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康平驿站为迎接镇王世子连内外墙都粉刷了一遍。现在,捞的脑满肥肠的驿丞带着人候在门口。但跟数月前比这会儿冷静到枯燥。
嘎嘎嘎嘎。
树丛上披了一身黑毛的大鸟扯着尖锐的嗓门叫唤。
它可不是什么好鸟,人们说它的叫声是叫丧,听了要到倒霉。
今个是什么日子,哪能叫这破鸟在这儿瞎叫!
驿丞歪着脖子朝树上打量,喊:“都是死人啊?还不赶紧把这鸟打走?”
咚——
一颗石子把大鸟惊走了。
驿丞心里还是不得劲儿,又探长了脖子朝官路上张望:“世子车驾怎么还没来。”
来了。
那隆重的世子车驾扬起无数尘土,轰轰隆隆的压上康平官路。
守在茶棚的一个男人远远看着奔驰而来的车驾,将几个刀币拍在桌上,疾步走开。
他走至驿站,看了眼翘首以待的驿丞他们,钻进大门。进了驿站后院的其中一间屋子。
屋内,消失了好几日的柳明等人已经换上了黑红近卫服饰。
门一被推开,他们便齐齐看过去,脸上的表情那般凝重。
“来了?”柳明条件反射着抓起桌面上的刀。
男人“嗯”了声点头,伸手朝胸口一抓,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被他抓下,里面赫然也是黑红的近卫服。
康平领军易志勇抱病后,他们知事情有变,匆匆离开,易志勇却派人强送他们,好不容易潜返回来,用一个途经此地前来上任的芝麻官儿掩护,等在这驿站。
七人等候一个多日,镇王世子的车驾也终于赶到了。
“我等早已是这世上的鬼,任凭走到天涯海角这一点也不容改变,现如今……也只能一搏,”柳明咽下那讲不出口的许多话,拱手,看向另外六人,“兄弟们都在,黄泉路上不孤单。”
“不孤单——”
六人齐齐应话,眼中皆是诀别。
突然换了身装扮的七人把驿丞吓了一跳:“你们……”
柳明把贴在嘴唇上的假胡子揭掉:“我等奉天子命前来追拿刺客,你,最好带人躲远点儿。”
天子命?
驿丞的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儿。柳明没有给他解释的必要,带人迎上风尘仆仆架势庞大的镇王世子车驾。
“停——”
飞鱼蟒衣,配腰刀,世子那边的人认出七人身份。
“他们何意?”镇王世子的半截身子从车驾里露出来。
柳明冲他高喊:“陛下已经查明漠北刺杀一案是你在背后指使,世子还是同我等回去说个明白吧。”
庞大的车架被七个人拦在路上,镇王世子维持着探出身的姿势,没有言语。
因为的确是他伙同齐王指使了人刺杀。
“漠北亲王还在大理寺关着,朝廷也已向漠北派了人。现在却反过来说是本世子指使,”镇王世子冷笑,干脆整个人都从车驾里钻出来。
他猛地指向柳明等人,反咬一口:“你们几个怕是漠北派来的奸细,来人呐,给我拿下。”
“天子御令在此,谁敢妄动?”
柳明单手高举令牌,那令牌上有双龙盘绕这“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假的!”
世子高喝,脸上难看,也不再废话,挥手指使亲兵:“把人拿下,一个也不准放走。”
闻言,有一近卫踢了驿丞一脚:“还不朝驻军大营报信儿?”
三千里外,身居宫中的胡子期,通过信纸清楚的看到了康平驿站前发生的事。
她迟迟没有翻到最后一张,像是通过这些文字看到了当时的一举一动。
平安已经知道那七人在康平的所作所为,见她这样,提着心问:“可是发生什么了?”
胡子期把信装回信封,用手压着,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开口是才露出一丝复杂:“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吗?”
平安想起一个名字,思忖这,没敢装傻:“奴才知道,是一个叫梅文宣的人写的。”
那七人中,就有一个姓梅的。
事办完了,还能给她写信!这说明什么?
胡子期近日来的烦躁纠结一扫而空,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来道:“对了,李统领的花儿送来了吗?”
“奴才去催催。”
李牧高价买的镇店之宝早蔫了,但他没换掉,还是圈着它不紧不慢的经数条宫道,攀无数台阶,来到正阳宫,旁边的勤政殿。
“咳咳。”
胡子期又开始没病装病,拖着病恹恹的样子批阅奏折,李牧一来就高兴起来。
“李统领来了?”
“平安,给李统领看座。”
“容朕把这些折子看完。”
奏折一摞一摞,每摞都有几十本,全是之前积累的,摆满了御案,她整个人都被挡着了。
李牧给她送花儿送了好几天了,那还在乎等这么一时半刻。谢过平安就在椅子上坐着。
“哎呀,”没一刻钟呢,胡子期头一个不耐烦了。
“张口闭口全是要银子的破事儿,地方上自己就没收入?我不信,”她把笔扔了,“平安你来。”
之前,对代替陛下批奏折的事,平安还会惶恐推脱,现在不必了,最近的折子全是他代批。而且听陛下的意思,对地方上伸手要银子的事很不耐烦。
平安斟酌这,把这类折子一律回绝。
胡子期去看那盆蔫头耷脑的花儿:“怎么成这样了?”
李牧垂首站着:“臣是粗人,不会养花儿。买之前是好的。”
“啧,”胡子期可惜的慌,伸手一摸花瓣儿还全掉了,她更觉得可惜,“绿牡丹是珍品,李统领不会养,得学学。”
她随性道:“把御花园的管事太监叫过来,让御花园的太监教教李统领怎么养。”
“是,”小鸽子手脚麻利的就去了。
之前让他赏花,现在让他学养花,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多宠幸李统领。
他之前还不确定,毕竟这人给他的印象就是个无耻的怂包,现在……
“不卖力讨好了?”他声音很轻,轻的也就胡子期能听得到。
“啊?”
胡子期一脸迷惘:“爱卿你说啥?”
李牧用寡淡的表情告诉她:装傻没意思。
胡子期嘿嘿一笑,凑道他身边,悄悄道:“博士可能还不知道,天子近卫奉命捉拿镇王世子,世子重伤之下畏罪潜逃,整个康平都紧张的风雨欲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镇王就要为儿子报仇啦。”
闻言,李牧眉心一挑,露出个意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