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里算是不欢而散,驿馆内也是一片萧瑟。
头发被斩断导致披头散发的迟梅公,比之前显得苍老了不少,可他眼神中机敏的贼光并没有因此黯然分毫。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留到我们走再动手,那傻子怎么会当场中毒?!”
他对面的手下,胳膊上还有一道一道的勒痕,一看就是刚放回来不久。
“属下……属下……受了二郡主吩咐,送了一只锦盒给大郡主,不知是不是那里面的东西出了问题……”一个手下满脸惶恐。
迟梅公拨弄着官帽上的珠子笑道:“竟不知你攀上高枝了,替二郡主办差好处必然不少吧。”
手下慌忙跪倒:“二郡主只是害怕,害怕那位知道大郡主代嫁,危害,危害社稷……”
“哈哈哈!二郡主还关心城务了!让那位知道又如何?!还怕他成第二个宋承阳吗?!这承阳府如今在西归的境遇,人人都看的明白。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没有半分实权。屈家人又不傻,彼此城主夫人的名分若当真轮不到承阳府了,他们且有的闹腾。”迟梅公这次虽然狼狈,却也意外看清不少事情,尤其是城主屈雍对大郡主那个傻子,好像还真是情有所付的模样。
“属下听闻,如今,西归城在殿上敢于为承阳府少姬直接说话的人不少,还有从其他途径施压的。大人如何断定,城主夫人不会出自承阳府呢?”手下问道。
“你等着看,必然没有那么容易。”
迟梅公自然有他的眼力,只是有些事未挑明之前,多说无益:“总之,大郡主暂时不能动,你们谁再搞小动作,别怪本官翻脸无情!”
属下虽对他的脑回路看不清楚,但是一脸阴狠笑意,以及这笑容代表的意思,还是看的很分明的,几人齐声应答,尤其是受了二郡主指派的小厮,头磕的尤其响亮。
最近日子里,除了城主府,召唤柳曦城最勤快的,便当属项府了。项老大人之前绝食在城主府门口,晕倒之后才被抬回来。
这个年纪的老人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当时面色枯槁形容惨淡,家里人都以为是不成了,哭成一片。
屈雍安排柳曦城奉命救治,起初项家人还赌气,将他晾在门口,冷嘲热讽说城主“厚爱”受一次这就没了半条命,实在不敢承受第二回了。可现如今,恨不得能将柳曦城供在家里,老爷子喘口气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瞧着,才最放心。
“老夫无碍,家里人太过紧张,又劳顿先生了。”项首辅对柳曦城一向客气,一是为着他与城主发小的情分,二是敬重他的医术。
之前被他一针救醒,更增了份救命恩情在里面,项首辅尤其对于他受了府中冷遇却毫不计较,还是很感怀在心的。
柳曦城诊了脉,恭恭敬敬收拾了药箱,还是写了一张方子:“大人无碍,不过此前的亏空还没补回来,以后万不可那般冲动了。城主年轻气盛,少了您的扶持,如何能撑起大局?”
这段话,如今西归只有他说最合适,一方面作为医者嘱咐,另一层则是代城主嘱托。
项大人笑了笑,却转了个话题:“城主之幸不在老朽,而在于他有你和临邑。你们都身怀绝技,一静一动,城主得有你们二位,不愁大事不成啊。有些事能劝和还是帮衬着说两句,毕竟,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柳曦城未动声色,缓缓道:“大人又如何知道,得大郡主对城主而言,不是幸事一桩呢?”
项首辅没想到柳曦城会直接帮丁潇潇说话,略感意外,毕竟他拒不为官,对朝堂之事从不只会,一直安安静静作他的大夫。
但是,柳曦城的反常倒也侧面印证了,那位大郡主果然如项首辅猜测,绝非一个时好时坏的傻子罢了。
他故意摇摇头继续说道:“听闻她对城主有救命之恩,老朽也感激不尽,可眼下,承阳府却因为她颜面扫地,大殿上大部分臣工都反对这门婚事。如此情况还坚持要她,实在无益啊。回报救命之恩的办法还有其他,何必非要将她娶进门来呢。”
一直持重的好似与项首辅年纪不分伯仲的柳曦城,听了这话反常的笑了起来,他缓缓折叠好药方,压在桌上的茶盏下面轻声说道:“项首辅如何知道,城主要娶大郡主,只因救命之恩呢?何况,如今大殿纷扰至此,多多少少有些奇怪吧?”
他这话前半段没引起项首辅多少波澜,毕竟他这个岁数的老头子,对青年男女间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早就当做餐前点心,可有可无了,况且他这个牙口也吃不了那许多甜的。反倒是举重若轻的后半句,让项首辅立刻陷入沉吟。
承阳府一向低调静默,百年来罩上一层镀金薄纱,奢华富贵却神秘莫测。别说普通百姓,就算首辅之位的项大人自己,都不曾和承阳少君会面过几次。城主迎娶东临郡主前,他和少姬宋安的婚事,也几乎无人提起,怎么如今刚刚有了立郡主为夫人的波澜,承阳府的呼声立刻高涨。
这事,的确有需要琢磨的地方。
“大人静养为宜,小民告退了。”柳曦城见效果达成,便退了出来。
项首辅看着他压在茶盏下的药方,捋了捋胡须。似乎感觉到今天的柳曦城与以往,格外的不同了。
近几日,随着东临使者安分守己,大殿臣工们心情也不错,好似所有问题都消失不见了一般。
丁潇潇觉的,就连自己的伤势恢复的也越发快了。只是,不需要再吃那些助眠的药物,她突然觉得长夜难熬起来,格外想念她的手机、电脑、电视机、哪怕是最不喜欢的大部头小说。
以往日头落了,就跟着困的抬不起头,如今这些油灯都没有她能熬,今晚已经连着换了三盏了。
闲极无聊,丁潇潇想随手摸本书来翻翻,却才想起前几日屈雍借着发飙的机会,把所有卷轴都搬走了,顿时更加烦闷。周围的墙仿佛都朝她心口压过来,沉闷闷的没办法呼吸。
“你们在忙活什么?”看见婢女们进进出出,丁潇潇突然有点羡慕了。
“回禀夫人,东临的使者回去了,今天把各位宗室的贺礼送了过来。奴婢正在整理,分门别类以后就给您过目。”
貉绒不愧是拥有姓名的群演,这口条的确利索。
“先别分了,拿来我看看,解解闷。”丁潇潇不是对道具感兴趣,实在是想看看书里本来不存在的贺礼,到底是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