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铆大将军当真失踪了?”朝堂上,茧开口问着下面的一众官员。
“启禀王上,大将军在边关被袭后,确实是带着一小队亲兵突围,然后,就再没有了音讯。”边关回来的守卫将领身上还带着绷带,痛心疾首。
“臣自请带兵前往边关,寻找大将军下落。”熠少爷通红的双眼,想来知道消息后便没有睡过了。
“少将军稍安勿躁,如今边关守卫受创,如果立刻出兵大范围搜索,恐怕让之前偷袭的成功的宁军有机可乘。”阎相制止到,“当务之急是要尽快重整唳城边防,这两天我便与诸位一起,商量一个妥帖的方案来。”
“可是。。。”熠少爷还想说什么,却一时哽住了。
朝堂很快便恢复了以往,阎相一言堂的局面,茧坐在王座上,又开始出神了。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看我妹妹?”刚在朝堂上吃了软钉子的熠少爷此刻正被禁卫拦着,愤慨异常,弘首领在一旁拱手劝到:“少将军,我们也是奉了王上的命令在此守卫的,王上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您与我们为难也并不能解决问题的。”
“好,好,好,我爹刚刚失踪,后宫里就把我妹妹关起来了,我倒是想问问,这究竟是王上的主意还是他阎相的主意?”熠少爷已经顾不上避忌了。弘首领只好再次拱手:“不如少将军去向王上问清楚,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话音未落,熠少爷已经往钟政殿奔去,远没有了往日的器宇轩昂。
“王上,究竟为何圈禁了我妹妹,她到底所犯何事?”书房里,阎相也在,但是熠少爷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
“少将军,澜贵妃因为牵扯进了妖娆夫人小产一事,如今尚未理清头绪,又赶上铆大将军失踪,她情绪不稳,王上如此做也是为了避免她做什么傻事。”阎相并未在意他刻意的无视。
“我妹妹和那个女人小产有什么关系?!自从她有孕,我妹妹一直精心照顾着,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王上早点有自己的骨肉,你们如此诬陷于她,良心何安?!”熠少爷越说越激动。
茧看情势,两方快要冲突起来了,赶紧开口:“少将军,此事还在调查中,稍安勿躁,如若确定与澜贵妃无关,孤自当亲自接她出庭湘殿,断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如今她一个人被关在宫里,既受着王上的怀疑,又担心父亲,我这个当哥哥的连见都见不到,她如何不委屈?!”熠少爷依旧不依不饶。
“那按熠少爷的意思,王上的孩子枉死,就不重要了?既有证据指澜贵妃有此嫌疑,王上连调查的权利都没有了?本相倒是不知,后宫是王上的还是你铆家的?”阎相疾言厉色,让熠少爷也吓了一跳,多年来两家一直互为支撑,从未有过互相指摘的局面,但是熠少爷也是从未被人如此拂过面子的,嘴上断不会认输:“不是我铆家的,难道就是你阎相的了?!”
“好啦,”茧听得心惊胆战,赶忙出声打断,“两家都是国之栋梁,何必为些未有结论的事情如此大动干戈。”熠少爷终归还是对王上有所顾忌,安静了下来。
但是阎相并不在乎茧的颜面,继续说道:“既有证据,此事就必须有个结论,铆家如若当真谋害了王室血脉,就不是圈禁了事这么简单了。”
“你,你。。。”熠少爷被直接噎住了。
茧只好再次开口解围:“如今最重要的,应该是如何整顿边关防卫以及寻回大将军。不知道熠少爷可有办法?”熠少爷虽然多年一直生活在父辈光环之下,但其实也并非庸庸碌碌之人,如今一夜之间铆家竟到了风雨飘摇的边缘,他更是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此时便拿出了早已备好的手札,阎相待看清内容后,对他也少了几分鄙夷,吩咐内官召来了几位兵部大臣,一起参详起来。
此时的熠少爷怎么也想不到,他再次见到妹妹的时候,她已经变得冰冷,再也无法回复他任何话语了。
这是铆大将军失踪消息传来的第五天了,澜贵妃自知道自己被圈禁后,就没有再说过话,也没有进食,而是一直坐在窗前,看着被宫殿高墙隔断的天空,铃儿担心的不得了,每天变着花样的逗她说话,但不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澜贵妃都是一副灵魂出离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应。
“主子,你好歹吃一点呀。”铃儿偷抹着眼泪继续劝着,“前几天少爷不是来了么,他肯定会想办法让王上改变主意的,你得保重身体,才能再见大将军和王上呀。”铃儿知道,如今只有这两个人让主子牵挂着。
