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在那双凤川牡丹红色秀花小鞋的火纸小人正在随风摇动,它们看起来很开心,甚至是兴奋。
邱神婆让我用木头托盘端着那双鞋子到坟前给奶奶烧去,我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抗议。
下葬时候成堆的纸扎人,无脸女,莫名其妙死掉的公鸡,桩桩件件还历历在目。
“小苏啊,你奶奶最喜欢你了,你去给她上坟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不会害你的。”
邱神婆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只需我一个微妙的表情,她就能知道我心之所想。
“呵,让老太太也瞧瞧,她最喜欢的孙女连给她上坟都不愿意,反而她不喜欢的一直守着她到临终。”
村里人都说大伯母尖酸刻薄,想来小时候是我不懂这个词,如今长大了,自然也看得出一二。
内心挣扎了许久,终究我还是端起鞋子朝着坟山而去。
奶奶临终前没有见到我,如今我若不去上坟岂不是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手里端着木头托盘的我尴尬极了,好在冬季的傍晚风比较大,路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进山之后就看不见人了,偌大的山林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这里不只是埋葬奘铃村的人,周围的村子也会将此处选为长眠之地。
经年失修,加上夏季雨水的洗涤,冲刷了一部分坟堆上头的泥土,有好几口棺材露出一角。
我头皮发麻,觉得那些棺材里的死人好像在盯着我。
奶奶的坟是最新的,为了让奶奶安歇,坟堆周围用石块垒砌了一道墙。
因着奶奶不久前才下葬,此时靠在墙上的花圈还完好,随着风动嗤嗤作响,让我心头止不住发毛。
插在墓碑前的招魂幡不停摇动,似乎是在迎合不断鸣叫的乌鸦的节奏。
将托盘放在地上,我甩了甩发麻的手。
只不过是两只小鞋,重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我肩膀酸疼不已。
咔哒。
我按下打火机准备点燃纸钱时,那蓝色的火焰跳动了几下就熄灭了,一连三次都是这样。
内心的慌乱让我持着打火机的手都在不停颤抖,此刻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打火机在手中有些打滑。
在不停祈祷下,这次终于点燃了,我长长呼了一口气试图安抚因为恐惧而狂跳的心脏。
火舌舔着,很快黄色的火纸就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灰蛆,风一吹就四处散开来了。
我不知道奶奶能不能收到,但磕过头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丫头。”
身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我疑惑抬头,就瞧见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倒着出现在我眼前。
那张脸犹如一颗缩水的核桃,皱皱巴巴。
“啊!”
一声尖叫后,那老婆婆后退几步捂住胸口一脸幽怨盯着我:“丫头,你瞎叫唤啥,老婆子我就是跟你借点纸钱,今儿是戰籍
儿的忌日,年纪大了我忘了带纸钱,你那儿还有多的不?”
惊魂未定的我给她递过去几张冥币,捡起绣花鞋放进火堆中,一抬头这深山野林中哪里还有老太太的身影。
“小姑娘,谢谢你的冥币,我全家都会记得你的……”
老太太苍老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
等等,这里的树木枝繁叶茂,现在又是傍晚,怎么可能会有老太太,再说哪有活人借冥币的?
突然想到什么,我脸色一阵煞白,继而抱着木托盘转身朝着山下飞快跑去,好似身后有洪水猛水追赶一般。
这下完了,那绝对不是人,活脱脱就是一只鬼啊,她还说她全家都会记得我!!
我并不希望她全家记住我,我着实无福消受啊。
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邱神婆站在天井,我好似看见她那似笑非笑的嘴脸,在黄昏灯光的照射下,别提多阴森。
就当我刚到家,凳子还没坐热乎,就有两个身穿制服的人敲开了家门。
“谁是傅小苏,跟我们出来一下。”
两个警察模样的人手里持着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证件,在家人疑惑的目光下我带着狐疑来到了两人面前。
现在全家人都看见了这两个人,想必他们是活生生的大活人。
“呃……警察同志,我是傅小苏的父亲,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爸爸不放心跟随出来,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男警察满脸微笑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捡到了她的身份证,让她出来认领登记一下就好。”
闻言并非大事儿,爸爸这才停住了脚步,而我则被带到了距离爸爸三十米开外的地方。
“说吧,有什么要交代的。”
女警察满脸冷漠,随即打开笔记本和笔,见我半天不说话,当下皱起眉头表情不悦道:
“说啊,那车你是怎么弄出来的?你可真是个人才,那就是一纸扎车,你都不放过。”
在女警察满脸嘲讽下我不明所以眨眨眼:“什么什么车?”
“还狡辩,你七天前从纸扎店偷了一辆纸扎车,现在那车还在你们村的稻田里。”
纸扎店?纸扎车?这下我更懵了。
“喏,自己看吧,省得说我冤枉你,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还掉了身份证。”
接过警察手里的照片,我彻底陷入了彷徨。
从这车的外形来看,确实是我坐回来的那辆,只不过这就是一辆用白纸做的纸扎车,怎么可能启动得了?
“不可能,我是坐大巴车回来的,当时满满一车都是人,别说我没驾照,就算有驾照这车我也不可能启动得了。”
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何况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还好我提前让人传送了视频过来。”
女警察许是觉得我贼心不改,当下就打开平板,视频中的我提着行李朝着空荡荡的停车场跑去,上了仅有的一辆“大巴车”。
这大巴车就是纸扎车,只见我坐在了司机身后的座位。
透过窗户,能够看得见车上的除了我一个大活人,其余都是红嘴唇绿眼皮,两个腮红犹如猴屁股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