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无妨。”
清风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起身跪在地上。
“小姐刮骨刀名声在外,奴婢与明月二人被娘娘分给小姐,本以为这辈子也许不能活着走出相府了,没成想,小姐与传闻中并不完全相同,方才听小姐一番话,让清风深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倍感惭愧,若不开口跟小姐道歉,只怕心里难安。”
席灵收回手,坐直了身子。
“这番话说出来,不怕受罚?”
清风低垂脑袋,“清风在宫中当差这些年,还是有看人的眼力的,小姐不会罚我二人,若是罚了,清风今日也认。”
明月快步走来,同跪在地。
“奴婢也是如此,方才见清风脸上受伤,还以为……”她咬了咬唇,叩首在地,“若小姐要罚,只管将明月一起责罚,明月无怨无悔。”
席灵将药膏递给一旁的杜鹃,坐直了身子,垂眸睨着跪在地上的二人。
“你二人,倒是一条心……”
这话听不出喜怒,清风明月二人心里也没底,只伏低了身子,等着席灵降罪。
“杜鹃,在背后妄议主子,当如何?”
杜鹃上前一步,“妄议主子,应当杖则二十,禁食两日。”
清风明月撑在地上的手发紧,深吸了口气,不约而同的闭眼。
“你二人,可有后悔告诉我此事?”席灵看着二人,突然开口,眸光深不可测。
“不曾后悔。”
“小姐方才也说了,是以心腹待我二人,作为心腹,定当对小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赤胆忠心,竭尽所能。”
席灵眉眼舒展,“呵”的笑了一声。
清风明月二人不解其意,面面相觑。
杜鹃掩唇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二人起来吧,我家小姐没有要责怪你二人的意思,不过日后传言可是信不得了。”
清风明月面上一喜,连忙叩头谢恩起身。
“日后也与今日一般,心里若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出来。”
“是,小姐。”
“清风好好歇息,明日与我一同进宫面圣。”
清风“啊”了一声,双手绞在身前。
本以为席灵方才街头给梁集撂下的话不过是句狠话,没成想,她竟是真的要进宫去……
“小姐已经替我打回来了,清风不觉得委屈,没必要闹到皇上那里去,给小姐平白多添骂名误解。”
“骂名?误解?”
杜鹃给席灵端来一杯热茶,她接过,一手捏着杯盖轻轻撇去昏黄茶水上的叶子。
“那又如何?不敢当我面说的家伙,理他作甚?”
“可是……”
“没有可是,”席灵打断了她的话,“入我相府门,便是我相府人,我府上别说一个丫鬟,就是一草一木,是去是留,也是我席灵说了算,旁人动不得手,也做不了主。”
清风垂下眼帘,贝齿轻咬下唇,脸颊上有些微的红。
心里却想着,若是小姐是男儿便好了……
“哇……”
一声婴儿啼哭打断了几人和谐的时间。
席灵心下一动,急忙起身,身边三个丫鬟却一个跑的比一个快,抢在她前面,围在床头。
烧奶的烧奶,换尿布的换尿布,根本无需她插手操心。
席灵立在原地,看着几个丫鬟抱着辞君,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欣喜与疼爱,原本一直紧皱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缓缓铺展开来。
一切……好像慢慢好起来了。
时间一晃,又是一日。
今日落雪不断,好不容易天晴了一天,又开始灰蒙蒙了起来。
地上雪消融一半,又凝成冰,分外不好走。
席灵带着清风坐在马车上。
车厢被厚厚的鹿皮包裹,地上也铺着羊绒小毯子。
清风还怕她着凉,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顺带拉紧了她大氅的衣领。
席灵看着她脸上擦了药膏还未消肿的脸,叹了一声。
“药膏放的有些久了,药效不甚好,还未消肿。”
清风笑笑,“若好的太快,那‘罪证’岂不是消失了?小姐届时该如何指证?”
席灵眉梢微扬,“即便你脸上没了伤,今日殿上,我也定要让梁集赔掉一层皮下来……”
清风嘴角扯了扯。
小姐好可怕……
这,就是传闻中的“刮骨刀”吧?
不过想到席灵这幅恐怖模样都是为了自己,清风心下又暖暖的,嘴角朝上挽起。
议政殿。
“席二小姐到……”
门口太监唱报。
想也不必想,定是姐姐事先安顿过,否则这些个太监,必定又要喊她“侯爷夫人”。
席灵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清风,放缓了脚步。
“不必紧张也无需害怕,待会儿你不必开口,只管立在一旁即可,剩下的交给你家小姐我。”
“是……”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行入殿中央。
金龙椅坐着年轻的皇帝,模样俊朗,头戴金冠,浅笑着望她。
“席灵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俯身要叩,皇上伸手隔空虚扶一把,“你就莫要行礼了,听容儿说你才生完孩子,身体要紧,来人,赐座。”
“谢皇上。”
席灵也不客气,太监搬来椅子,她便顺势坐下。
今日说不定是个持久战,可不能让这薄弱的身子骨拉了后腿。
“朕刚下早朝就听闻你要来,说吧,是何要事。”
席灵起身一礼,“回皇上,臣女今日叨扰圣上,乃是因梁大将军之子梁集,目无王法,当众寻衅滋事,打伤我的贴身丫鬟,并毫无悔改之意,臣女无法,只得请皇上来断个公道!”
清风躬身立在席灵身后,大气不敢喘一个。
“哦?竟有此事,那丫鬟,上前来让朕瞧瞧,伤势可严重?”
清风正要上前,席灵上前挡住她,直面皇上。
“皇上,梁集行为恶劣,并不能以伤势严重论处。”
皇上无奈,望着门口,“传梁集。”
话音将落,门外就传来一声瓮声瓮气、雄浑的嗓音。
“皇上不必传,犬子被奸人下毒,眼下正卧病在床,老夫今日代犬子前来,求皇上给个公道话!”
梁洪昌迈着虎步从门外跨入,扫了一眼席灵,怒哼一声。
“下毒?被何人下毒?”
“那给犬子下毒之人,便是这武安侯府夫人,席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