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秋香这一声嚎,将堂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大媳妇邓雨也不惦记那碗鱼肉了,直接开口道:“爸,你不是说,明后几天,队上要去棉花地里出工吗?”
“就是啊,爸,”余卫红道,“都去修路了,咱家的工分还要不要了,今年年成看着还不错,就指望这点工分过年了。”
“卫红说的是,”余卫国附和,“谁家也不容易。”
其余几人,虽说没开口反对,那意思也摆在脸上了,不乐意。
余有粮黑了脸,开口要骂人,周小满已经抢先说话了,“大舅,您的心意,我们心领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您的意思。您既然说好,那就好。那条路也不长,我们家三个劳力,慢慢弄就是。”
说完,也不等余有粮再说话,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余有粮看着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鱼肉,心底颇不是滋味。
他是想多照看妹妹一家,可家里的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诶,等他老了,二妹家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一刻,余有粮觉得有些无力。
爹娘临终前,都记挂二妹,叮嘱自己要好好照看她。这几年,他也确实用心了,可救急不救穷,要是安邦出息就好了。
还有那个男人,当年一声不吭,扔下儿子媳妇就消失了,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爸,你也别怪我们不肯去,谁家现在不忙啊,谁还有时间去修路。要我说,也是二姑家事儿多。别人家都好好的,就他们与邻里处不来,这里面,肯定也有他们自己的缘故。”余卫红嘀咕。
余卫国也说:“是这个道理,咱们余家在队上这么多年,就二姑家格外事多。安邦那性子,全队上有谁不清楚的,一定就是他在中间搞鬼。不能他惹事,老让咱们家擦屁股啊。”
刘秋香见儿女都这么说,更觉得自己有理,还要多说,就听余有粮猛地一拍桌子。
一声巨响,堂屋里顿时死一般沉寂。
几个小孩子原先还盯着那碗鱼肉,顿时也吓得脸都白了。最小的余宝贝缩在她妈怀里,开始小声地哭。
“行,都不去,你二姑家自己有问题,那人家送的东西都别吃。”
于是,余家除了三个孩子,大人们,谁也没吃上周小满送过来的肉。
余安邦看着那碗鱼肉,也举不起筷子。
这是周小满利用自己得来的肉,他不想吃。
可鲫鱼汤被炖得奶白奶白的,夹杂着葱香与老姜的味儿,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
“爸爸,吃鱼——”
小宝用筷子不算熟练,颤颤巍巍夹了一块鱼肉到他碗里。
“赶紧吃,一会菜就冷了。”
余秀莲催小宝。
小宝捧着碗,心满意足地大口吃起来,一旁的周小满,也吃得很香甜。
整个桌子上,只有余安邦食难下咽。
算了,不就是一块肉么,他今天在周家也没少吃,就吃了咋了,还是他的面子呢。
余安邦纠结了好久,终于夹起碗里的鱼肉。
真香!
余安邦的挣扎,周小满一点都不知情。
她烧了一锅热水,撵了小宝去洗澡,又趁着天黑,自己在茅厕里草草洗完,一头就倒在了床上。
床上,余安邦已经躺了好久了。
他一直在等周小满回来,他觉得,她需要给自己一个解释,哪怕敷衍他两句也好。
可他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人了,人家往床上一倒,竟然一句话都没有。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内心挣扎无数回,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今天回娘家,很高兴?”
周小满“嗯”一声,翻过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今天,她确实高兴,为原身高兴,更为自己能有这样的亲人高兴。
来到这个年代,一定是老天爷补偿她上辈子就缺失的亲情。
“还有呢?”余安邦追问。
什么?
周小满莫名。
她翻过身,看向自己的队友。
是的,队友。这些天,两人和平共处,已经达成共识了。
他们就是睡在一张床的队友,有苦一起扛,有甜一起尝。
余安邦见她一脸无辜,气得重重地捶床。
周小满被他吓了一跳,她偏过头,认认真真打量余安邦,然后,试探地道:“晚上没吃饱?”
晚上她就见余安邦心不在焉的,似乎没吃多少呢。
余安邦一张脸顿时就开起来酱油铺子,什么颜色都有。
他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周小满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梗着脖子不说话,就翻过身去了。
没事就好。
她太困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寂静的夜里,很快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当夜,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房梁,许久没阖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余家就有了动静。一道颀长的身影从余家走出来,径直往队上山里的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那身影停在一户茅草屋前,随后,重重的敲门声响起。
砰砰砰的声音响了许久,屋里才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个光亮的头顶,在灰蒙蒙的晨雾中闪着亮光,然后,就是一声臭骂。
“你这臭小子,一天到晚不让人安生。”
余安邦半点不恼,跟着进了堂屋,坐在了凳子上。
尤钱打了个哈欠,陪坐着等徒弟开口。可他等了两分钟还不见动静,就没了耐心。
“诶,你喜欢坐,就坐着,我回屋里睡个回笼觉去。”
说着,提脚就要走。
余安邦忙拉住他,吐吐吞吞把周小满跟她哥打赌的事情说了。
尤钱先是瞪大眼,随后,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余安邦恼羞成怒,恶狠狠瞪他:“你还笑,我问你的意思,这要是你,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尤钱笑过之后,特别光棍,“那是你的媳妇,又不是我的媳妇。”
“我现在来问你,要是你媳妇这样,你咋做?”
“我要有媳妇,肯定让着她,别说是拿我打赌了,就是说我是个残疾人,要娘家救助,我也没意见。”尤钱笑嘿嘿,“再说了,人家打赌,最后,得好处的还不是你们家,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余安邦搓了一把脸,没说话。
道理上是这样没错,可他就是心里不舒坦。至于为什么会不舒坦,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难道你还想离婚?”尤钱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