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龙坡区黄桷坪正街108号,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学院。它占地约200余亩,学院里绿树成荫,风景秀丽,特别是一到早春,满院的早樱开得刹是迷人。于是被授予了“园林式校园”的称号。
在四川美术学院黄桷坪校区的操场上,新生报名正如火如荼地举行着,郁郁葱葱的校园,青春飞扬的脸庞,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和朝气,仿佛预示着一段美丽人生的开始,顾浣纱和田露都曾是这所大学的学生,两人在四年间累积了深厚的感情。
毕业后的田露也遇到过很多朋友,但却再也没有一个能像顾浣纱这般在她灵魂深处留下记忆的人。
所以当田露再一次回到川美,看到新生们神情专注地观看着校内的那些雕塑时,脑子里便不觉冒出顾浣纱当时欣赏这尊雕塑的样子,她当时还送了顾浣纱两个字:“矫情。”
顾浣纱也不生气,依旧面带微笑地望着眼前那个大裤叉。
那天阳光刺眼,顾浣纱穿着白色短袖体恤外套一条粉红色背带裤,站在黄桷树荫下,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那个雕塑,在川美校园这样的雕塑随处可见,同学大都也都习惯了,都匆匆而过,少有驻足下来欣赏的,所以跟其他同学相比,她显得非常特别。
所以田露一下便记住了她,并问了她两个问题,一是关于她的名字,为何叫浣纱?二是关梦想,为何放弃央美选择了川美?
第一个问题,顾浣纱回答得很有诗意:西施浣纱鱼沉水,昭君出塞雁落沙,貂蝉拜月致月隐,贵妃醉酒羞落花。
第二个问题,她回答得很抽像,就像现在眼前的这个大裤叉:因为川美有外婆的初恋。
当田露追问是什么初恋时,她便再无回答。
田露一直以为顾浣纱来川美就是为发寻找爱情的,但顾浣纱却展现了她对艺术锲而不舍的高度追求。
说起顾浣纱对专业的执着追求,让身为好朋友又同是油画系的田露都自惭形秽。
浣纱放弃央美来川美,虽然是为了探寻外婆当年的初恋,但顾浣纱的专业水平那也是不容质疑的,对待艺术创作的态度那是极度虔诚。
大一刚进校园,从高考的紧张中解脱出来的学生们就像终于冲出牢笼的马,更多的心思都放在玩和对新校园的探知上。而顾浣纱却早已开始了她的艺术追求。
在别人寻店探味接交新朋友时,她早已看完了学校美术馆里的所有艺术展。
重庆美术馆于2002年开放,是中国主要大城市中第一个座落于川美大学校园内的省级专业美术馆。
共有七个展厅和户外雕塑展示区,并有可容纳逾500人的现代化多功能厅,和容纳180人的学术报告厅,可供国际学术交流及影视展映。
馆内现有藏品千余件,包括黄公望、石涛、任伯年、徐悲鸿、齐白石、张大千等古近现代名家书画及百余件国家二、三级文物。
其中,目前已毁损的大足石窟石刻雕像,当年所翻制的唯一一组石雕即典藏于重庆美术馆,保留了大足石窟的原来面貌;在国际艺坛享有盛誉的经典大型群雕《收租院》,在一楼也设有专馆陈列,是馆内最具经典性的艺术作品之一。
按理说,这样一个博大的藏馆,起码需要花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年得完。可顾浣纱却只有半学期不到的时候,便研究透了里面的一切。这样的行为,让田露对顾浣纱来川美的目的深感怀疑,顾浣纱却说:“人总得是要有目标的,探寻外婆的往事是目标,艺术追求也是我的目标。”
就像川美,1939从上海迁到重庆然后再到九坡区黄桷坪组扎根,那时就是为了做一个有追求的艺术学院。
60多年的风风雨雨,事事变迁,学校周边的建筑,门口的马路也都在不停的升级换代,但川美却一直在冲着这个目标前行,让这个地方拥有了艺术之心,而且越长越大,越来越茂盛,竟在黄桷坪这个区域开出了一朵艺术繁花。
“那么,我们既然来到这个艺术圣地,就要彰显我们的艺术价值。”顾浣纱说这句话的时候田露第一次对自己拿着烤串的手有了罪恶感,她明明应该拿着画笔啊。
顾浣纱为此还举了一个例子,她说她小时候上学一个人要走很远很远的路。
为了平衡心中的那份恐惧感,就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只要出现在路上的人,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是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人,她都要加快脚步去超越他们。
这就是她走在上学路上的目标,有了这个目标后她便全力以赴,一个人的路程就再没有感到害怕和孤独过,即使走得满头大汗也不会感觉到累,反而是看着目标越近心里越有加快速度冲赶的决定与动力。
顾浣纱说完这些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在怀念地去。望着川外的天空,继续说:那时候的目标真是简单,现在长大了,不再会为了单独的超过前面的人而花心思,现在的目标是乎是些更加重大更加有意义的事情,可是却总有遗憾,遗憾的是那些目标不再象小时候那样简单明确,去实施的时候内心也不再象小时候那样坚定与奋不顾身.
听完顾浣纱的话,田露那时候想,自己的目标应该是吃遍天下美食吧,但天下太大了,自己说不一定都不能有机会走完,那就把目标改小点,就像顾浣纱上学时只为了追上前一个人一样,就先把天下的范围缩小为黄桷坪,她田露的目标就是要吃完黄桷坪的美食。
有了明确目标的田露,觉得心里似乎真的冲满了动力和热情。
时间一晃就到了大二的下学期,那时顾浣纱的专业水平已经在全校学子里数一数二了,学校给她争取了去一个相当牛逼的艺术节上参展的机会,但却被她给拒绝了。
理由是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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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美的艺术
顾浣纱说得很淡然,她追求艺术,刻苦画画,那只是因为喜欢,因为潜心的创作能让她收获愉悦感,那种感觉就像全世界就在她的笔下。
那既然全世界都在她的笔下了,那她还为什么要去参加什么展览呢,而且参加那样的展览不但不能让她本身拥有愉悦感增加几分,而 且还会因各种繁杂的流程影响到她的创作。
那么,参加这样的一个展览有什么意义呢?
“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你啊。”田露看着那张退展申请痛彻心扉。
我不需要别人知道 。顾浣纱说这句的时候,田露很想打死她,抱怨道:
“你知道这是多少人羡慕的机会。”
“我干嘛要为别人的眼光和看法活着,我干嘛非得为了迎合别人就去争取自己不喜欢的虚荣。”顾浣纱说得云淡风轻,但却像一只蝴蝶展翅,在田露的心里掀起一阵大波。
见田露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顾浣纱拍了拍她的肩,像一个学者般说道:“你就是你人生的主角,干嘛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顾浣纱用abc三个为例,给田露做了一个深刻的思想课。
‘其实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比如选工作的时候,自己本身可能并不太喜欢这份工作,但却会因为朋友或家人,更或者一些所谓的过来人的建议而最终还是选择了它。
而我们肯定参加过一些不尴不尬的聚会,其实是自己内心不太愿意的。或者在不想谈恋爱的时候,因为家人的催促去相过亲。
a失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半天后,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说道:“我一定要找一个比他更帅,更温柔体贴而且更有钱的男人,然后还要让他知道,气死他,让他为失去我而后悔!”
b丢了工作,便赌咒发誓的说:“我改天就去自己创业,当老板,然后赚很多钱,让那个变态老板知道,辞掉我,是他最大的损失!”
c在别人哪里受了委屈,便说:“我要好好干,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让那些在被人说我的人,瞧不起我的人好看。”
“你觉得他们这三人说得有没有错?”顾浣纱问。田露一个劲地摇头,这很正常啊,要换做自己,肯定也会这样说。
可顾浣纱却摇头说道:“这样的话听多了,我们似乎觉得特别正常,但久了就觉得哪里不对了,我们为什么总是生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呢。
a说要找一个比她前男友更帅更温柔体贴,而且更有钱的男人,那么她到底仅仅只是为了气她的前男友,还是她内心本来就是想找这样一个人。
b说要去创业当大老板找很多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这个实力可以去大显身手了,还是只是为了让他的老板后悔。
c更是不可理喻,难道他要出人头地就是为了给那些说她坏话的人好看,而不是自己内心的追求。
说一句不太好听的话,我觉得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就是在糟蹋自己。你把属于自己本身骄傲的理由,冠上了别人的头衔,你不觉得是特别错误和不值的吗?”
