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镇济家,铺着大红绸缎的破旧木榻上,花芊月的意识渐渐苏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让她下意识地心下一紧。
这——
自己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听得见声音?
难道福大命大没死成?!
花芊月绣眉紧蹙,单手撑床,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来。
结果胸口处一阵扎心刺肺的剧痛传来,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这——
随着痛感越来越清晰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一些陌生的记忆片段,也在花芊月脑中渐渐汇出了清晰的脉络。
花芊月,柳镇花家嫡女。
今日大婚。
本应嫁进王府的她,结果被十三姨太母女暗中使诈,偷桃换李,硬生生塞给了桑榆柳槐四镇都出了名的傻子。
而且听说此人不仅傻,样貌更是奇丑无比,整日戴着一副冷冰冰脏兮兮的铁面具。
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原主心有不甘,但又深知父亲大人的秉性为人。
事已至此,他断然不会为了自己跑去王爷府道出实情。
一想到要守着一个相貌丑陋,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在这破屋烂院里,度过漫漫余生。
原主不由得心生畏惧,悲愤交加。
一边是嫁入王府从此锦衣玉食华丽短暂的梦,一边是嫁进济家从此暗无天日残酷漫长的现实。
相比之下,原主只恨造化弄人,命运不公,蒙着盖头坐在床角哭成泪人。
不料却被贴身侍女珠儿一刀刺进了心脏…
花芊月整理着脑中闪现出来的画面,心中一阵唏嘘。
果真是暗箭难防。
不过好在,如今她来了……
重获新生,花芊月迫切的想要一睹新世界的风采。
刚要睁开眼,就发现有人在她身边停下。
于是赶忙继续挺尸。
来人二话不说扑通跪在床前,就是一通嚎哭。
哭过之后才恼着脸质问站在床边手足所措的妇人,“你那傻儿子到底识不识的路?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不见回来?不会是他自己先畏罪潜逃了吧?!”
这妇人不是旁人,正是憨傻新郎官济隆生的娘亲,余秀凤。
余秀凤一听有人误会了自家儿子,赶忙躬身连连陪着不是,“不会的不会的,请珠儿姑娘放心!我儿隆生绝不会半路逃跑,他一定会把事情如实向老爷和太太禀报的。”
珠儿?!
呵!
原来这就是那个狠心刺杀了自家主子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伪造了现场的无辜小丫鬟珠儿吗?!
自己没去找她,她到急着送上门来了。
花芊月躺在床上忍不住牙根咬紧。
要不是方才获得了原主的记忆,就她这一通肝肠寸断的嚎哭,还真把她当个人了。
“那样最好!你整日在花家进出,应该知道花家的实力!他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我家老爷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他给揪出来!”
“哼!再等一炷香的功夫,他要是还不回来我就直接去县衙报官!”珠儿愤愤道。
人死在自家,余秀凤理亏,任由珠儿数落,不敢插话。
转脸看向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花芊月,忍不住又是一阵悲恸。
真是红颜薄命。
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嫁谁不是嫁,那王爷府的世子不见得就会比她家隆生会怜香惜玉。
这大户人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姐,就是这么想不开。
好在珠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过世面。
当下撕了济隆生胸前的大花,让他骑快马速速赶回花家去报丧。
只是这一走,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
余秀凤心里焦急,急得心都快蹦出来了。
跺着脚,眼睛不停地扫像屋外。
珠儿盯着花芊月虽死犹生的娇羞面容,趁余秀凤不注意,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见果真没有气流涌动,忍不住嘴角轻扬,露出一抹得意。
旋即又爬在花芊月的床边,装模作样的扯开嗓子嚎啕起来。
那哭声,像被施了魔咒的麻绳一样,圈圈层层地缠绕在花芊月的脑仁儿上。
好不心烦!
她刚想起身怒喝。
突然,门被撞开,有人闯了进来。
“柱子,春生!你们可来了!老爷太太怎么说?有没有把那个丑不拉几的傻子拉去见官啊?!”
一见二人进来,珠儿登时眼睛一亮,收起帕子就迎了上去。
她就知道,老爷一定会听十三姨太的建议,派柱子过来,只是没想到多带了个春生。
不过无所谓,春生胆小怕事,量他也不会胡言乱语。
一直默默垂手侍立的余秀凤被珠儿的话吓得不轻。
花家虽说家大业大。
可不管怎么着,也轮不到拉她的儿子去见官呀!
余秀凤往院子里扫了一眼,果真没看见济隆生的影子,当下就急哭了。
“珠儿姑娘,大伙都知道,芊月小姐是自戕,怎么能叫老爷太太拉隆生去见官呢!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余秀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珠儿顶了回去,“要不是你那儿子是个出了名的傻子,还长得那么难看,我们小姐能出这事吗?说到底还是得怨他!他要个好的,或许小姐就依了呢……”
珠儿说着,眼睛一眨就又挤出两滴泪来。
“可当初老爷许给隆生的也不是——”
“也不是什么?!你以为我们小姐愿意嫁到你们这孤儿寡母的破地方来讨晦气啊?!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怜我们小姐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搭在这了——”
珠儿边说边又用帕子挡着脸嘤嘤地啜泣起来,一边摆出一副期期艾艾,惹人怜悯的姿态,一边暗中观察着余秀凤的反应。
那做作的哭声直听得花芊月心里一阵恶心。
呸,绿茶!
这条命债迟早也要帮原主讨回来。
余秀凤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当珠儿是年纪尚小,未曾经见过生死,被吓到了。
索性也不再与她搭话。
满脸挂着泪珠子,眼巴巴地盯着屋外,只盼着她那心智不全的儿子能快些回来。
此时,花芊月真有点躺不住了。
她一边努力消化着汹涌而来的记忆,一边偷偷从浓密的睫毛下观察着众人的举动。
只见珠儿一个眼神示意,柱子便立刻心领神会。
双臂一挥,一领破席就平平展展地铺在了地上。
破席?!!
花芊月一阵错愕。
原主不是嫡女吗?他这是要干什么?!
余秀凤的反应倒是挺快。
见状,忙俯身抖着嗓子扑在花芊月身上,将她整个抱住:“你们,你们不是花家的人吗?!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拿开你们的脏手,别碰我的儿媳妇!!”
儿媳妇?!!
花芊月一震。
老脸微红,暗自嗤笑,单身了二十几年,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这个别扭的新身份。
“滚开!”
柱子怒道。
话落,余秀凤就被他一把扯开,甩了出去。
闷沉沉的砸在了什么东西上,没了声气。
真是欺人太甚!
“够了!”
花芊月一声暴呵,翻身坐起。
眼神凌冽,瞪紧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