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装扮得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身黛色浅褶袄裙,外头套着一件鸦色坎肩儿,着一身洒金织锦长裙,头上梳着朝云近香髻,鬓间两支蓝田玉发簪,左侧斜斜插着一支步摇。
既不过分张扬华美,却也符合自己身份,不至于让人轻视了去。
步履袅娜间,环配叮当,步摇作响。
贾琏一时间看的眼儿都直了。
寻常就晓得她生的好看,往日里却总是满头珠翠,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明晃晃的华贵富丽。
如今这般淡妆婀娜的模样,更是教人魂销摄魄。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开口解释:“昨日外出遇到上了,寒暄了几句,想起府里有桩琐事,打发芸哥儿去办再合适不过了。”
贾琏本就随口一问,加之王熙凤回答的滴水不漏。
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待贾琏走后,王熙凤才去前厅接见了贾芸。
“昨日里贪杯,多饮了些酒,是矣今个儿早晨头疼的紧,便起迟了,劳你久等。”
“婶子哪里的话?”
贾芸连忙上前行礼,“既然婶子身体不舒服,何不打发人来回了侄子,侄子改日再来就是了,何苦劳累婶子走这一遭……”
闲话间,丫鬟上了糕点、茶水。
二人也都未曾用早膳,便略略用了些。
“无妨,昨日里跟你提的事情,我也仔细想过了,眼下贵妃娘娘省亲在即,老爷们都忙着修园子呢,虽说这桩差事现今也不归我管,但他们也少不得卖我几分薄面。我去打声招呼,叫你领个外头采买的活计,你可愿意?”
“婶子这话当真?”
修建省亲别墅是一大笔钱,这里里外外负责采买管事的,谁都晓得是个肥缺。
想自己同这位琏二婶子,往日里也没个什么交情往来。
这会子,琏二婶子一开口,竟将这等好事给了自己,贾芸又惊又喜。
王熙凤管理家事多年,自然晓得贾芸此刻的心思。
“你是我举荐上去的人,一举一动定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着咎你我二人的错处呢。你需记着,用心办事,莫要从中捞油水,吃回扣,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让我听着了,你可得仔细着你的皮……”
王熙凤这话,半是笑着,半是认真的说着。
既有提醒贾芸的意思,也没从面上让二人疏远了,可谓是情商高超至极,几句玩笑之间,就把事儿给定下来了。
贾芸连忙起身行大礼,“婶子放心,既得婶子苦心栽培,我贾芸定不辜负婶子厚望。”
“嗯。”
王熙凤端起了茶杯。
贾芸会意,致了谢便离开了。
用完早饭,王熙凤遣人去贾蓉、贾蔷那走了一趟,只把此事略微提上了几嘴。
贾蓉跟贾蔷以为王熙凤是有意抬举贾芸,虽心里头都不大服气,但多多少少也得卖凤姐儿的面子。
便将差事安排了一下,分发了册子下去,让贾芸照着册子办事儿去了。
贾芸走后。
平儿疑惑的摇头晃脑,“奶奶现在的想法我是愈发琢磨不透了……”
“奥,你倒是说说哪里捉摸不透了?”王熙凤笑问她。
“按理说芸哥儿虽说是亲戚没错,但毕竟跟咱们府上一向没多少往来,不过是哪日里他搭了一把手帮了我同奶奶一个忙,就能让奶奶这般看重他?奶奶这生意给的也太轻易了吧……”
平儿的不解,王熙凤心里跟明镜似的。
只问她:“你跟着你家奶奶我这么久了,可曾见过你家奶奶做过赔本的生意不成?”
“啊?”平儿闻言,细思了会子,果断摇头。
“这就是了,你莫要看这个芸哥儿如今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个着实有本事的人,往后日可有大用。我如今给他一桩好差事,他自然感激涕零,将来我有用的上他的时候,也好开口。”
人情往来便是如此,在别人有困难的时候帮一把,于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于别人而言却是恩同再造。
往后贾府落了难,芸哥儿也才愿意伸出援手。
王熙凤如今所做的每一桩事情,都是在为了往后铺路。
平儿不懂,却也觉得奶奶的话是有几分道理。
晌午时分,贾母又打发了人过来,说是贵妃省亲的日子定下了,在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如今还没入冬,离娘娘省亲还有一段日子。
但也该预备起来了。
王熙凤接下来一段日子,可谓是彻底忙碌了起来,府里诸事众人都要来请她的旨,问过了她的意思,才好去办。
外头铺子里头的事情,就彻底交给了平儿去管。
腊月,平儿打着伞从外头进来,浑身上下湿透了。
嘴上嘟囔着:“往年也下雨,却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雨水,打在身上冷飕飕的,活像是天上在下冰刀子。”
王熙凤让小丫鬟煮了姜汤给她喝。
一面递了毛巾上去,“快擦擦吧,换身干净的衣裳,若是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哎。”
平儿接过毛巾,将头上的水珠子都擦了一遍。
见四下里无人,丫鬟也都被打发出去了,便凑上前去,同王熙凤说道:“我刚从铺子里头回来,现如今开张了快一个月了,也不见有多少银钱进项。加上年底除夕,府里免不得大肆操办热闹了一场,奶奶手里的体己银子已经不多了,这要是明年再不见回本,奶奶可就难喽……”
“你这蹄子,也不盼我些好的,竟盼着我回不了本钱。我若是赚不着银子,也该着你同我一道儿挨饿讨饭去。”
主仆二人玩笑了一番。
待到喝了碗姜汤,平儿身上暖和些了,这才认真的色道:“奶奶也该想些法子才是啊。”
“放心吧,法子我一早就备下了。”
这事儿王熙凤已经想好了,年前也不指望赚多少银子,府里头有贾母私底下补贴的那几千两,足够年底众人热闹了。
至于铺子里……“现如今只等着那股欠下的东风了。”
“东风?”平儿疑惑。
王熙凤坐在矮榻前,把玩着手边玉石玛瑙的棋子。
纵观棋盘里头黑白棋子纵横交错,似是意有所指,又仿佛漫不经心道:“娘娘省亲的日子也快了吧?”
“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