顾浣纱说这些的时候,田露觉得自己看她的眼神现在都是自带闪光的,这完全是一个被画画耽误了的哲学家啊。
顾浣纱最后说道:“也许我们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会不被别人理解,但我们的内心是快乐的,我们的身心都处于一种舒适愉悦的状态,这才是人活在世上的最值得高兴的事——为自己而活,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不必纠结于外界的目光,不必掉进别人的眼神里,不必为了讨好世界而扭曲了自己。”
田露当时虽然觉得顾浣纱说得很有道理,但却并不能够真实体会。直到踏出校门,进入社会,才明白浣纱当年说的那些云淡风轻的话,在现实生活中做起来有多难。也之所以这样,浣纱这两个字才在她的人生中有着如此重要的位置。
其实从90年代开始,以唯美东方神秘色彩的写实肖像风貌,在全球及华人艺术市场的发轫、渐进,到进入21世纪当代多元的创作如燎原之火,在中国新兴经济与国际地位大增的强大国力支撑下,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市场身价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各大美术院校所孕育出的艺术家,也在艺术市场上形成了各自的影响层面。其中以四川美院为主体的「川帮」,更是当下全球华人艺术市场上动见观瞻的群众。
提携新人、推出新人一直是川美的职责,所以才会有一波又一波的人才破茧而出,使川美艺术精神生生不息,而学院推荐顾浣纱去参加各种比赛和展览出是基于这种原因,可谁想到顾浣纱却是个另类。
让田露印象深刻的不仅仅只是顾浣纱那些惊人的话语,还有顾浣纱的爱情。
对于这样一个美丽而极富才情的女子,按理说必须配上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才能平衡,但直到大三她都没有正式的谈过一场恋爱。不是说没人追求,而是在众多追求者中竟没有一个顾浣纱看上的。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没有那种感觉。
田露问她是什么感觉,顾浣纱说就是读外婆那些信时的感觉。
田露一直好奇顾浣纱嘴里说的她外婆的那些信,还有她曾经提过的关于她外婆初恋的事,但每次说到这里,顾浣纱就什么也不说了,让田露几次都差点有想飞去顾浣纱老家找她外婆问个究竟的冲动。
直到有一天顾浣纱让田露帮她打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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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黄漂
此人叫林峰,是一个“黄漂”。何谓黄漂呢,它是和"北漂"相对应的名称--指的是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伊始,在四川美术学院所在地黄桷坪出现的一个新艺术创作群体。这些艺术家具备良好的专业素质,却几乎没有固定社会工作和收入,并顶着各种压力坚持"漂泊"在黄桷坪。
说得好听就是执着地寻找着自己的艺术语言,不懈地实践着自已的艺术理想,说不好听就是一群面临着生存危机的无业游民。
林峰就是这样的‘黄漂’之一。顾浣纱之所以让田露去打听林峰,那是因为田露有一个很好的网友叫阿多,也是个有名的黄漂。
阿多一个爱说爱闹的藏族女孩,因为家里人一直想要个男孩子,所以便一直生,一直生。直到第四胎时,终于生了对龙凤胎,而阿多就是那个龙凤胎中的女孩。
因为家里只想要男孩,而她是那胎中多出来的女孩,所以爸妈就给她取了个阿多的名字。阿多虽然是个女孩,但性格却像个男孩,特别喜欢画画,每次拿起画笔,整个人就像疯了一般,天上地下到处都可以被当她做画板,也因此经常被租房的老板赶出去。
到了黄桷坪就像到了天堂一般,因为这里有一整条的涂鸦街,有指定的区域是可以随便涂画的。
当阿多给田露介绍站在眼前的男子时,田露其实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田露初步估计,此人身高约一米七八,体重约60公斤,瘦瘦高高的,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夹克,套了一条破旧的牛仔裤,裤腿上还沾了些陈旧的油画颜料,猛的一看有点邋遢的感觉,和田露想像中的样子相差甚远。
田露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这个站在眼前的男子,总的来说他的五官不算英俊,小眼睛,塌鼻梁,薄嘴唇,但这些个不算完美的五官组合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田露就这样一直瞪着他,努力的想从他身上找出,这散发出来的吸引力到底是什么,终于,田露明白了,是“眼神”,他的眼睛虽然不大,但他的眼神却深遂而冷峻,就像一座冰山,把他和别人隔离起来,但越是这样,却越能勾起人们的好奇心,越想一探那冰山后的秘密。
田露正站着发愣,对方却先发话了:
“阿多说你找我。”一张口,满满的冷漠。
“是的。”田露慌忙的回应,赶紧把走神的心收了回来。
“有事吗?”虽然是在询问,但语气听起来却像是无关自己的事一般。
“没事,只是想看看。”
当田露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同时看到两个惊讶的眼神,阿多和他。田露知道自己简扼的表达方式又出问题了,于是赶紧补充到:
“只是想……只是想……”田露努力的搜索着各种可以用来表达此行目的词汇,但还是徒劳,总不可能直接告诉他,有个姐妹迷上他了自己是来考察的吧。这样不就把浣纱给卖了吗,所以竟一时词穷,又冒出了这样一句:
“只是想来看看你。”
后面的表情,大家也能想像了,阿多的眼睛简直就瞪得像铜铃一样,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田露,田露估计她是觉得自己根本就已经疯了,居然能在一个男生面前说出这样直接的话,而林峰先是有些惊奇的看着田露,继而便云淡风轻般的从田露身上扫视而过,田露分明看到他眼底里有一丝不屑和骄傲的神情,他一定认为田露是花痴了,而他就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王子。
看着他那不屑的眼神,田露心里那个气呀:“自己虽然长得不如阿多惊艳四射,但也还算清秀可人,虽然不是前拥后簇,但也不乏追求者。用得着自找没趣吗。况且他也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类型。”田露正要爆发时,却被阿多把话给抢了:
“你什么时候转型了?什么时候喜欢上这款了。”她约莫70分贝的高音飞快的说着,根本不给田露插话的机会。而她的表情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兴奋。
在她激昂的声音之后,田露看到林峰的表情变得更加不可一世。看着他故作冷漠而又傲情的脸,田露的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水。
可他就这样转身离开了,没有给田露任何解释的机会。让田露满肚子的憋屈。
所以到晚饭的时候,田露对浣纱描述见林峰的情景时,是对他带着有偏见的。以至于林峰在田露的描述中变成了一个不可一世冷漠又残暴的邋遢王。
而且田露还从阿多那里了解到,林峰刚和他相处了三年的女朋友分了手,那女孩现在也还一直缠着林峰,田露觉得这样的人不靠谱,但顾浣纱却说,感觉来了。
顾浣纱说她看到林峰的时候,他正在画地上的一只流浪狗,阳光打在他的背上,泛起一道光圈, 就像她当时读外婆那些信时出现的画面,顾浣纱甚都没有看清对方的正脸,浑身便被电击了一 般。
田露和顾浣纱是在川美图书馆讨论这个话题的。这本是一个庄严而神圣的地方,因为在1953年成立西南美术专科学校时便有了,而且藏图书众多,所以田露觉得她们在这样的地方讨论一个男人,有辱图书馆的尊严。
而更有辱尊严的事,还在后面,那就是林峰的前女友给顾浣纱打了个电话,要约她见面。
因为一个男人,去和他前女友见面,这对于田露来说,是有辱尊严的,但没想到顾浣纱却答应了。那田露当然要跟着去了,虽然顾浣纱不同意,但她还是死皮赖脸的跟去了,装成路人坐到了临桌。
去见情敌,田露以为顾浣纱会刻意打扮一番,画上精致的妆容,首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但顾浣纱却只把本来扎起的头发,放了下来,就这样素颜上了战场。让田露一路直埋怨。
顾浣纱用口香糖堵住田露的嘴,说道:“那天我也没看清林峰的脸。不过一个皮囊,那么在意干嘛。”
但总是会有人在意这副皮囊的。当田露看到那个推门款款走向顾浣纱的女人时,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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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战
此女身高约1米68,前凸后翘,身材匀称。头发明显是刚在理发店做过造型,大波浪卷得很有力度,脸上的妆容也很精致。眉毛修过,睫毛烫过,唇线也做过。
她进门先是扫了一眼全场,然后便径直往顾浣纱的方向走去,最让田露吃惊的是她竟然整个人走出了自带美图秀秀的效果。
田露不禁为刚从画室出来,连宝宝霜都没来及擦的顾浣纱捏了一把汗。
“输了,输了。这才一上阵,气势上就输了。”田露在心里默念,并盘算着怎么找机会让顾浣纱掰回这一局。
那女子的想法显然和田露一样,她坐下来,打量了对面的顾浣纱一眼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不过如此。”
顾浣纱没有回话,轻抬手,招来了服务员:“刚下班吧,这个点挤公交也挺辛苦的。所以说还是上学好,至少不用那么辛苦地为生活奔波。看你唇都起皮了,一定渴了,喝点什么,随便点。”
顾浣纱简直就是武林高手,出手便封喉,田露看见那女人在听了浣纱的话后,那张精致的脸猛地抽动了一下。
田露得意地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不过她却没明白,顾浣纱是怎么看出来对方是刚下班且挤公交车来的。
事后顾浣纱是这样给田露解释的:这女人虽然妆容精致但脸上却明显有脱妆的迹象,就证明这个妆应该在几个小时前画的。还有就是如果不是上班族,完全不用约到晚上6:30这个时间点,因为正是上下班高峰期,无论开车还是坐车都会很堵。最重要的是那女人的脚子上还隐约残留着另一个靯印,这明显便是挤车时被人踩的。所以便断定她是挤的公交而非自己开车。
相处三年,田露这才发现顾浣纱居然有侦探的天才。
当然发现这一点的不光有田露,还有刚坐下便被呛得无话的刘西雅,她在进门时看到一脸素颜,脸上还透着学生气的顾浣纱时,心里对这场战役原本觉得稳操胜券,但没想到这个表面牲畜无害的女人,一开口便是绝招。这让她本来放松的神经不觉得紧绷起来。
“小妹妹,林峰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你还是退出吧。”刘西雅决定使出杀手锏直奔主题,不管这个女孩有多么灵牙利齿,她毕竟也是个未出社会,涉世未深的学生,只要自己步步紧逼,她定会招架不住。
