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扶着大宫女的手缓步走来,一身云锦,辉煌灿烂如云霞,衬得本就明艳的脸更多了三分耀眼,一点都不像个年近三十的女人。
傅皇后看着她请安,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萧贵妃来了就坐下吧,总归是为你儿子办的赏花宴,人还是亲自看看的好。”
萧贵妃却轻笑,“嫔妾的眼光自然不会看岔的,您瞧,太子妃不就与您亲如母女一般么。”
一语落下,满园的贵女们都觉得气氛变了。
大家不敢瞧傅皇后的脸色,却肆无忌惮的打量太子妃陈宜香,啧,太子妃这脸难看的哟。
萧贵妃才不管自己搅动了什么风云,仪态万千的走到自己位置,正要坐下时,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亲切的朝陈宜香招手,语气亲昵:“太子妃到这边来,说起来你还是本宫嫡亲的外甥女呢,正好与本宫说说你母亲近日如何,本宫还有点想念这个妹妹了。”
不管外人听到这句话心情如何,陈宜香是真真心头一颤,这萧贵妃居然为了落皇后的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点她去陪坐!
哪有太子妃不服侍皇后,转而去服侍嫔妃的道理,更何况这个嫔妃还是皇后多年的死对头。
即使萧贵妃是她的姨母,即使她当上太子妃是萧贵妃哄得皇上下的旨意,可陈宜香此刻是真的恨上她了。
自己一不是傅皇后心中的本来的太子妃人选,二是对手使计送来的外甥女,三又不得太子喜爱,进东宫后,太子厌恶她,老仆提防她,侍妾嘲笑她,汲汲营营才勉强维持住太子妃的尊荣,这样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决不能再被傅皇后明着厌弃。
打定主意,她连忙起身婉拒:“谢过贵妃抬爱,臣妾身为儿媳,自然应当侍奉母后,贵妃若是思念家母,请入宫一叙旧情便是。”
“哦?你倒是个温柔体贴的。“萧贵妃似笑非笑,话风一转,”皇后娘娘觉得呢?”
“既然你姨母叫你,你过去便是。” 陈皇后面上看不出怒气,很是平静的吩咐道。
陈宜香没有法,只好到了萧贵妃下首的位置坐下,理了理绣着缠枝莲纹的裙摆,心里怒火翻腾,脸上却重新挂起温柔笑意。
短短几句话的交锋,道尽中宫与宠妃的恩怨纠葛,有些本来一心想做二皇子妃的贵女不由得收敛了心思,不愿强出风头了。
傅皇后端坐主位,一眼扫过就知道她们想的什么,重新让她们免礼坐下。
“既然都到齐了,宴会就开始吧,萧贵妃接下来可要好好欣赏才是。”
话音落下,两列彩衣长袖的舞女上前,周围丝竹声响起,舞女一甩长袖,踏着鼓点翩翩起舞,僵凝的空气终于开始流通,贵女们松了口气,总算自在了几分。
一盘盘珍馐糕点摆上案桌,果酒香茗也逐渐奉上。
谢知皎端着托盘走在前面,路过陈香宜身后时眼睛都不曾斜上半分。
她躬身,将托盘举过头顶,萧贵妃的大宫女云烟取下一盏放到主子手边,太子妃的婢女流燕同样取下,还看了她一眼,她只当做不知,端着空托盘离开,垂首在不远处待命。
流燕又往那边看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心下一喜,外人皆道太子妃温柔贤淑,可只有她们贴身伺候的才知道太子妃的可怕,主子刚才遭受了难堪,现在心里肯定憋着火呢,若不泄火,等回去后就有自己好受的了,所以这火必须得发在别人身上。
借着奉茶,她低声道:“太子妃,奴婢瞧这那奉茶的小宫女是坤宁宫颜色最好的那个呢。”
陈宜香用手帕擦嘴,双唇微动,“是那个母后提了几次,有意赐给太子殿下的?”
“是。“流燕低头,掩去眼里的小算计,这小宫女可是撞上来给太子妃泻火的好人选,不用白不用,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奴婢瞧着她刚才还没有规矩的笑了一下。”
区区贱婢!
陈宜香咬着牙,心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她指尖微动,伺候她多年的流燕秒懂,悄悄从袖袋里摸出一颗不起眼的玉珠扔在地上,玉珠青中带黄,瞬间与地面融为一体。
等到一舞将尽,流燕对着谢知皎低声唤道:“这茶太子妃喝不惯,你,去换一盏六安瓜片来。”
和当年一模一样!
把主仆两动作尽收眼底的谢知皎闻言快速行礼转身,她怕稍慢一点就克制不住冲上去给那两人一个巴掌。
果然,从一开始就是局,拿我泻火,可真是好样的。
谢知皎垂着眼帘,很快端着茶盏靠近,流燕心头溢出一丝冷笑,等这个女人踩中珠子滑倒,自己再顺势一推,保管滚烫的热水浇在萧贵妃身上,到时,不仅可以除掉这个女人,还可替主子报萧贵妃羞辱之仇。
可她注定要失算了。
谢知皎稳稳的走过来停下,神态恭敬的递上托盘。
流燕大惊,怎么可能没滑倒,这招式百试百灵的,她低头去看那颗玉珠,却被谢知皎的裙角挡住了视线,只能猜测是谢知皎运气好,避开了
她冷着脸,取下茶盏,此时她背对着案桌,要想奉上就得先转身,谢知皎看准时机,裙下脚尖微动,把那颗硌脚的珠子轻轻一踢,珠子悄无声息的滚动,正好停在流燕转身第一步的落脚处。
“啊……”
一声短促惊呼响起,,众人立即循声瞧来,正好见到流燕摔倒,而她手里的热茶完完全全泼在太子妃脸上。
太子妃愣了一瞬,旋即捂脸尖叫起来,摔在地上的流燕心里都凉透了,完了,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她悲从中来,竟动弹不得。
此时恰好舞尽丝竹停,太子妃凄厉的尖叫在这档口十分刺耳,陈皇后脸都黑了。
谢知皎注意到,立即拿出帕子替陈宜香擦脸,手上使劲儿掐她的手腕。
“太子妃,皇后看着呢。”
这是傅皇后举办的赏花宴,只要出了事都是傅皇后的责任,事后追究,哪个都逃不掉,谢知皎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宜香为自己求情了。
剧痛让陈宜香回神,又听得耳边这句话,当即捂着脸行礼赔罪:“皇后娘娘,臣妾不小心打翻了杯子,还请皇后娘娘赎罪,让儿媳下去换身衣裳。”
陈皇后没说话,示意自己的大宫女春楠带人下去,春楠得了指令朝这边走来,谢知皎连忙假借去扶流燕,将珠子收进袖中。
流燕还缓不过神来,一离开手又软了下去,春楠嫌弃的看她一眼,叫身后的太监把人拖走,而她自己却扶起太子妃,朝最近的宫殿去了。
负责打扫的宫人立即上前整理,谢知皎侧身相让,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她能感受到无数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其中来自主位的那道特别明显,而身侧萧贵妃的却像要把她扎穿一样,她都一一顶住了。
半响,傅皇后收回目光,看向底下神色各异的贵女,问道:“可有要表演才艺的?”
几个贵女对视一眼,率先站了出来,一琴一舞一画,总算揭过刚才那页,把宴会的气氛重新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