澜贵妃依旧没动,铃儿只能摇摇头又退出去了。
生于武将世家,她不是不知道战场的危险,她清楚大将军此时已经凶多吉少了,除了痛心,她更多的是自责,想着自己一直以来的任性,总让他左右为难,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她爹几乎用尽了全部心力,把那个女人投入大牢,是为了让女儿少受委屈;一次又一次立功建业,是为了有资本强制王上多来看看女儿;就连这次临时去往边关也是怕连累了女儿被王上冷淡,而自请的....是呀,所有的所有,都是为了自己,可自己呢?自己却执迷不悟的困在对那个男人的情劫中,可,那个男人,终究是不爱自己的,甚至,他都不信自己,相处多年,他连自己是个如何的人都不清楚,或者,不愿去清楚。
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十几岁初见,便沦陷了一生,再没有想过其他事情了,好像从没有好好看看这世界,也从来没有真正自在过。
“铃儿,做一碗鱼肚粉丝汤吧,多加一点醋。”
“好!好!马上就来!”铃儿几乎是奔跑进来又跳跃着出去,主子终于要吃东西了,太好了。
很快,汤来了,澜贵妃换了好久没穿过的淡粉色长袍,坐在桌旁,招呼着铃儿跟自己一起坐。
“主子,这怎么行,不合规矩的。”
“好啦,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你不是总陪着我偷厨房的东西吃,进宫久了,难道还生分了。”
“不,不是,铃儿自小跟着主子,比亲人都亲,只是宫里的规矩如此嘛。”
“如今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做这些规矩给谁看,坐下吧,这么大碗我也吃不完呀。”澜贵妃拉着铃儿,按在了椅子上。
“好,好吧,那就听主子的。”“这就对了!”看着主子,铃儿恍然觉得,那个明媚欢快,偶尔还会恶作剧的铆家二小姐回来了。
“主子,你还是穿粉色漂亮,进宫以后,为了显得郑重,总穿那么浓重的颜色,把你都穿老了。”年少时一起捣蛋的记忆,让铃儿说话也轻快多了。
“嗯~是呀,这王宫,让我活的一点都不像我。”澜贵妃淡淡微笑着说。
主仆二人就这么一言一语的,边吃边聊,吃完,铃儿起身收拾,澜贵妃伸了伸懒腰,吩咐铃儿:“我想好好休息休息了,很久不曾睡过好觉,明日正午前,不必叫我啦。”铃儿高高兴兴的领了命,退下去了。
夜更深了,窗外吹来的风寒意更重,澜贵妃站在桌边,研墨写信,一共两封,写完,卷好,系上丝带,又再看了看,而后跪在窗前,面向边关的方向,双手合十,诚心祈祷。跪了有半个时辰才起身。又从衣柜里取出来一条粉色长纱,挂上了寝殿的雕花横梁......
第二日午时,一声凄厉尖叫,打破了后宫的宁静,茧奔进庭湘殿内,看到的,是挂在横梁上已经僵冷的澜贵妃,他突然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屋里屋外的宫娥内官见此也都一应跪地痛哭。随后赶到的是身着戎装的熠少爷,本来已经整装待发奔赴边关的他,走到内城门时,忽然听到妹妹自缢的消息,就从马上摔了下来,而后更是连滚带爬的赶进了宫。
看着已经安详的躺在床上的妹妹,熠跪在床边说不出一句话,不知道跪了多久,才微微缓过神来,颤抖着接过宫娥递过来的妹妹写给他的信:
哥哥,原谅妹妹的任性,别难过,如今的我,已然得了我想要的自在了,不用你们再那么牵肠挂肚了。一定一定要找到爹,不论生死,然后替我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熠紧紧攥着妹妹的遗书,浑浑噩噩的,满心满眼都是妹妹的脸,浅笑嫣然的,撒娇噘嘴的....连自己是如何被扶回的将军府都全然不知。
澜贵妃的丧礼,在两日后,于庭湘殿举行,丧礼比对着王后薨逝的礼仪,一共三日,满朝文武后宫诸人,除了还未痊愈的染,全部到场为其守灵,举国上下三日不许鸣炮嫁娶...王上在灵前静默了足足三日,不吃不喝,熠少爷也是,满脸憔悴,跪在金棺旁,一动不动。
三日后,澜贵妃下葬在城郊王陵,送完妹妹最后一程的熠,也收拾心情,重新出发,往边关整顿防卫军务,同时,搜寻大将军的音讯,他随身带着妹妹的遗书,还有被王上特许出宫的铃儿,决意无论如何,必完成妹妹的最后心愿。
庭湘殿内,全部宫人都被遣散到其他地方了,昔日最热闹的地方,如今凄冷异常,挂在匾额上的白绫还没有摘掉,月光下,更显寂寥。就在澜贵妃常坐着喝茶的地方,一个消瘦的背影,肩膀抖动着,似乎是在抽泣,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手里还捧着一封信:
茧,我叫涣,为了你,我活成了澜贵妃,如今,我想做回涣,自由自在的铆家二小姐,你终究,不信我,亦不爱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