田露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会这么直接,连伏笔都不先埋一下,这不符合小说里的正常环节,她从心里鄙视这种没有水平的攻击。
顾浣纱突然用手撑着头,对着刘西雅一个劲地眨着星星眼,并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姨好!谢谢阿姨提醒。”
噗,隔着一道栏,坐在临桌的田露都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果汁喷出来,这是什么招式。
但不管这是什么招式,刘西雅都已经中招了,因为田露偷瞄到她的脸都变绿了,嘴唇颤抖着半天不出话来。
见她不说话了,顾浣纱才缓缓开了口:“没想到你一个前女友,竟然如此关心前男友的现任女友,真是难得。”
又是一招直中要害,顾浣纱一句话连提三个重要原素:前女友、前男友、现任女友。活生生将刘西雅推到了多管闲事的位置上。
刘西雅完全愣住了,不安地咬着嘴唇,她没想到自己身经百战,竟然会这样轻易地被一个还在校园的大三学给打败了。她不服气,决定绝地反击,毕竟她和林峰有过三年的感情,这是她完全无法比上的。
“我和林峰交往了三年,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甚至连他喜欢什么样的姿势我都知道,而你呢,你知道吗?”刘西雅咄咄逼人。
“不知道。”顾浣纱淡淡答。
对战这么久,听到顾浣纱说出这三个字,刘西雅总算才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有机会露出胜利的笑容,顾浣纱的一句话便将她刚抬起的头颅给打了下去。
“但有什么用呢,你们已经分手了。”顾浣纱说完这句话后还不忘配上一个同情的眼神。田露透过栏栅缝都觉得这脸打得实在是爽。
“你……你……”刘西雅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叫顾浣纱,西施浣纱的浣纱。”
“你这样子也配叫西施,呸!”刘西雅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林峰越来越没有眼光了,怎么连你这样的女人都能看上。”
俗话说想要让人灭亡,必无让人疯狂,刘西雅现在就处在这种疯狂的状态。
“我不叫西施,我叫浣纱。”已经胜券在握,顾浣纱此时才端起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你还是不记得比较好。”
“我为什么不记住,我就是要记住你的名字。”刘西雅很激动:“浣纱是吧,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抛弃的,就像他抛弃我一样。因为他谁也不会爱,除了他的画。”
这一次顾浣纱没有说话,虽然她觉得刘西雅有些无理取闹,但她觉得她说的这句话是真的。
林峰谁也不爱,除了他的创作和他那些画。这也是和林峰接触一个月来顾浣纱得出的结论。
他就是一个画痴,一个对除了画画对其它事物都冷漠无比的画痴,而且还极度自恋。那既然如此,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什么可以和他在一起三年呢。
如果说自己恋上林峰是因为他让自己感觉到了外婆信中的光芒,那这个女人爱上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而且还为了他放下自尊地来找另一个女人开战,这应该就是爱情吧。顾浣纱想,如果换成是她,她做不到。原来自己并不爱林峰这个人,只是爱上了那一种感觉。
所以在与刘西雅见面后不久,顾浣纱便和林峰分了手,这让田露非常不理解,明明不是已经完胜了吗?怎么却自己举白旗了呢。
顾浣纱给出的理由和当时她决定和林峰谈恋爱一样简单:外婆信里的那种感觉应该不是这样,既然不是,那就不要彼此纠缠和耽误,适时放手,才能重新寻找合适的。
同样生活了二十二年,为什么顾浣纱却可以活得这么洒脱和优秀呢。这让田露有一段时间一度怀疑顾浣纱是从某个世纪穿越回来的。缠着她问了好多次福利彩票中奖号,最终在浪费了20元钱后,彻底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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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桷树
川美南门出去就是老街,然后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两边种满了黄桷树,每相隔几米就会有一些艺术创作,不时有游客在这路边拍照留恋。
这是田露和顾浣纱没课的时候最喜欢走的一条路。黄桷树根大叶茂,可以将太阳的灸热给挡了去。
而黄桷坪有很多这样的黄桷树,据说,这个地方之所以叫黄桷坪也是因为黄葛树的原因,为了纪念一名叫黄阁的老人,因为是他将黄葛树在这个地方种植起来的。
第一次见到黄葛树时,顾浣纱很是奇怪,因为她的家乡没有这样的树,这树和榕树很像,但却又有着自己的风格。田露就得意地对她说,那是因为它是我们重庆的市树,当然与众不同。
顾浣纱说她非常喜欢这种树,因为觉得它和自己的很像,生存能力极强,无论是地里还是石壁缝,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并拼了命地生长。
田露听不太明白顾浣纱的这些话,感觉像是经历了沧桑。
不过顾浣纱倒真是说到做到,她真的很快就又有了新男朋友。大一大二两年都没有恋上任何人,在大三了却连续交了两个,田露想,是不是因为快毕业,她得抓紧完成心愿。
顾浣纱的第二任男朋友是在第十届黄桷坪新年艺术节上认识的,两人都拿着画笔,在指定的涂鸦墙上肆意涂画,一抬头,便四目相对,看对了眼。
这黄桷坪涂鸦街街起于黄桷坪铁路医院,止于501艺术库,全长1.25公里。在总指挥长陈建伟下出动800多名画匠、学生和艺术家,花费各色涂料12.5吨,消耗各类画笔3万支。经过150天的精心制作,打造出来这总面积约5万平方米的涂鸦街,已然成为黄桷坪的一张名片,世界最长的涂鸦街。
在这条世界最长的涂鸦街里,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的故事,而顾浣纱和肖凯就是其中一对。
两人同是川美油画系的,不过肖凯比顾浣纱小一届。对于姐弟恋这种事,田露知道顾浣纱肯定是不介意的,因为她追寻的是那种感觉。
田露是举双手赞同肖凯和顾浣纱在一起的,因为肖凯经常请她们吃好吃的。
出美院大门,向南不远处的胡记蹄花是田露的最爱,肖凯为了解一些顾浣纱的消息,没少在这里请田露吃饭。
猪蹄洗净去除杂毛,切皮,但不剁块,这样即不会破坏猪蹄的本来的形状,又便于煨炖。然后准备陈皮1片、姜20克,及少许雪豆。
清理干净的猪蹄放入沸水中煮五分钟去除血沫,捞出洗净待用。
汤煲内放入适量清水,并放入除盐以外的所有材料。接下来就是最为关键的一步,炖。
这炖猪蹄看似简单,但实则不易,对火候的要求极高,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也不行,否则就不能保证那恰到好处的软糯。
胡记蹄花是黄桷坪街上的一个老店了,几十年的手艺,才保证了它家的蹄花软糯香浓,味道及火候都掌握得极好,让人有多一分则寡腻少一分则寡的感觉。
每次来这里,田露一个人都能吃完一大份,顾浣纱说:“你不是在减肥吗?”
“不吃饱哪来力气减肥。再说了猪蹄里满满的胶原蛋白,吃了对皮肤好。”不管顾浣纱怎么说,田露就是不会放下手里的猪蹄。
肖凯的好不仅在于能请田露吃胡记蹄花,更在于他对顾浣纱的言听计从。
顾浣纱说:“男孩子留刘海,gay里gay气的,剪寸头吧。”
肖凯说:“好!” 第二天一见那跟随了他十年的留海发型,便变成了精干的寸头。
顾浣纱说:“学校门口那只流浪猫挺可怜的,我们收养它吧。”
肖凯说:“好!”马上就在网上订购了猫窝,猫粮及猫砂。
顾浣纱说:“你的专业课得追上去,下个星期把图书馆关于油画类书都给看了。”
肖凯说:“好!”从第二天起,就天天泡在图书馆,但这让他很迷茫,因为就没有时间找顾浣纱了。
有这样一个言听计从的男朋友,让田露羡慕不已,觉得这一次顾浣纱总算才找她要的感觉了,应该安心过日子了。
可没想到,顾浣纱却和肖凯分了手,理由是她在肖凯身上看不到肖凯,而更多的是看到自己,和肖凯在一起就像和自己在一起,那既然反正就是和自己在一起,那肖凯又是什么呢?
顾浣纱在想清楚了这个问题后,对肖凯说“我们分手吧。”
肖凯还是如往常般的回答,说:“好。”然后眼泪流了下来。
顾浣纱本以为肖凯会挽留,或者至少追问一下原因,但没想到,对方连她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但看到肖凯的眼泪,顾浣纱也哭了,因为与这个男孩分手,就像将另外一个自己拉离自己的身体一般 ,撕心裂肺的痛。
田露骂她活该,都是她自己作的。但却陪着她在川美的校园里跑了五圈,直到确定这事在顾浣纱的心里已经过去后,才回宿舍直接累瘫在床上。
不知道是因为感情上的伤害没有愈全,还是为了更高的艺术追求,顾浣纱决定参加学校组织的乡实习写生活动,田露劝顾浣纱不要冲动,但却并不阻止她的选择。
作为西南地区唯一的高等美术院校,即便放眼全国,四川美术学院的教学水平和艺术成就都是非常突出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黄桷坪浓郁的艺术气息很大一部份不得不归功于川美。而下乡实习写生其实一直是四川美术学院教学中一项必不可少的课程内容。
顾浣纱他们这次去的是城口县的一个小山村,是九龙坡的对口帮扶城镇,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外出务工,整个村就只剩十几户人家,二十来个人。
学院这次的下乡写生活动选在这里,一来可以让学生们感知乡下的人文风情,创作出更多接地气的作品,二来还可以做一些脱贫攻坚的公益活动。
‘团子’就是顾浣纱在城口参加的一次公益时认识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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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子
田露第一次听到‘团子’这个名字,开始以为是一只猫。没想到顾浣纱却说她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而这个小女孩的故事更让人唏嘘。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一位身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对顾浣纱说道。
顾浣纱微笑着:“你有什么心愿?”她今天参加的公益活动,是专门负责收集困难群众的心愿,然后再从里面挑选一百个心愿,帮助完成。
“听她们说你是美院的学生,那您能帮女儿画一幅画吗?她特别喜欢画画。”中年妇女在说这句的时候有些忐忑。
顾浣纱愣了一下,前面来登记心愿的人大都以物质需求为主,像她这样提出只要一幅画的还是一个?
