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前,朱雀王朝还未崛起,此处地界隶属于北穹王朝峡境,而许阚,或者说那时的许子崇,并不是龙腰州人士。
来到此处历练行走时,无意间发现仙人墩遗址,以及那块记录有仙师斩蛟的古老石碑,根据上面的记载,许阚用自家门派的推演之法推测出,当年那条原本被镇压的蛟龙并未彻底身死,而且不出十年就会再次出世兴风作浪。
依记载所言,这条蛟龙出来后不但不会有所收敛,反而更加肆意妄为。
出身正统的许阚,一直谨记师门教诲,毅然决然留住此地十年。
不出意外,蛟龙出世时修为大跌,已然不复当年巅峰,一人一蛟在百燕河旧址大打出手,最后的结果便是蛟龙被许阚用一道师门所传术法彻底抹杀,而他也在厮杀中神魂破碎大半,不出一年便坐化在这山中。
那时石孔山还不是现在的无法之地,方圆百里内,大小村落百姓在他死后为其竖立神像,日夜供奉香火不断,所以许阚才能以神道一途重塑神魂。
大约是一千两百年前,北穹王朝覆灭,此地沦为山精鬼魅的聚集之地,他一个没了朝廷气运的小小山神自然无法再庇护四周百姓。
神像金身没了香火供奉,许阚的神性磨灭的很快,不得不陷入沉睡。
在那两百年后的某天夜里,天幕忽然出现一道剑光割裂夜空,然后便是一把长剑坠落在石孔山山顶,之后,原本应该彻底魂飞破散的许阚就听到有人对他说了两句话。
“做一笔买卖,你助我吸纳天地灵气,蒙蔽此地大道流转,等我恢复便可让你重活一世。”
“我有一法,可保你金身不灭。”
在那之后的千年岁月里,石孔山周围地界儿几乎所有天地灵气都被山中仙人吸纳一空,渐渐的就变成了现在的光景,水运崩坏,精怪修行愈发艰难,这也就是虎贲至今都无法突破筑基的根本原因所在。
在这段漫长岁月里,许阚也断断续续的从那位仙人口中得知传承一事,不过今日会闹出如此大的阵仗他也没想到。
听完叙述后,董璇玑松了口气,既然是仙人的传承之地,那自家小姐也就没什么危险。
董璇玑思量片刻后说道:“重活一世?怎么个活法?”
许阚答道:“若那仙师真能帮我提出神性保留魂魄无碍,同时让我彻底摆脱金身束缚,便以足矣。然后...”
未等他把话说完,董璇玑接话道:“然后再找一具没有致命伤,刚死不久的尸首鸠占鹊巢,进行另类的夺舍重生。我说的可对?”
“是的,世间有没有轮回?不知道,但这类重生的确最适合现在的我。”许阚也没隐瞒,虽然此法在山上颇犯忌讳,可也是无奈之举。
董璇玑呵呵一笑,伸出手指了指西边全山,“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许阚迟疑片刻回道:“大燕。”
董璇玑忽然跳回之前话题他接着说:“那你以后准备去哪?”
“也许是回家乡再次修行,了却当年未能登高远望的遗憾。也许兴之所至浏览俗世王朝各处美景,走走停停直到终老。也许会在某个城池一角开家酒肆,取个不美不丑的媳妇,每天看那人来人往的热闹光景,挺好的。我没什么仇人,也再没有亲人,所谓牵挂对我而言可能也就是还记得生前宗门,仅此而已。至于什么大追求,还真没有。一人看山千百年,太过孤寂,很无聊的。”
石孔山以西便是大燕国土,董璇玑眯眼远望,问道: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走另外一条道路?”
许阚笑答:“请讲?”
