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言打开了房门,他一身书生长衫,粗布麻衣,年纪和白清平差不多,但一定比白清平正人君子,只是没有书生那般温柔的眼色,苏靖也没感到很奇怪:毕竟他是敢写出:皇风不严,实乃万民之不幸这句话的人,怎么可能是她以前见到的柔弱书生。
他伸开右臂示意她进来,也只是礼貌性的点了下头:他真是来这求官的吗?这一系列的动作,倒像是来谈判的。
茶水早已泡好,屋内的装饰很有江湖气息,这客栈毕竟是风尘帮这个江湖门派开的,没有城内客栈的豪华,但在这能找到这么个舒服的地方落脚,毕竟也是一种满足。
许玉言一身正气,挺直胸脯:“在下流落在外,无物可待,只有一壶清茶,还望靖王和司马见谅。”
苏靖却没有王者之态,只是轻腕衣袖,趴在桌子上端起茶来仰头就喝,顺带递给了苏辰一杯:“公子之名本王也是早有耳闻,外人都在传我野心昭然若揭,我也从未否认,不知公子如何看待我所做做的一切。”
苏靖马不停蹄来夷州,早就渴到嗓子冒烟了,这举动倒把许玉言惊得愣住了:这哪里是一个王者应有的姿态,苏靖解释道:“许公子,本王为了你这个贤才,负伤连夜赶路来此,滴水未进,就怕许公子不知我求贤若渴的心意。”
许玉言眼中似乎对这这丝毫不庄重的靖王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清清嗓子端声:“靖王有勇无谋,目光短浅。”
苏靖倒是不在乎,只是突然就想笑,茶水都喷了出来,几滴水甚至溅到了许玉言的衣衫上:“怪不得世人都传许玉言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今儿本王也算见识到了。”
“靖王今日举动,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抖落被喷在衣衫上的水珠,脸上浮现嫌弃之色。
苏靖注意到了许玉言手中的折扇,趁他不备,抢了过来:“这有什么值得公子奇怪的,公子见过的人肯定比本王见过的要多,这把扇子的扇骨好漂亮,让我看看。”
这扇子可是许玉言的宝贝,许玉言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它了吧,他穷到吃不起饭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卖掉它,被苏靖抢了去,怎么可能不着急,直接大骂:“堂堂靖王,光天化日之下,抢夺民物,罪无可恕。”
苏靖直接跳到了房梁上,许玉言一介书生,不会武功,还被旁边的苏辰拦住了,只得在地面上气得直跺脚。
苏靖更是得意了,他边说边打开扇子:“我哪来的罪?你给我定的吗?我就看看,看完就还给你。”等到看到扇面上的字画时:苏靖沉默了,她呆坐在房梁上,摩梭着精美的扇面和竹雕的扇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将扇子轻轻合上递在许玉言的手中。
一收刚才的调皮神态,忽然认真了起来:“本王愿以相位来诚请公子入国为官,我并非一意孤行之人,公子在我身边,政治抱负自然比在别处更容易施行,还望公子认真考虑。若公子愿意,就到汉州找我”
这一突转,直让许玉言觉得: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苏辰意识到了苏靖的变化,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暗暗恨起了许玉言手里的扇子:定然是它挑起了苏靖的伤心事了。许玉言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扇子,刻意忽视苏辰的厉目。
那把扇子是江妍的父亲在许玉言被罢官离开帝都时所赠,上面提了一句诗:天生我材必有用。当年江妍还是个只有五尺高的小丫头,看见父亲在上面作画,当他的父亲在口中朗朗诵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时,机灵的江妍便夺过父亲手中的笔,将它攥在手里,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地盯着江震涛:“爹~我来给你写可以吗?”