“就要一幅画?”顾纱浣确认道。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她在哪里?我问问她喜欢什么?”顾浣纱发现女人的身边并没有小孩。
“她……她没来。”中年妇女望着顾浣纱,眼神里充满肯求:“那还能画吗?随便画什么都可以。”
“我们的限定金额在500元以内的愿望都可以。你还有其它什么需求吗?”从中年妇女的穿着上看,她的生活条件应该不太好。
“没有了。”中年妇女的眼神非常坚定。
“那好。”顾浣纱将那妇女的心愿写在了心愿卡上,但仍不免觉得好奇:“为什么只想要一幅画呢?”
“因为她生病了,很重,医生说可能只剩下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她从小就喜欢画画,家里墙上都是她画的画,只要能画画她就很开心。但是她现在躺在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想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开心一点。”
有一种酸酸的东西在心里涌动,顾浣纱拿起刚填好的那张心愿卡,说道:“我现在就实现你的这个心愿,我去现场给小妹妹画。”
听到顾浣纱这么说,中年妇女异常高兴,带着顾浣纱坐上了公交,摇了近大半个小时,又走了四十多分钟的山路才到了那中年妇女的家。
一个中年男子憔悴地守在房外,他熬得双眼通红,一见到顾浣纱她们,便立即拉着中年妇女说道:“你一大半天的去哪里了,团子病又加重了,今天就晕迷了二次。”
中年妇女没有说话,失了魂般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顾浣纱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很小,也极其简陋,除了一张木制的小床外就是那满墙上的蜡笔画,那些画虽然线条简单而稚嫩 ,但却颜色艳丽,透着勃勃的生机,可以看出做画者的内心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是妈妈吗?”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问道:“妈妈你今天去哪里了?我醒来都没看到你,我好怕……”
顾浣纱看到中年妇女的眼睛红了,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走过去,坐在小女孩的身旁。轻声说:“妈妈今天给你带了很棒的礼物哦,团子一定会喜欢的。”
小女孩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喜悦的表情,迫不及待的问:“是什么?妈妈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但很快,又像想起什么,很是担忧地说:“家里不是没钱了吗?妈妈就不要再给团子买东西了,团子只要醒来能看见你和爸爸就很高兴了。
”
中年妇女的声音变得哽咽了:“团子不用担心,妈妈今天带给你的礼物是不要钱的哦。而且还是团子非常想要的礼物。”
小女孩仰着头,眼里闪着光,看着妈妈:“那是什么?妈妈,你
到底给我带了什么?”
中年妇女回过头,把顾浣纱拉到团子的床前,笑着说:“妈妈给你带了一个画家姐姐来哦,姐姐说会给你画好多漂亮的画。”
“真的吗?你是画家姐姐?”小女孩满是羡慕地望着顾浣纱背上的画板。
顾浣纱的胸口堵得慌,但仍然微笑的点着头,用最温柔的声音回答道:“这些画都是小团子你画的吗?画得好棒,团子要努力养身体,快快好起来,将来也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的哦!”
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画好,团子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我也好喜欢我的这些画,最喜欢那张铠甲女孩了。她穿着万能铠甲,什么也伤害不了她,也不会生病,还能做超级英雄。”
顾浣纱走到墙边用手指着那幅画:“是这张吗?画得好棒啊,姐姐都要向你学习呢。”
“还有那张……那张……”小女孩越说越开心,越说越激动,自从病情恶化后,她的身体机能越来越差,几乎提不起什么力气,很少有这么兴奋,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团子妈妈有些担心。
“姐姐知道团子画的画非常好,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她用手拢了拢团子的被子。
团子知道妈妈的担心,很听话地住了嘴,但眼里还带着那丝兴奋,她望着妈妈,感激地说道:“
妈妈,这个礼物太棒了,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
后来顾浣纱每天都会去团子的家里,给团子画画,但团子越来越
多的时候处于昏迷状态,醒着的时候 ,便让顾浣纱给她讲故事,团子最喜欢听关于黄桷坪美院的那些事。
团子的妈妈告诉我顾浣纱,团子是在二年多前,查出患上这种病的。他们去了很多医院,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就是想能医治好团子的病,但是,团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情况也越来越差
。
可是团子却很勇敢。得了这种病,开始的时候会很疼。那时团子经常疼得满身是汗,但是为了不让爸爸妈妈担心,她硬是装着自己一点儿都不疼的样子,还小大人般的安慰爸爸妈妈。
团子的妈妈说女儿越是这样,他们做父母的越是揪心。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给团子一个健康的身体,为什么找不到医治团子的办法。她也埋怨命运不公,为什么不拿她的命去换团子的命,因为团子还那么小,她都还没有经历过人间的那些美好。
团子的妈妈每次说这些的时候都哭得很伤心,但却每次都会拉着顾浣纱碎碎念,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一丝解脱。
0007
07
团子的梦想
来的次数多了,顾浣纱和团子熟悉起来,团子醒着想的时候,也悄悄给顾浣纱说:“其实我不怕死,我要能早点死就好的。如果我死了,我爸妈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他们可以再生一个健康的小孩。”
顾浣纱的鼻尖一酸:“别胡说,团子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团子说生病这么久了,开始的时候她也会怕,怕进医院,讨厌医院里难闻的味道,怕打针,做各种检查。
后来她渐渐地不怕去医院打针了,就像吃饭睡觉那样日常。但她又怕爸爸妈妈难过,团子说,自从她生病过后,爸爸妈妈的笑越来越少了,总是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妈妈也老是哭,虽然每次都躲着她,但她却都知道。
团子说以前她没有生病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开心,是她的病拖累了爸爸妈妈。所以她一点都不怕死。
顾浣纱的心里很难过,这个世上哪有不怕死的人,只不过是期盼别人更幸福罢了。
团子让顾浣纱给她画了一幅自画像,在画里团子变成了一个天使。她说等她死后,爸爸妈妈看到这幅画就会以为她变成了天上的天使,去了更加美好的地方,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顾浣纱说:“你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天使。”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自己的时间长,每次顾浣纱来的时候,只要团子醒着,她就会给团子讲很多。
有一天,团子说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死了,变成了一张黑白相片,那是她照得最好看的一张相片,放在柜子上。
相片前依次摆放着她生前最喜欢吃的零食,最爱看的书和好多画画用的工具及画纸。
家里比现在好多了,有电视、冰箱、粉色的公主小床,还有爸爸一直想要的手提电脑。
然后她看到一个小女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这是在她死后,爸爸妈妈又生下的一个小孩。就像她画里的铠甲姑娘,漂亮而健康。她背着书包正要出门,妈妈蹲下身为小女孩系鞋带,爸爸在一旁,笑着说:“今天的运动会要加油哦!”
小女孩给了爸爸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牵着妈妈的手出了门。
紧接着团子就看到一个热闹的操场,有好多小朋友,那个铠甲小女孩也在里面,同学们都围着她,看得出来她在班上有很多的朋友,大家都很喜欢她,不像自己后来都没办法去学校,但这个女孩做得很好一点都不用爸爸妈妈担心。
运动会开始了,铠甲女孩像一匹欢快小马驹奔跑着,她超过了所有人,一点也没有觉得累,妈妈在运动场边高兴地为小女孩加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这种笑容,团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她觉得好开心。
团子还梦见那个铠甲女孩不但擅长运动,成绩也好,而且还画得一手好画,她的画代表学校获得了许多大奖,家里挂满了各种奖状,爸爸兴奋地将铠甲女孩举得老高,女孩的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这种感觉真好,团子都陶醉了。
团子说铠甲女孩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孩子,她从来都不生病,她可以跑,可以跳,还可以和爸爸妈妈玩很多的游戏,是爸爸妈妈的骄傲,从来不会让爸爸妈妈为她担心,因为她而伤心难过。
有一个健康的孩子,果然和她想的那样。一家人随时随地都是开开心心的,家里到处都充满了欢笑声。她心里的幸福感满满的,他最爱的两个人,在她死后都活的健康快乐,是她最想见到的未来。
顾浣纱轻轻的握住团子的手,不觉泪水洒在了她的手上。
“要是这个梦是真的多好啊。
”
“傻瓜。”顾浣纱捏了捏团子的脸。为什么她这么小就得死,团子的心里堵得慌。她到最后挂念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死后,她所爱的亲人会不会好好的。
顾浣纱将团子的梦画了下来,送团子做为礼物,团子笑得很开心。
顾浣纱问团子:“如果你的病可以治好,你最想做什么
?”