老人缓缓吐出两个字:“封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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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仙人墩村口处,李平泩与王朔锋两人所造就的火海和剑气雨幕依旧在相互消磨,一时间没人知道其中情形如何。
当王狐桐说出请字之后,武雀儿却置若罔闻,浑然没有出手的意思,双手环胸,神色认真的看着火海中无数碰撞所激发的火星流萤。
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捉对厮杀,少女到现在还没想通究竟为何。
王狐桐见对方依旧没动静,像是压根没听见她说什么,不由得眉头微皱,眉心处枣红印记愈发鲜艳如血。
“既然如此,那我开个头。”话音刚落,少女右手掐诀,一道道符箓从她芥子物中飞掠而出,在空中化作缕缕青烟飘向四周。
只见她默念一声:“起。”
无数条粗如水井藤蔓便如巨蟒一般从地面下冒出,直射武雀儿面门而去。
武雀儿转头看向青衣少女,眉头紧皱,眼神似乎是在询问,你有病啊?
藤蔓离武雀儿只有三寸之时,又是一道火光拔地而起,竟是比李平泩造就的火海更加炽热,不光如此,火焰在半空中凝聚成形,是那主北方的神禽——朱雀。
火克木,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而且武雀儿的境界本来就要比王狐桐略高一筹。
所以,那些被青衣少女驾驭的藤蔓在接触到火焰之时,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武雀儿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她开口道:“真要打?”
青衣少女笑容含蓄,微微点头。
“那好。”这一次武雀儿收起朱雀法相,抖了抖手腕,右脚后撤做出前冲的动作后她提醒说道:“来了。”
刹那间,青衣少女只觉得大地猛然一颤,尘土飞扬。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武雀儿就出现在她身前一拳狠狠递出,砸向少女面门。
刚想后撤躲开,可结果就是她的身法太慢,还未踏出一步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砸中,一袭青衣被打的整个人倒飞出去趴在地上。
王狐桐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徒劳无功。刚
才那一拳力道太大,少女现在只觉得脸都不是自己的,毫无知觉可言。伸手一抹满手鲜血。
武雀儿皱眉问:“这么不经打,连个病秧子都比你强,事先提醒过你,我打架很不好看,怎么着?我没说错吧。”
她口中的病秧子自然是指李平泩这个比鬼跟像鬼的家伙,想当初她那通王八拳可丝毫没留手,如果个修为平平的同境修士,早就被她一拳打晕,三拳没命。
王狐桐显然还没缓过神来,一时间愣愣无言。
“就你还是别学什么捉对厮杀了,经验不够老道,体魄脆的跟纸一样,一捅就破,好好当个符师或者是阵师就行,你比你哥差的太远,别老是学他。”
这番话武雀儿说的无比认真,没有任何嘲讽意味在里头,情真意切,就像是一个长辈在教训晚辈以后该如何做一样。
可她这一番好心提醒,落在青衣少女耳中则是充满讥讽,强迫自己抬起头死死的盯着眼前同龄人,眼神怨毒至极,如果不是脸颊一侧高高肿起,无法言语,估计王狐桐就得当场破口大骂。
境界差距两人心知肚明,可王狐桐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输的如此干脆利落。
就在此时,李平泩与王朔锋的捉对厮杀也接近尾声。
火海之中,王朔锋眼神盯着火海当中一条最不起眼的火蟒,嘴角勾起握紧手中长剑,他自言自语道:“找到你了。”
剑光流萤划破整个火海囚牢,从中间一分为二。
当长剑‘索骥’斩断之前那条火蟒之时,原本脸上刚有一丝喜色的王朔锋刹那间心弦猛然紧绷,几乎是下意识将身体往一侧平偏移些许,但还是被背后突然出现的那人攥住脖颈,浑身凌厉剑气在那一刻全部凝滞,无法在调动一丝一毫。
李平泩七窍皆有鲜血流淌,一击得手之后,他抹去嘴角血迹笑道:“剑修的确难缠,差点还真被你一剑砍死,你说我现在是想杀你还是想打断你握剑右手?没事,我两有的是时间,慢慢想,不着急。”
