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凉想了想，而后回答：“如果是我，应该会选那座楼的天台吧，视线开阔，不易被发现，还有利于撤退。”

周亦焰点了点头：“回答得挺好，看来枪战游戏玩的不错。”

辛凉闻言，皱眉道：“我真不觉得你在夸我，相反，这个评价特像在讽刺。”

“反应别这么过度，我只是就事论事。”周亦焰淡淡一笑，随即正色道：“如果像你所说，在天台设伏，第一，两座大楼有高度差，对面高，我们低，狙击手的枪口必然朝下，而枪托会抵在他的肩窝上，这就意味着对方的整个肩部都会暴露在空气里，极其容易被发现。”

他稍作停顿，又继续说了下去：“第二，一旦扣动扳机，斜角向下近30度的子弹不仅在水平方向受力，还会被垂直方向的重力加速度影响，在两力相加的情况下，偏航是肯定的。而至于第三点……”

辛凉觉得他的解释相当专业，于是追问道：“第三点是什么？”

“第三点是我的个人经验——有时候与其去琢磨理论，倒不如不相信理论，而去相信自己的第一判断。”言至于此，周亦焰看见正对面的一扇窗户出现了移动的反光点，电光石火间，他一只手揽过辛凉的腰，另一只手护住她的头顶，带着她迅速伏到了地上。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颗子弹破云而来，在飞过他们正上方之后，就直直嵌入喷泉的雕像里，顿时炸飞了好几块石头。

辛凉被他抱在怀里，侧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并没有被突发事件打乱规律，依旧沉稳有力地起搏着。辛凉根本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砰”的巨响和碎石相继迸溅的声音。不过她大概能判断的出，对面大楼真的埋伏着狙击手，可她不明白周亦焰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就像常年生活在恶魔与鬼魅中的人，有着极度敏锐的神经，能够探测出潜在危险。

待嘈乱平息，周亦焰保持着伏地状态，扭头对门外的保镖喊了一句：“把枪给我！”其中一名保镖便立刻会意，将手持的gilboa双管步枪贴着地面推了过来。周亦焰适时伸手抓住，他轻轻放开辛凉，转为持枪姿势，上膛和拉保险的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利落。他低头看了辛凉一眼，眼中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继而俯在她耳畔说：“乖乖躺着，不许乱动。”

下一秒，他以最快速度起身，瞄准，扣下扳机，子弹应声离开枪管，精准地击中了200米之外的窗户玻璃，在强大的威力之下，玻璃顷刻间被震成碎片，而窗内有个人影也直直地栽倒了下去。

从他发现狙击手，再到一招反击制敌，全程不超过两分钟。在确认对面的人员不再对他们造成威胁后，周亦焰缓缓放下枪，他拨通了手机，对那一头的人说：“靠西第二个房间，可以收网了。刚才我那枪打在了肩胛骨上，那家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们也看紧他，可以让他吃点苦头，但别让他寻死，否则线索也就断了。”

这就是辛凉觉得最恐怖的地方，刚刚才经历生死一线，可此刻的周亦焰面色平静如常，语气依旧沉稳，连握着步枪的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这样的人如若不是神经迟钝，就是早已习惯了生杀予夺。对于他来说，开枪击毙一个人，轻松得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待周亦焰挂断手机，便将枪递回到赶来的保镖手里。而惊魂未定的辛凉连忙从地上起身，退到了与周亦焰的亲密距离之外，像只警觉的小动物。

周亦焰见状，笑得无奈又温情，他试着靠近她，可辛凉还是继续向后退，同时伸手阻拦道：“你在那儿站着，不许过来！”

“好，悉听尊便。”周亦焰配合地停下脚步。仿佛是寻她开心一般，他微微举起双臂，做出了投降的姿势：“想问什么就问吧。”

辛凉整理了一番思路，随即不安地问：“所以，你早知道有人要害你，故意让我带你出病房，故意和我来到了露台上，故意暴露在他的视线目标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提前设计好的，对不对？”

“不然呢，你觉得我把你拉来是为了什么？”周亦焰眼中的笑意更甚，他低声道：“难不成是来和你调情的？”

看见辛凉“腾”地红了脸，他又继续道：“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话，等我出院之后，我们再找个好点儿的地方，至少要比这个枪靶子之下的露台好。”

恶劣！无耻！臭流氓！

辛凉再顾不上什么上级命令和职业操守，气急败坏地说：“周亦焰，等你出院之后，最好给我消失得干干净净，我一秒都不想再看见你！”

她说完，自认为有骨气地撤离现场，可一时情急，没看到推拉门的玻璃，“啪叽”一声撞了上去，登时疼得眼冒金星。

果然，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而她的流年不利八成都是因为撞上了周亦焰这颗煞星。辛凉心想，不行，再衰气势也不能丢，于是她忍痛捂住额角，愣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就在那晚，市政厅安全局将对面那座大楼全面封锁，不仅疏散了所有住户，还将一个戴着黑色头罩的男子带了回去。在这期间，不少医院的工作人员和病人都扒在窗口看起了热闹，毕竟在格林市，这样大规模出动警力的场面鲜为一见，正好可以在日后作为谈资。

而三天之后，辛凉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安全局近期剿灭了一个名为“pit viper（腹蛇）”地下组织的大部分力量，目前只剩两个组织头目还未浮出水面。据悉，这个组织在先前策划了一系列爆炸活动和暗杀议员事件，市政厅甚至为此启动了一级安全预警。辛凉握着遥控器的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子，原来那天袭击周亦焰的，竟是一个非法组织。

她无法想象周亦焰的真实身份和工作内容，若不是因为这次受伤住院，或许每一天的他都在地狱边缘游走着，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对于这样的人，她确实应该尽可能的保持距离。

刚想到这儿，她手边的值班电话就响了起来，辛凉接起，听筒里传来余勒严肃而凉薄的声音：“辛医生，这几天辛苦你了，请你明天为周亦焰办理出院手续，我会派人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