“嗯,我想做一名美术老师,还可以开自己的画展。”她的脸上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顾浣纱决定为团子完成这个梦想。
临时起意的决定带来的必定是一系列的手忙脚乱。田露接到顾浣纱电话的时候 ,正梦到自己和爱豆结婚,司仪宣布,现在有请新郎新吻一下新娘,田露嘟着嘴眼瞅着爱豆的唇就要亲到自己,却被一阵夺命铃声吵醒。
所以对于顾浣纱如此不适时宜的电话,田露是非常气愤的:“你陪我新郞!”
听到田露的怒吼,顾浣纱开始还没搞懂情况,但很快就明白了,田露是在做梦呢,根本不管她的埋怨用异常严肃的语气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完成一件大事。”
听完顾浣纱的想法,田露早就在电话那头哭得不行了,一边抽泣,一边发誓道:“浣纱,你放心,我田露就是做事再不靠谱,就算求爷爷告奶奶,也把这事给办好了。”
田露显然信誓旦旦地承诺了,但接下来要做什么,却完全不知道了。还好顾浣纱早有规划。
按照顾浣纱的计划,田露首先组织动员了二十个同学,将顾浣纱传过来的团子以前的蜡笔画,进行加工美化,准备做展览用。
然后在学校论坛上发布了一个号召,关于让团子给大家当一回美术老师的事,没想到报名人数众多。
最后一件事,是最棘手的,就是顾浣纱坚持要在坦克库办团子的画展,田露就得一家一家地去川美的坦克库基地做动员,希望团子的画展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
四川美院学区内,坦克库是最重要的硬件设施,是提供校内外艺术创作者的工作场域。
坦克库,全名为「坦克库.重庆当代艺术中心」,是四川美院创造的异数、是重庆市文化创意产业中的一个异数、是中国培育艺术专业人才的异数,也是一个促进国际艺术交流平台的异数。
坦克库原来是一片池塘,占地12,000坪,曾属于四川美院,文革时被划为军工企业,长期停放军用坦克,文革后被闲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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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坦克库
2000年四川美院收购时,仓库内还停有坦克车,同年在四川美院院长罗中立的坚持下,展开了坦克库的筑梦进程,由四川美院斥资人民币750万元收购了坦克仓库的土地及地上建物。
2001年尝试性地将仓库部分改造为教学空间,供雕塑系泥塑等课程使用;2003年开始制定实施从功能到形态的完整系统文化改造计划。
当罗中立随着著名建筑师王澍参观坦克库时,就感性地表示:“坦克库是我继《父亲》之后的第二件重要作品,我要为那些有才华、有抱负的年轻人扶上一程、送上一程。”
2004年夏天,坦克库周边环境和建物整理完成,适合艺术家独立工作和群体展示的空间初步成形。
2005年初开始推出青年艺术家工作室和常驻艺术家工作室计划,立即有艺术设计公司和艺术家进驻,「中法文化年」的部分活动和「开放的6月」艺术游活动也在坦克库举办,对社会和艺术圈的影响开始显现。
如今,在罗中立引领筑梦的努力下,对学生创作热情和自由的鼓励,提倡以创作带动教学,关心新人在学术上的成长,终于使坦克库这块曾用于备战的土地脱胎换骨,成为国际艺术交流的平台。
美国纽约军械库,已成为一年一度纽约新艺术博览会的大本营;德国汉堡大车站博物馆,1996年起也成了德国国家艺术画廊。二者都是艺术新星的追梦工厂,坦克库,也正朝着这样的艺术梦工厂而努力。
所以坦克库在川美学子心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这也是为什么顾浣纱要选这里开团子画展的原因。
还好艺术家们都有着圣人的情怀,学院听说此事后,也非常支持,所以最难办的这件事,也很快落实下来。
在黄桷坪的川美校园内,一场关于帮助团子圆梦的公益接力活动,正在有序进开展着,所有的人都因为顾浣纱的一个决定团结到了一起,所有的人都为着一件事而努力着,日子就这样平和地过去,转眼就到了顾浣纱带团子来学校的日子。
当团子看到整个坦克库的通道都摆满了自己画,和同学们以她为中心创作出来的其它作品时,忍不住流下泪来,她贪婪地看着,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开画展了!我真的开画展了……”团子的脸色因为兴奋而变得异常红润。她坐在轮椅上,伸手抓住椅背上顾浣纱的手:“浣纱姐姐,谢谢您。我可不可以再求您一件事。”
顾浣纱低下头,听她讲。
团子轻轻地,糯糯地道:“我死了的话,你可不可以把这些画都烧给我,那样我在那个世界就也可以开画展了。”
所有的人眼睛都红了,而田露早已忍不住,眼泪直掉。
接下来的那堂课,田露觉得是她这一辈子印像最深刻的一堂课,团子毕竟是小孩子,被顾浣纱推上讲台的时候,不免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在听到那些比自己高出许的大哥哥大姐姐,对着自己叫老师好的时候,她努力地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向他们敬礼。但身子实在太虚弱,所以只能坐在轮椅里向这些来为自己圆梦的哥哥姐姐们行了一个少先队礼。
整堂课,团子都一直说着谢谢,说自己遇到一帮最美的天使,说着说着团子哭了,轻声说:“如果可以不死,该多好。”
如果可以不死,该多好。这句话后来成为了顾浣纱的微信签名,也是田露在后来人生里每次遇到挫折时便会想起来的一句话,是啊有些人只是想要活着,便已经很努力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黄桷坪其实算是重庆市内发展的比较慢城区了,所以才保留下了交通茶馆这种延续着80年代建筑风情的地方,而这种慢,反倒让它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留在下了独树一帜的美。
交通茶馆里有一个专门供客人存入茶杯的柜子,上面摆满了各种样式的茶杯,有的很新有的却已落上尘灰,顾浣纱看着角落里一个看 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用的陶瓷杯,缓声说道:“这个茶杯的主人可能生病了,又或许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了。”
顺着顾浣纱的话,田露也望了一眼那个柜子,不以为然地说:“你还真把自己当侦探了。”
“这不是我分析出来的,是我听老板说的。在茶馆里存茶杯经常喝茶的都是些附近的老居民,每天到这里报道已经成为了他们人生中的一种习惯,因为这里不但可以三五块钱便打发一下午的时间,还有一群他们熟悉的老伙伴。所以这些茶杯,几乎是天天都会用到的。如果哪一天,有一个茶杯,连续一二周都没有动过,可能便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田露想,一杯茶,一个人,一段家常,这或者就是黄桷坪老街里所有老人的寄托。
“我还只有10岁的时候,陪外婆来过这里。为了打听一个人。”田露一直以为顾浣纱是不会告诉自己关于她外婆的事了,但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平静的开口了。
顾浣纱说她十岁前都没有见过自己父母,是外婆教她走路,给她做饭,陪她玩游戏。
六十多岁的老外婆在外人眼里是一个另类,在一个小村里,每天依然还都会穿旗袍、化淡妆、做健身。
外婆告诉顾浣纱女人的精致与年龄无关,而在于心态,所以从小同龄的小孩还穿着开档裤在地上玩泥巴的时候,外婆便已经会给顾浣纱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并在她并不算长的头发上,夹上一枚蓝色的发卡。
郊区的村子,总是会有三姑八婆嚼舌根,有的时候顾浣纱会听到别人说外婆是个老妖怪。顾浣纱便会跑回去问外婆:“外婆,外婆,你是妖怪吗?”
外婆说:“你看外婆像妖怪吗?”
“那她们为什么说你是妖怪?”
0009
09
外婆
“人这一辈子,会有不同的人对你说三道四。所以小浣纱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在什么时候,千万不要去从别人的嘴里了解另一个人,而是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要去在意别人说什么。”外婆摸着顾浣纱的头。
小院的门口有两株樱花,村里人说是外婆自己裁的,为此还有隔璧的刘大妈吵了一架,要不是外婆拼死护着这两棵树,就被刘大妈的老头拿着斧子给砍了。
顾浣纱不知道外婆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两株樱花,但她觉得她们很美,一到四月便开得灿烂。风一吹花瓣便飘落下来,像一场粉红色的雪。
外婆说那是因为思念,花瓣想念大地了,所以便从树枝上掉下来,落入泥土的怀抱之中。
顾浣纱知道外婆也有思念的人,她思念的时候便看着屋里的一幅画。
所以顾浣纱从懂事起,便照着那幅画在地上乱画,因为她想知道外婆思念的那个人是谁。
顾浣纱也有自己思念的人,那就是她从未见过的父母。
和村里小孩闹矛盾的时候,对方骂她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顾浣纱一把将那小孩推倒在地:“你才是垃圾堆里捡来的。我有外婆。”然后倔强地跑开。
回到家却哭得很伤心,外婆说:“别听他们乱说,哪个孩子没爹没妈啊。难不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那我们家小浣纱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了,了不起呢。”
自至顾浣纱就真成了村里的孙猴子,谁都没办法欺负得了她。
但她还是会惆怅,特别是看到村里的小朋友和爸妈在一起的时候:“外婆,你说我长大后会找到我爸妈吗?”
外婆抱住她,温柔地说:“那我们把这个当成小浣纱的目标好不好?为了以后能找到小浣纱的爸爸妈妈,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做好准备哦。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顾浣纱重重地点头,顾浣纱觉得既然是目标,就一定要将它写下来,写在纸上太容易丢失,所以顾浣纱将它刻到了小院的围墙上‘长大后要找到爸妈-顾浣纱。’那时顾浣纱刚上小学一年级。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突然有一天,外婆在院里哗哗地扫着地,顾浣纱在樱花树下写着作业,外婆看着院墙上的那排歪歪扭扭的字,说:“浣纱,要不,我们去找你爸妈吧。”
顾浣纱停住笔:“为什么?”