江震涛看见女儿如此,心里很是高兴:虎父无犬女,是我江震涛的孩子。江妍写完之后,江震涛端详着女儿的书法,很是欣慰,把她抱在腿上,给她讲着此句的含义,并给她讲了许多忠义之人的故事。
江玉言哪里知道,他手中扇子上的诗句是年幼的她亲笔提上去的。
不出苏靖所料,许玉言第二日果然去了汉州宫廷,苏靖这两天没有休息好,昨晚又一直为白清平的种种作为不得其解,翻来覆去睡不着,所以任苏辰怎么叫她都不起,还一面可怜巴巴地说:“阿辰,你再帮我上一天朝,好吗?我都好几天没休息好了。”
苏靖的眼睛都没完全睁开,还一直用被子半蒙住脑袋,苏辰那里顶得住她这般恳求,只得自己去朝堂上安排了许玉言的官职任命。
退朝后,许玉言问苏靖为什么没有上朝,苏辰以为他会谅解靖王劳累,便如实告诉了他,谁知许玉言竟然让苏辰告诉靖王自己在书房等她。
这宫里的书房,苏靖就没有踏进过几次,桌案上甚至还堆着凌王未批完的奏折,许玉言刚踏进这书房,就被里面的灰尘气呛到了,脸上瞬间布上了一层阴云。
苏靖睡眼惺忪,边打哈欠便走进书房,看见许玉言脸色不好看,嬉皮笑脸的请他坐下:“许爱卿真是令本王感动呀!刚上任第一天,便开始操劳起来,不知爱卿有何重要之事要面奏于我。”
许玉言长辑一下:“王上,您若不勤于政事,何以做群臣的表率。就算是以前的凌王,也从来没有好几天不上朝的道理。”
他怎么知道我经常不上朝,哎~算是遇到阎王了!
苏靖看他如此严肃,便认真的和他说:“那些官员你也都看到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早起听他们那些谗言媚语,倒不如我好好睡一觉,打几次胜仗来的实在。”
确实!得知许玉言被封为相,那几个狗官下朝后装模做样地向他祝贺,想要拉拢他,谁知人家许玉言清高,不屑与他们为伍,贴到冷屁股的官员纷纷悻悻离开。还有几名职位较大的狗官对此很不服气,扒出了他以前的种种“大逆不道”的举动和言论,说这样一个人怎配为相。
朝中那些坚守的老臣,对苏靖倒是另眼相看了,许玉言之名,南风王朝可谓人尽皆知,毕竟他当年的狂语可是弄得龙颜大怒。众多忠义之士多许玉言表示惋惜,这苏靖能任用贤人,也算是她得到那些老臣们逐渐认可的一个重要的原因了。
“鼠目寸光!!!岂不可笑!!!”
许玉言直接大吼,这一句话惊地苏靖愣了好一会儿,她想开口反驳他,可终究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许玉言看她失措的神色,面朝她冷笑了一下,这一笑苏靖忍不了了,直接爆发出来。
苏靖的语气突然冰冷起来,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伤感:“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又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难道你所想的就一定比我想的正确吗?”
许玉言长辑一下,而后端正身子,言辞恳切:“微臣的做法对与不对微臣也不知道,但是王上,你真的懂的带兵打仗和处理政务吗?”
整个书房沉寂了下来,那一刻,苏靖的心中涌起了层层的浪潮,这些浪潮在她的身心里翻滚,冲击着她的身躯,这个世界仿佛睡着了,醒着的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个人的目光一直逼向他,他在期待她能醒悟过来,自己今后是否要辅佐于她,似乎将在那一刻决定。
苏靖的声音温柔了许多,背对着许玉言:“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中山张家长子张营,少时便通经书,弱冠之后更是精通兵法,若王上能与以重任,兴国安民,指日可待。”
苏靖微微点头,许玉言眉目也舒展开了。
许玉言,靖王之相,是五王中唯一一个在王下为相之人,苏靖也是第一个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设立丞相这个官职的人。这一日书房谈话,改变了靖王的,她不再单纯的以为凭武力便可坐稳王位,她意识到了自己选择的路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难走的多。许玉言这个言语为众多贪官污吏所忌惮的丞相虽多次惹恼了靖王,但仍旧被靖王所包容,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