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掌事给桓王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子,萧湛进去时,里面已经一片狼藉。
桓王一脚踢开桌旁的柳木圆凳,抬头看见萧湛走进院门,三两步冲到萧湛面前道:“本王要回大渝!”
萧湛打量着桓王,他没有穿鞋,赤足披发,衣袍沾满污垢尘埃,脸色也不好,想来是在天牢里吃了不少苦。
萧湛淡淡开口:“殿下若已下定决心,微臣明日便与女帝辞行,护送殿下回大渝。”
“你,你答应了?”桓王没料到他会这么痛快地答应,酝酿了许久的说辞和怒气,一时却无处发泄。
他后退了两步,顿时泄了气:“若是回去,父皇会杀了我吧。”
萧湛没有回答,他扶起一张被踢翻的圆凳,请桓王坐下,俯身盯着他的眼睛道:“殿下是陛下的亲骨肉,陛下怎会杀你,只是……殿下还想回到冷宫,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囚禁致死吗?”
“我不要!不要回冷宫!”桓王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惊恐地睁大双眼。
他10岁那年,因为和太子一同在池边玩耍,太子不慎落水,虽然最后性命无碍,却着了一场风寒。
皇后便说他蓄意谋害兄长,将他和母亲丽贵人一起关进了冷宫。
他永远忘不了冷宫里挥之不去的腐臭和潮湿的霉味,半夜传来的女子哭泣呼喊,或是疯癫跳跃大笑,吓得他缩在床角整夜无法入睡。
后来,母亲忍受不了折磨悬梁自尽。两个太监用破烂的草席裹了母亲的尸体,拖到城外的乱葬岗焚化。
因为这场和亲,他才得以活着出了冷宫。
“阿湛。”桓王微弱的声音缓缓响起,那般脆弱。
年少时,萧湛曾与皇子们同在御书房习字读书。那时桓王的母亲丽贵人时常带了糕点来探望。
他还记得,丽贵人做的绿豆糕,清甜不腻,十分可口。
他那时很是羡慕桓王,可以时常吃到母亲亲手做的糕点。桓王便说:“阿湛,以后我的母亲便是你的母亲,你想吃什么,就让母亲做给我们吃。”
……
萧湛心头微动,答道:“臣在。”
“我若死在了大夏,把我的尸骨带回大渝,我想葬在母亲身边。”
萧湛轻声安慰:“殿下不必悲观,五公主将来会继承帝位,殿下与她成婚后,就是王夫了。”
桓王将头埋进了膝盖,久久没有言语。
……
回到房中,月已中天。
霍奴闪身进来,朝萧湛行了一礼。
“主上,属下查出来了,当年老王妃和女帝一同在大夏飞云山上的观音庙祈福许愿,而且两人当天晚上同时生下一个男婴。”
萧湛眉头微蹙:“另外一个男婴在哪?”
“已经……死了。”
霍奴顿了顿,继续道:“据说半夜突然来了一伙黑衣人,当时女帝和老王妃在同一个产房,男婴和老王妃都被刺客所杀,女帝也受了重伤。老王爷带着主上回到了大渝。”
萧湛紧握着的拳头青筋暴起。
“那些刺客呢。”
“属下暂时还没查到。”霍奴皱眉道,“女帝伤愈后,还是如常一般上朝理政,并没有下令彻查寻找刺客。按理来说,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就这样死在眼前,女帝应当是恨死了这些刺客才对……”
萧湛点点头,沉声道:“女帝出行,必定随从众多,当时产房内一定有伺候的宫女嬷嬷,还有接生婆子,一定还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根据探子回禀的消息,女帝当时贴身伺候的宫女没有随女帝回宫,她当时也在产房内,当天晚上清理出来的尸首里面,少了一具。”
“哦?那就去查这个宫女,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是!”
霍奴领命出去。
萧湛揉了揉眉心,转身去了苏清歌的房里。
苏清歌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她半支起躺得酥软的身体,睁开朦胧睡眼,榻旁是萧湛英俊绝伦的侧脸。
男人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本就英俊如画,褪去了白日里的漠然,更显温和出尘。
一头乌发就这样披散在枕上,比黑夜更黑,比绸缎更柔顺,比宝石更有光泽。
苏清歌不由得看痴了。
这个男人,有自己的房间不睡,偏偏到我这里来挤!
该不会是无可救药地爱上我了吧?
苏清歌喜滋滋的,脸红红的直涨到了耳朵尖上,心也砰砰地乱跳着。
萧湛醒来,一眼瞟到苏清歌呆呆地看着自己,当下双眸一眯,起了促狭之心,他沙哑着声音,懒洋洋道:“女人,你口水流出来了。”
苏清歌如梦惊喜,慌忙用袖子擦拭嘴角,自言自语道:“没,没口水啊?”
“哈哈哈……”男人胸腔震动,发出低沉而磁性的笑声。
门外的霍奴听见房内的声响,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头发,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主子怎么这么高兴?
他都多少年没有听见主子笑得这样开怀了。
霍奴清了清嗓子,踌躇着敲了敲门。
“主子,大夏皇宫来人了。”
屋里没动静。
霍奴把耳朵贴近房门,凝神听了听。
刚刚还笑那么开心,怎么没动静了,难道……
霍奴脸红了红。
他虽然冷情冷心,对男女之事还是知道一点的。
虽然知道偷听人家小情侣的墙角很不道德,但他实在是忍不住又把耳朵往门缝上凑了凑。
“吱呀——”一声,房门忽然开了。
霍奴一个趔趄差点扑进去,连忙屏气稳住身形。
“主,主子……”
萧湛冷着一张俊脸站在门内,沉声问:“何事?”
“那个,那个,我……”霍奴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忙道:“顾大人派人来接苏姑娘,入宫为女帝诊治。”
苏清歌听见霍奴的话,道:“你让他稍等,我收拾一下就出去。”
萧湛有些犹豫:“你的嗓子可还有不适?”
苏清歌眨了眨眼,调皮道:“已经没事了,你听,我的声音多么婉转悠扬,跟百灵鸟一样好听!”
霍奴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他连忙行礼告退,逃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