“因为外婆要死了。”外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顾浣纱一愣,哭得撕心裂肺,大喊:“外婆不会死,外婆永远都不会死。”
看着鼻涕眼泪直流的顾浣纱,外婆却笑得很开心:“没想到浣纱还会因为外婆的死这么伤心呢。你现在哭够了,等我死了就不许哭了哦。人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就是冲着死去的,生老病死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可以难过,可以伤心。但要学会放手,这样才能开启新的生活。”
就这样顾浣纱跟着外婆第一次到了黄桷坪,那年她十岁,正好遇到黄桷坪涂鸦艺术街开街,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整个黄桷坪街道随处都是涂鸦街开街的宣传画面,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家们汇聚一堂,展示着自己的风采。
主会场区域被一圈红绳拦了出来,这是一会儿主办方发言的地方。街道两旁挤满前来观看的附近居民,虽然这些人在黄桷坪都呆了几十年了,但也是第一次在黄桷坪看到这样的全国型活动。
最兴奋的莫过于顾浣纱了,因为外婆的原因,她从小就喜欢画画,在村里的时候,她老被人吵,说她乱涂乱画。但今天当她看到黄桷坪的这条涂鸦街时,才明白,原来乱涂乱画也是可以成为一种艺术。
一路上都怀着抵触心理的顾浣纱,在看到涂鸦街墙上的那些画时,兴奋地又跳又笑,拉着外婆一个劲地说:“外婆,我好喜欢这里。我们以后就在这里住好不好?”
外婆说:“好!这里有个美术学院,我们家的小浣纱喜欢画画,以后就可以在那里面去上学。”
这是顾浣纱第一次听到四川美术学院这个名字,自那时起小小的心里对它充满了向往。
外婆说这才过了十年,整个黄桷坪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也不知道要找的人还在不在。
顾浣纱问:“外婆以前来过这里?”
“我不但来过,我还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呢。”
顾浣纱好奇,问那为什么没有听外婆说起过,这里还有外婆的亲人吗?
听了这话,外婆却突然哭了,吓得顾浣纱不知所措,一边替外婆擦眼泪,一边说:“外婆,我不问了,你不要哭。”
从小到大,顾浣纱都没有见外婆哭过,这是第一次,外婆的眼泪流在了川美校园的门口。她察觉到外婆和这里一定有一个故事。
小孩的心思来快去得也快,顾浣纱的心思很快被黄桷坪老街上的各种小吃给吸引去了。
外婆也似乎记不得之前被顾浣纱触碰到的那个伤心点,开始打处打听起顾浣纱父母的情况。
外婆的方法很简单粗暴,就是带着顾浣纱直接去了交通茶馆,然后站在茶馆的二层平台上,大声的告诉茶馆里的所有人,她十年前在这里捡了个女婴,现在带她回来找她的父母,如果有了解情况的,就联系她,然后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了下来。
交通茶馆本就是黄桷坪里老居民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大家东家长西家短扯闲话的聚集地,她这么一席话,瞬间便在茶馆里掀起了一个热议的话题。
李婆婆说:“我看这丫头跟万大年他儿子长得有点像呢,他那个背死儿子,年轻的时候到处混,会不会是他屋的哦……”
刘大爷又说:“啷个可能是万大年屋头的嘛,这女娃子都十岁了,那哈万大年屋头那个搞事包都已经被关起来的,怎么可能还弄得出一个娃儿来嘛,我看有可能是赵幺妹……”
“你莫乱说哈,等哈赵老太婆在菜市场卖完肉,拿起她的杀猪刀就来了哦。”
茶楼里的人一阵哄笑。
大家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几乎把整个黄桷坪可能的人都猜完了,而顾浣纱就静静的坐在一旁,吃着手里的麻辣串,仿佛这事与自己无关一样。
0010
10
外婆的记忆
如果说三年前顾浣纱是盼望着找到自己的父母,那现在她的确不想了。因为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她发现有没有父母其实都一样,完全不会影响到她上学,吃饭,成长。所以她渐渐地就已经忘了那个目标。
直到外婆突然说她要死了,然后要带她去寻找自己的父母。
所以现在她不但不期盼找到自己的父母,反到从心里非常抵触这件事,因为她觉得找到父母和外婆快要死这件事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她不想找到他们。小孩子的思想,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和简单。
从那天起,外婆便天天等着她的手机响起。在等手机响起的这段时间,外婆一有时间就带着顾浣纱去川美,然后在国立交通大学的旧址前一站就是大半个小时。
顾浣纱也不哭也不闹,捡一些黄桷树的叶子,在一旁摆图形。
外婆说:“你不烦我?”
“不烦。”
“为什么?”
顾浣纱说:“你在家里看那挂在墙上那幅画时,也是这样。我早习惯了。”
其实顾浣纱想问的是这堆烂房子和家里墙上那幅画的人有关系吧,但她没问,因为她怕外婆又哭。
就这样她们在黄桷坪等了大约一个星期,把黄桷坪附近好玩的,好看的地方都走得差不多了,但外婆的电话却从来没有响起过。
外婆发现之前那种方法还是太老土了,于是她准备采取另一种战术。
那天晚上,顾浣纱见外婆一个人伏在桌子上,写了一封很长的信。
外婆的这封信很快就被寄到了当地的电视台和报社,然后便有人来给顾浣纱照相,了解情况。这些人信誓旦旦地说着,一定会帮她找到失散多年的父母。
顾浣纱感到害怕和不安了,这是她到黄桷坪后,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她不喜欢这些人,她讨厌他们,在又一次的采访中,她冲门而出,一个人跑了出去。
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虽然她已经到这里一个星期了,虽然每天外婆都带着她在这里逛街吃好吃的东西,虽然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里。
但此时一个人跑在黄桷坪老街上的顾浣纱,还是感到了这个城市的陌生感。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在外婆经常伫立的国立交通大学旧址旁,顾浣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蜷缩在墙角,连哭都不敢太大声。
外婆找到她时,情绪因太过担心而变得愤怒,第一次对顾浣纱动了手。
顾浣纱终身都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打屁股,是在川美国立交通大学的这堆烂墙旁。
外婆以为顾浣纱会哭,但没想到她却一声没吭,倒是外婆自己哭了,抱着顾浣纱说:“你要是不见了,外婆该怎么活。”
“那你就不要再让他们给我找爸妈了。”
“为什么?”
“因为找到爸妈了,外婆就要死了。我不想外婆死。”顾浣纱声音哽咽了。
外婆的手一抖,将顾浣纱抱得更紧了。
虽然顾浣纱不想找到自己的爸妈,外婆也没有再联系媒体了,但之前已经进行了的报道在全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再加上外婆保留了当年捡到顾浣纱时的所有东西,及顾浣纱父母留下来的字条。所以很快便找到了顾浣纱的爸妈。
原来外婆一直错了,外婆以为在黄桷坪捡到了顾浣纱,那么顾浣纱的父母就一定是黄桷坪的人。所以她才执着地带着顾浣纱在这里寻找。
没想到,顾浣纱的父母根本就不是重庆人,而是浙江来重庆做生意的一对夫妻,当时因为生意破产,欠了一屁股债,没法子,所以才将刚生下来的女儿放在了交通茶馆门口,因为他们知道,去那里的都是些心底善良的黄桷坪老居民。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被来川美寻找故人的孙翠翠给捡了去。
是的,孙翠翠就是顾浣纱外婆的名字。其父母是1939年国立交通大学搬迁来渝的时的老师。而孙翠翠也是那一年在重庆出生的。
孙翠翠的童年里到处都是烽火连天。打她记事起,看得最多的就是父亲的画和母亲的眼泪。
童年时代,孙翠翠对父亲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最主要的原因是:第一、老和妈妈吵架,第二、在他心里学生和绘画比她和母亲都重要,第三、从来没有陪自己玩过游戏。
父亲和母亲吵得最多的是要不要申请回沪。母亲是坚决要申请回上海的那一批人,她觉得从1939年来重庆,到现在过了五年,她受够这种远离亲人,远离家乡,炮火纷飞的日子,况且女儿也越来越大了,需要更好的教育,所以她坚持要申请回上海,回到自己父母的身边,这样也有人能帮着带一下孩子。
而孙翠翠的父亲却不想回去,原因是为了艺术梦想与追求,国立交通大学虽然在这里扎了根,但却并不牢实,所以他要在这里继续传播他的专业知识,发挥自己的价值,为这里培训出更多的人才。
孙翠翠那时候还小,听不懂父亲话里的意思,但她不喜欢父母吵架。
她不喜欢父亲的还有一件事,父亲把本来答应给她过生日买糖的钱拿去给他的学生买了米。
当时的国立交通大学才从小龙坎迁到九龙坡黄桷坪,那时条件非常差,教室是竹篾、糊泥为墙的简易房屋,桌子是用土坯垒起来或用木料钉成简单木架,然后再搭上个木板。
学生们住的都是着篱笆墙抹白灰的大宿舍,一个班级三四十人挤在一大间里,喧闹拥挤,空气混浊,但学生们上课却非常用功。
战争年代,很多学生家乡沦陷,日常费用接济不上,生活十分困难。不少学生连笔记本都买不起,只得将用过的一面翻过来,再用一次。学生的用书,也是“代代相传”的。上届学生用过的书,大都留给下届学生,学生们还通过这种书缘关系因此成为至交。
因为贫困,好多学生连饭都吃不饱,经常都是一天只吃一顿饭,饿着肚子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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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国立交通大学
那天一位学生在上孙翠翠父亲的课时,因为太饿而晕倒过去,孙翠翠的父亲想都没想便用身上的钱为其学生买了饭票。保证他今后的伙食。但却忘记了在家里巴巴等着他买糖回去的孙翠翠,因为这事,孙翠翠哭了好几天。
在1946年的10月的一天晚上,孙翠翠又被父母的吵架声闹醒了,她听到母亲哭得很伤心,几近绝望地说:“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
“你为什么非要回去呢?我们完全可以留在这里,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父亲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祈求。
母亲说:“当初我就不该随你来这里。原本以为只是三五年的事,可没想到你竟然想在这里呆一辈子。你就只知道你的追求,你的奋斗,你有没有为我们母女想过一天。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们走?”
