他说店里很忙,让你尽快过去,否则就开除你!”她的语气很冷。
周运良想起来,女孩儿名叫赵雅。
他有一份工作,是在周雅家的自行车店当店员,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翘班,导致赵老板怨气颇深。
“周运良,你振作点好吗?”
“我知道分手对你打击很大,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不可能改变,你到底明不明白!”
赵雅看着周运良,叹了口气继续道:“不是说你不够好,我只是不想被你拖累,我以后要出国的,咱俩不是一路人,懂吗?”
周运良恍然想起来,这个碎花裙女孩儿不仅仅是老板家的闺女,还有个身份是他的前女友。
俩人是同学,读中专第二年开始处对象,毕业前赵雅提出分手,然后开始一门心思准备出国,周运良则一蹶不振。
这个年代的中专生很稀缺,堪比后世的985和211。但周运良毕业后却连个固定工作都没混上,沦入街边混混的行列,可见分手对他打击有多大。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也是够窝囊的。
“周运良,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赵雅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她是主动提分手的那个,却不允许别人不回应她的话。
“声音不用那么大,我听得到。”
以前的周运良面对赵雅,无论是分手前还是分手后,总会把“对不起我错了”挂在嘴边,不过从今往后肯定不会了。
赵雅愣一下,感觉今天的周运良有些不同。
周运良笑了一下道:“放心,我没想纠缠你,去你家店吧。”
赵雅的爸爸以前是粮库职工,下岗后开始经营一家自行车店,差不多算是八十年代末期第一批个体户。当初周运良找不到工作,被赵家留下,至于是不是分手的变相补偿,周运良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的周运良没心思去回想那段不成功的初恋,裹着牛奶的黑巧克力品尝到最后往往是苦涩的,与其在那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周运良有更迫切的事情去做。
他不能容忍老姐为了彩礼嫁人,更不能继续忍受社会底层的日子。
要改变这一切,就得从赚钱开始,必须尽快搞到钱!
到店里,赵雅直接去后院了,她这阵子在备考英语。
老板赵建国把周运良拉过去就是一顿数落。上午店里很忙,却不见他人影,这差事要干就干,不干趁早混蛋!
周运良却感到奇怪,说:“很忙吗?那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
赵建国红了老脸,骂道:“只管干你的活儿,别的事少打听!”
周运良把店里情况看一遍,又简单回想一下,顿时明白了。
今年是91年,是自行车市场大爆发的时代,学生上学,年轻人结婚,自行车都属于刚需。周运良大学时期读的是车辆工程和市场营销的双学位,曾经做过九十年代的市场复盘分析,自行车行业的总体量超过十五亿,上升势头一直保持到千禧年以后。
这种市场规模放在后世或许不起眼,但不要忘记现在吃一碗面只要两毛钱,普通家庭有一万存款就可以在村里横着走。
有学者戏称九十年代的华夏,是自行车行业的战国时代。
永久、飞鸽、凤凰这些牌子,都是在这个时期打遍全国的,同时也造就了一大批商界大佬。
但很显然,站在时代的风口上,不是所有猪都能起飞。
赵老板贪便宜,进的货是黑作坊组装的水货,客人奔着牌子进店,一听是杂牌转身就走,毕竟价格差不多,人家又不傻。
“这样经营下去,你这个店迟早关门。”周运良说道。
“呸呸呸,乌鸦嘴别乱讲,抓紧把地拖一下,再把门口的车子擦干净去!”
“卖不动货,再干净都没用。老板,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