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阳光灼人。
张家大院里,只一棵硕大的香樟树下留有一片阴凉地。
此时此刻,那阴凉下摆上了一张大圆桌,圆桌上,原本的五菜一汤变成了四菜一汤,凉拌黄瓜滚地上成了泥拌黄瓜。
菜虽不多,分量却足,那盛菜的盘子几乎和脸盆一样大,满满当当的一大盘,让家里的孩子们觉得过年也不过如此。
林琴心因为腿脚不便,早早的就被许如芳抱着坐到了桌子跟前去。
林琴心称不上美食家,却也自诩自己对美食有所研究。
从前每到一个地方拍戏,收工后,她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当地的美食尝尝,无论是奢华一流的米其林三星餐厅,还是街头巷尾的苍蝇馆子,她都吃过不少。
饶是如此,她仍然被眼前的四菜一汤给惊艳到了。
其中最瞩目的,莫过于当中那道红烧草鱼,色香味浓之极。
草鱼是下油锅里炸过的,捞起来后又用豆瓣酱焖熟,红润鲜滑,外焦里嫩,入口更是香辣酥爽。
几个小孩子闻着香味儿捧着碗一下便围了过来,一双双眼睛滴溜溜的直盯着红烧鱼。
这群孩子里,林琴心对张思思和张程程最熟,张来笛今天早上的时候也见过一面,看起来是个胆怯害羞的女孩子。
只有四岁的妹妹张天然,是林琴心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面的还有张天然的爸爸,林琴心的三舅张海川。
因为五年前张海川在村子里开了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小卖店后,就常常忙得晚上也回不来家,于是干脆在小卖店后边又搭了间屋子,老三家一家三口几乎就常住在了店里。
只有老三媳妇宋丽春三天两头的回家来帮帮忙,照应照应家里。
眼下,张海川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头,给她添了满满一碗饭,疼爱的环抱住女儿,凑在她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只见张天然紧闭着嘴巴不说话,只一个劲点头时,林琴心才突然想起来,三舅家的女儿张天然是个哑巴。
这记忆是从哪里来的,林琴心也记不得了,不过她清楚的记得,张天然是天生的失语症,只会发出些咿咿呀呀的稚语。
许如芳刚入座,不待拿碗筷,率先开了口:“这顿饭算是琴心回家来,一家人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琴心的情况,大家都是明白的。”许如芳不愿多说,恐提及琴心的伤心事,“既然回家了,一家人就应当相互照顾,相互帮扶,懂得了吗?”
“妈,你放心吧,四妹的女儿,我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疼!”张海平连忙应到。
“对,琴心,你在家里有什么都和大舅妈说,大舅妈护着你!”肖小小不甘落后,说着话,伸出筷子去夹了鱼肚子上最嫩的一块肉往林琴心的碗里放。
张思思咬着筷子肚皮饿得呱呱叫。
张程程端着空碗只觉得大事不妙。
林琴心一时间竟然心中暖暖的,从前她的奶奶早早去世,她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感受过亲情,没有过被家人在乎的感觉了。
此刻林琴心忽然间觉得,有这么多热闹的家人在一起,似乎也蛮不错的……
许如芳说完话,大家便拿起筷子热热闹闹吃起饭来。
饭桌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大家子里少了一个谢艳。
连谢艳的男人张海平都忘了谢艳这个人……
……
话说谢艳,她向来不是做重活的人。
早上挑着黄瓜往外走时,还没走出村口,双腿已经软得像泥巴似的,恨不得一屁股坐地上去。
更不说硬邦邦的扁担硌得她肩膀青疼,要真挑着这筐子走两个小时候到镇上去卖菜,只怕她的肩头都得磨得破皮。
谢艳看了眼刚升起不久,却已经热辣辣的太阳,咬牙切齿的恨心狠无情的许如芳,恨多嘴多舌的肖小小,更恨一切的源头,那个碍眼的祸害林琴心!
她放下担子,坐在村口,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时,远远的便听见有人在叫她。
“哟,这不是海平家的艳子吗?”
谢艳扭回头去,便见跛子刘二家的廖春娟抱着一篮子脏衣服,笑意吟吟的往村口走。
“这大热天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廖春娟上下打量了谢艳一眼,目光落在了谢艳脚边的两筐子黄瓜上,“哟,这么大两筐瓜,不会是你自己挑到村口来的吧?”
其实今早许如芳为了要带着林琴心,只摘了一筐的黄瓜,眼下谢艳把一筐瓜倒进了两个筐里,一个筐不过只装了一半而已。
“关你什么事?你要洗衣服赶快洗去!”谢艳没好气。
“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廖春娟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怎么,你家来了个小鬼后,你就沦落到去镇上卖菜了?”
廖春娟一语中的,谢艳气得眉毛都要飞出脑门了。
还不待谢艳骂出声,廖春娟含着笑又说话了:“究竟怎么搞的,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谢艳的骂声已经抵到了喉咙口,听得廖春娟这样说,她眼珠子一转,又把骂声给咽回了肚子里。
这廖春娟年轻的时候和张慧珍最是要好,林琴心又是张慧珍的亲女儿,说不定她还真有些什么好主意,能治住林琴心那个祸患呢?
谢艳眼睛眨巴眨巴,看到地上的两筐黄瓜,忽又皱起了眉:“我也想和你说,可眼下我还得卖菜去呢!”
谢艳一肚子的火,要是黄瓜没卖完,只怕今晚她家都回不去!
“哎哟,卖菜你还上赶着去?你怎么这么老实呢?”廖春娟挑眉,“挑着担子跟我走!我边洗衣服,你边给我讲!”
廖春娟走上前来,推了推谢艳:“我自有妙计,保证你一根黄瓜不用卖,回去还交得了差!”
谢艳想到许如芳凶神恶煞的模样,可不敢随便答应,先开口问:“什么主意?你得先告诉我,我才跟你去!”
廖春娟翻了个白眼:“我你还信不过?”
见谢艳一动不动,廖春娟没了法子,凑到她耳朵便去,嘀嘀咕咕几句话,便见谢艳阴云密布的脸色一点一点的笑容灿烂起来。
两人交头接耳一阵后,见左右无人,一人抱篮一人挑筐,快步的朝着马脚溪走去。
她们特意挑了平日里罕有人去的那截溪岸,待走到溪边时,廖春娟已经听得个八九不离十了。
廖春娟将篮子往溪岸边的茅草上一放:“分家?你怎么想的?那么大一个家你只想要三分之一?你这也太没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