父亲沉默了,良久才开口,但却说得很坚定:“不走!”
“你真不走?”
父亲斩钉截铁地说:“不走!”
紧接着孙翠翠听到‘啪’地一声清脆响,那是母亲扇在父亲脸上的巴掌。
没过几天母亲便带着孙翠翠登上了回上海的火车,那天孙翠翠看到父亲在站台外站了很久,眼睛红红的,但母亲却没有回头看父亲一眼,父亲给孙翠翠说,等他完成了组织上的期盼,他就回上海去找她们,并叮嘱孙翠翠要听妈妈的话,不要惹妈妈生气。
那是孙翠翠第一次见父亲流泪,同时也是孙翠翠最后一次见父亲流泪。因为再后来的日子里,她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早些年的时候,母亲还会收到从重庆寄过去的信,还有一些画。但母亲却从来不给孙翠翠看,也不给孙翠翠说是谁寄来的,但孙翠翠知道这是谁寄来的,因为母亲每次看到那样的信和画时都会哭。
后来不知道在哪一年,这样的信便断了,再也没有了,直到母亲临死的时候,才将那一盒她存了好多年的木盒里交给孙翠翠,里面装满了父亲写给她们的信。
母亲告诉孙翠翠不要恨自己的父亲,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还希望她能再次回到黄桷坪找自己的父亲。
所以后来孙翠翠又回到黄桷坪四川美术学院,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然后便在这里遇到了二个男孩,一个叫季青扬一个叫江生。
那是1956年,孙翠翠18岁,而国立交通大学刚改名为四川美术学院。她站在校门口前,久久地凝望着四川美术学院这几个字有点不知所措。
恰好季青杨和汪生走过,她慌忙问道:“同学,请问这里是什么学校?”
季青杨瞄了孙翠翠一眼:“你这是在考我们认不认识字?”
孙翠翠摇了摇头,说:“之前这里不是叫国立交通大学吗?”
“哦,”季青扬的声调带着重浊的鼻音:“原来你是来找国立交通大学的,那你你运气不好,刚改名。现在叫四川美术学院了。”
这人的回答挺有趣,孙翠翠不觉抬头直视对方,突然她的胸口像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心思立即停顿!
她接触到一对好沉静好深幽的大眼睛,一个男孩子竟然可以拥有这么漂亮的一双“大眼睛”,而那双眼睛也正带着股好奇注视着她。
孙翠翠的面颊上蓦然涌上一片红潮,用牙齿咬了咬嘴唇“你们是这学校的学生?”
“嗯!”这次是汪生回答的:“油画系的。”他望着孙翠翠笑得很灿烂。
“你们是画家?”孙翠翠又问。
“在重庆啊,山多!水多!桥多!火锅多。而在我们黄桷坪呢?就是画家多!你随便一撞,就能撞出一个画家来!”季青场拍了拍汪生的肩:”你不是正好缺模特儿吗?我看她就不错。“
汪生的眼里闪生光:”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然后激动地对着孙翠翠说道:”请问您愿意做我的模特儿吗?“
孙翠翠一个劲地摇着头:”模……模特儿,我才不要。“说完还不自觉地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汪生看出孙翠翠的担心,赶紧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种模特儿,不是画人体画的!你就是现在这种打扮,很清纯,很阳光。并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静静站在樱花树下,像现在这样看樱花就好。对不对青扬。”那时三月,川美里的樱花正开得灿烂。
季青扬笑得很欢:“是,是!我们保证,不让你脱一件衣服。”
孙翠翠思考了一下,说道:“要我做你们的模特儿也不是不行,你们是这里的学生,那你们也得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我能办道的,我绝不推脱。”汪生抢着回答道。
“帮我找一个人。”孙翠翠说道。
“没回题,成交。”还没等汪生问要找谁,季青扬便满口应承下来。
从此以后,孙翠翠就给季青扬和汪生当绘画模特儿,而汪生和季青扬就负责帮孙翠翠在学校打听关于她父亲的事。
其实孙翠翠的心里自己明白,她之所以答应做他们的模特儿,是因为在看到季青扬的第一眼,那双眼睛便在她的心里扎了根。以后的夜里,那双眼睛总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以为只要他们天天在一起,便能产生出感情,但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大概在两周前吧,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汪生约了孙翠翠去铁道旁画画,孙翠翠其实不太喜欢汪生,因为觉得他有点二。
在回学校的路上孙翠翠看到季青扬站在黄桷树巨大的阴影里,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个黑发长裙的女子。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叫苏晴。
从那天起,一向喜欢打趣的季青扬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了那个叫苏晴的女生,他总是心事重重,总是笼罩在层忧郁的气息之下。
孙翠翠试过很多种方法,她装傻逗他笑,可他的笑容总是很短暂;她的话变得非常多,因为她害怕如果她不说话,她和季青扬之间就只剩下沉默。
0012
12
爱情
有段时间她很讨厌苏晴,觉得她要是没有出现就好了。但后来,她开始妥协了,她甚至想办法让苏晴知道季青扬是多么好的一个男孩子。可苏晴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没有一点改变。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要能够让笑容重新回到季青扬脸上,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包括,贡献出自己的爱情。
她觉得她的爱情本就是属于季青扬的,她喜欢季青扬。不是有人说过,能够让喜欢的人快乐,那也是喜欢人的一种方式吗?
而且想到他的快乐是她给予的,她一定也会快乐的。
一天,她又去找季青扬他们,却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她忘记带伞,然而刚刚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他撑着伞,带着苏晴走入了雨中,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非常开心。
她本想喊他的,声音却在出口的一瞬间, 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而且这种情绪井非第一次出现, 躲在学校门口的孙翠翠忽然意识到,这种情绪也不会是最后次出现。她以为她要的只是让季青扬快乐起来,可是她没有想过,未来的岁月那样漫长,长到总有一天她会觉得难过, 难过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
“喂,孙翠翠。"一个让她觉得心烦气躁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汪生。
“这么大的雨,你还来找我们? ”汪生像是感觉不到孙翠翠此时的情绪,他绕到她面前冲她笑,“你一定没带雨伞。”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孙翠翠没好气地回道,“ 如果是的话,那么恭喜你,终于看到了。”
汪生缓缓地收起了笑,递给她一把伞,他说:“雨太大了,早点回去吧。”
孙翠翠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也觉得汪生挺好的,但她的心里已经有季青扬。
“拿去吧。”汪生见她发愣,拉过她的手,很霸道地将伞塞进了她的手里。
孙翠翠怔怔地看着他转身,高高瘦瘦的背影,快速地冲入大雨之中。
孙翠翠其实之前曾问过季青扬,问他学成以后要去什么地方,问他对将来有什么打算,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她还记得季青扬当时还打趣说:”就你这样的啊。“那一刻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可没想到才过几天他便为别人撑起了伞,孙翠翠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和苏晴才是真的男女朋友,因为他看苏睛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意,而看自己的时候却从来没有过,虽然开着玩笑,打着趣,但眼里从来没有出来过那种电流。
孙翠翠知道她不能再留下来了,于是笑着对季青扬和汪生说,她准备回去了。
汪生赶紧问:”还来吗?“
孙翠翠看了季青扬一眼,低头:“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你爸都埋在这里了,你总得要来给他扫墓的吧?”汪生执意说着。
孙翠翠的父亲死了,这是季青扬和汪生在学校老师打听来的消息,而且是在孙翠翠跟着母亲回上海不久便去世的,说是肺鳞癌。他写了很多信,还留了一些钱,吩咐学校的老师,在他死后,每个季度都往上海寄一次。这便是为什么在他死后很多年,孙翠翠母女还能收到信的原因。
孙翠翠想,父亲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所以才会坚持不跟母亲一起回上海,因为他不想拖累她们。
她早就应该离开了,在已经得知父亲消息之后,但却因为心里的一丝执念留了下来,现在她也得像父亲一样学会放下。
原本以为在做出这样的决定后,汪生和季青扬便不会再来找她了,但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汪生便来找她了。
“孙翠翠,快开窗!”汪生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孙翠翠推开旅舍的窗,望下去,只见汪生正仰着脖子盯她,隔得这么远,也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的那股兴奋劲, 他冲她挥挥手:“快下来,我带你去看好玩儿的东西。”
“我哪儿都不想去,你自己玩儿去,我得收拾东西,准备这两天回家呢。”孙翠翠说。
“你信不信你不出来,我就在这里一直喊你的名字?”汪生显然不想放弃。而且孙翠翠也绝对相信,就他那性子,干得出这种事儿......