虽说李平泩体魄天生孱弱,但手臂力道却出奇的大,哪怕是被剑气长久淬炼的王朔锋现在都脸色涨红,无法说出半个字,唯有眼神依旧如刀锋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心思狡诈的家伙。
之前明明必杀一剑,却在最后一刻猎物与猎人瞬间互换,王朔锋在等,李平泩同时也在等,两者都在等着对方先一步泄露一丝破绽,到时候胜负只在瞬间。
李平泩之前将自己用障眼法遮蔽成的火蟒故意暴露在王朔锋眼前,在剑气即将到来的前一刻,身形与王朔锋身后的一条火蟒身形转换,这才让问剑落下帷幕。
若是王朔锋的剑在快上一分,估计李平泩心神都来不及做出最后的步骤,当场就会身死道消。
若不是李平泩现在这幅身体实在无法在支撑火海运转,不然也不会有赌上性命的故意暴露。
从这场莫名其妙的问剑开始之初,李平泩就在观察王朔锋的出剑速度,他之所将火龙化成千万条火蟒,这种看起来不俗,但杀力有限的手段,目的就是为此。
若是正面厮杀,李平泩别说擒住,哪怕离王朔锋一尺之内,就会被剑气所伤。
与人厮杀,不单单是看境界高低,战力强弱,更多的是一步步的手段算计。
王朔锋之所以会输,还是因为与人厮杀经历太少。
胜负已分,火海消散,当李平泩掐着王朔锋脖颈出现在焦黑大地之上时,武雀儿很明显松了口气。
至于还趴在地上的青衣少女则是满脸错愕,两眼茫然。
在任何人眼中,低一境的炼气士与剑修厮杀无疑是必死之局,唯有眼前这不真实一幕,少女久久不敢置信。
“怎么?不服气?也难怪,向来都是你们这些剑修用剑指着别人,哪有现在这被人掐着脖子等死的道理。”李平泩轻笑一声,语气平和,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武雀儿凑到两人中间,歪着脑袋问道:“李平泩,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手起刀落一了百了?”
李平泩摇了摇头,擦去眼角缓缓流淌的鲜血说道:“现在不行。”
“哦。”虽然不明白李平泩所说的现在不行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点点头没在追问。
用力一掷,王朔锋整个人摔落不远处的地面,手中依旧持剑的少年挣扎爬起身,第一时间剔除残存在肆意在体内乱窜灼烧五脏的狠毒灵力,一时间没了动静。
李平泩咽下涌到喉咙的鲜血,对着武雀儿说道:“走了。”
结果刚踏出一步就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武雀儿眼疾手快,在他跌倒之前将其扶住。
转头之后再也没多看身后二人一眼。
两人行走途中,武雀儿与李平泩相互问答。
”李平泩,你说他俩到底怎么回事?无冤无仇的,干嘛见面就找我们打架?一点道理都不讲。”
“估计这就是他们认为的道理。”
“嗯?”
“登山修行,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呗。”
“天底下的江湖都是这样吗?”
“没有,我相信总有一些人哪怕境界再高拳头再大,也是愿意与凡夫俗子讲道理的。”
“这样的人多吗?”
“估计会很少。”
“那怎么办?这样的江湖不是我想要的啊。”
或许在少女心中,江湖是个极美的地方。
会有侠客远游,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潇洒豪迈。锄强扶弱,临了远去时报出名号,继续远行。
会有那仙子白衣如雪,一颦一笑,倾城又倾国。若是能再多一钟情男子,神神仙眷侣便又是一段佳话。
会有那剑客青衫仗剑,哪有不平事哪里便是出剑处。
会有年轻俊彦鲜衣怒马,随着大江东去,高歌而行。
会有江湖名宿,在某次喝醉后,与弟子们讲述他年轻时是何等意气风发,或是挑选一二三件得意事,告诫后辈要懂得侠义心肠四字。
会有说书先生唾沫飞溅,孜孜不倦的讲述各种奇人异事,或是翻开老黄历,说说那以前的江湖是何等绚烂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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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心中的江湖就像是一坛子未开封的百花酒,光想象着其中滋味儿,便是天底下最好的消愁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