“那你等一会儿。”孙翠翠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她已经被汪生缠习惯了。
有人说,一个行为坚持二十一就能成为习惯,汪生成功地用了快两个月的时间,让孙翠翠习惯了他的存在。
换了衣服下了楼,汪生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寝室楼外的一棵树上, 摆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怎么样, 帅不帅。”
“全世界就你最帅。”孙翠翠忍不住吐槽道,“ 那么汪大帅哥,你不去找学校的美女,来找我干什么?”
“我这不就是来找美女了吗?你跟我走就对了!”汪生笑着说,“ 保证你不后悔!”
然而快五个小时过去了,天都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温度也降低下来,夜里的风开始呼呼地吹,孙翠翠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而汪生还带着她在荒郊野岭,无头苍蝇似的转悠。
孙翠翠真想拍巴掌扇死他!
说好的保证不后悔呢?现在他们的状况分明是迷路了啊!
“所以汪生,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孙翠翠累得完全走不动,她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
“别急吗,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 应该就在这一带吧,大概。”汪生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听到他的回答,孙翠翠顿时就怒了,她气得伸手指着他的鼻尖吼道,“什么叫大概!你这个严重不靠谱的家伙!”
汪生见她怒了,笑容反而更加深.他伸手握住孙翠翠指着他鼻子的手,然后对着手心呵了呵气,“吹口气就不冷了。“
他说着,揪着她就在枯草地上坐了下来,孙翠翠都没力气跟他抬杠,因为走了这么久的路,她实在是太累了。
0013
13
错过
“冷吧。”汪生松开她的手,扯下自己的围巾,替她严严实实地扎了起来,这样就不冷了。”
围巾上还带着他的温度,很温暖,孙翠翠只觉得原本饿极了的胃里,有一丝暖意浮上来,有种被填饱的感觉,顺着胃路爬到心脏。
“你快看,那边有星星。这在重庆可是很少能看见的哦。这证明迷路也是有好处的。”汪生仰着头看着天空,说话的语气里全是笑意。
孙翠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是看了很久也没看到什么星星,“别玩小清新了,这黑漆漆的,哪里有星星?”
“就在那儿啊,你看。”汪生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孙翠翠看过去的那瞬间,一点亮光在他指尖炸开,原本漆黑的天空,顿时被耀亮了,然而几秒之后,那光亮消失,只是天空还没有来得及变回黑夜,又一个亮点爆炸开来。
“是烟花!”孙翠翠看呆了,“你不.....”.
“我当然会。”汪生得意地说,“烟花好看吧,我是故意带你来这里的。”
“你别告诉我,你带我跑这么远的路,就为了这么远距离地看一场烟花吧。”孙翠翠刚刚消失的怒火,隐隐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对啊,浪漫吧!”汪生哈哈笑了两声。
“你能告诉我,这烟花是谁帮你放的,又是在什么地方放的吗?”孙翠翠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是我室友啊,就在我们学校大操场,我跟你说,我拿着地图计算了好久,才算出这个最佳观赏地点的。”汪生眨巴着眼睛,一副 “快来夸奖"我的表情。
“可是烟花炸得很高,在学校不就能看到了吗?”孙翠翠都不知道从哪里吐槽比较好。
“啊,对哦。”汪生顿时恍然大悟,“ 不过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
“完全不觉得! ”孙翠翠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往前走,“我要回去了,我饿死了都!
“等一下。”汪生在后面喊住她,“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做这种蠢事吗?“
“因为你笨!”孙翠翠头也不回地说。
突然一只手猛地揪住了孙翠翠的手臂,她停下脚步,眼前忽明忽暗,是烟花炸开又熄灭的光亮。
“我才不笨呢。”汪生的声音有些轻,轻得有些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你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我想让在你的心里留下最闪耀的瞬间。”
孙翠翠的身体僵硬了瞬间, 她蓦地转身看了汪生一眼,他近在咫尺, 眉眼全隐在黑暗中,烟花亮起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藏着某些东西。
“你……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孙翠翠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从来没想过汪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吓着你了吗?”汪生哈哈笑了起来,“其实也把我自己吓到了,我还以为我没勇气说出这样的话呢。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二。”
孙翠翠沉默了,其实一直以来, 她并不是不懂汪生的意思,他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心意。他对孙翠翠的好,对孙翠翠的关心,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连季青扬都曾经开玩笑说,汪生是要打算追孙翠翠做女朋友,只是那时孙翠翠的心里只有季青扬,没把汪生当一回事。
但是现在,孙翠翠没有办法再装作没事人样, 因为烟花亮起的那瞬间, 她看到了他的眼神,那是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极致才有的,她曾经从季青扬看苏睛的眼睛里看到过。
“我说孙翠翠,当我女朋友好不好?”汪生显然也不想再给她糊涂下去的机会,不知是夜色太沉静,还是烟花太美丽,汪生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知道我喜欢你的。’
“对不起。”孙翠翠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汪生,你放弃我吧。”
汪生沉默了一阵, 接着他无奈地笑了起来,“是因为季青扬吧,你喜欢季青扬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但现在他都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也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话题。我不否认我喜欢季青扬,我也知道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的。”无论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别人,季青扬这三个字,永远是她心底不能触碰的伤疤,她喜欢他,喜欢到愿意用看着他爱上别的人。
“因为季青扬喜欢苏晴吗?” 汪生比任何人都清楚季青扬的事情,因为孙翠翠喜欢他,所以他就格外在意季青扬。
“你不要再问了,总之,我们是不可能的。”孙翠翠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
“就这么喜欢他吗?” 汪生靠近她,眸光直直望进她的眼底,“哪怕我也这么喜欢你,喜欢到不在乎你喜欢他,你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看来单纯的回避是逃不掉了,孙翠翠只好回答道:”是的,我非常喜欢他,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他了,他是我这一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所以你放弃吧。”
“可是我也是从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爱上你了啊。”汪生喊道。
孙翠翠心里很难过,摇着头说道:“不会再有了,当看到季青扬和苏晴走在一起之后,我此生的爱情,消耗殆尽了,不会再爱了。”
孙翠翠以为她说了那样的话,让汪生放弃了自己,然后她离开黄桷坪这个方,自己便会轻松起来。
可没想到,从黄桷坪回到上海之后,没了汪生的唠叨,她竟然还有些不习惯了,她竟然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很二一直缠着自己的汪生,而不是季青扬,会想起那天晚上的烟花,孙翠翠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于是她让自己变得很忙碌,这样就不会有时间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
回到上海的第一年,她除了不习惯之外,更多的是觉得耳根清净了;第二年的时候,她开始隐隐有些怅然若失;第三年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变得很烦躁,竟然会跑去邮局打听有没有从重庆寄来的信。
不是说二十一天就可以养成一个习惯吗?为什么都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有习惯汪生不再每天闹腾她,反而越发地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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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后来
“翠翠,我看你从重庆回来过后,便经常发呆,你是不是在那边遇到喜欢的男生了?”孙翠翠的好闺蜜感觉到了她的变化:“是个什么样的男生,能让翠翠动心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他的……。”孙翠翠的心很乱。
”都说爱情是最没有道理的东西,有些你觉得不可能的人,往往就是对的人。“
孙翠翠猛地站了起来,冲进屋里,慌乱地翻找着,她记得离开的时候汪生有留过地址给她,可现在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他说:“孙翠翠,记住这个地方,只要你愿意了就写给我,我就一定来找你。”
可是她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纸条,眼前的东西忽然变得很模糊,她眨了眨眼睛,一滴水珠落了下来,她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了。
“翠翠?你没事吧?”闺蜜见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大声哭了起来,哭得特别特别伤心,好像她刚刚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孙翠翠哭着:“我没事,我没事,我只是忽然意识到,我好像真的爱上一个人了。但我却找不到他的联系方式了。现也找不到了……”
这刻这一秒, 孙翠翠有多么的想见那个人。她曾以为她这辈子只会爱季青扬了,季青扬离开了,便不会再有爱情,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其实早就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想明白这一点,孙翠翠再一次踏上了去重庆的火车,又一次来了黄桷坪四川美术学院。可是这里汪青和季青扬他们都早已毕业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而他留下的,就只有一幅画,那是孙翠翠第一次站在樱花树下给他当模特儿时他画下,然后送给了她。
孙翠翠在川美的校园门口痛声大哭,她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明白,她错过了什么,或者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人如汪生那般爱她如生命。
顾浣纱说,她听外婆讲这些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刘若英的那首《后来》‘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但错过就不在……“
孙翠翠母亲的死的时候,留给了孙翠翠一箱信,而孙翠翠死的时候,也留给顾浣纱二箱信,一箱是孙翠翠父亲当年留下的,一箱是孙翠翠写给汪生,只是从未寄出过。
毕业后,田露便和顾浣纱分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她去西藏的山区做了一名志愿者,也有人说她做了背包客,背着画板游走于祖国大山大河之间,还有人说,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有了幸福的家庭……
田露也因为工作的关系,离开了重庆,离开了黄桷坪,但她每年都会抽会时间回川美一趟,不知道是为了在这里寻找顾浣纱,她总觉得,总有一天,顾浣纱一定还会回到这里,她期盼着与她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