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日早上。

戴云阳开车送妻子袁芬飞去了银滩医院。

车子到了医院门口，袁芬飞正要下车，戴云阳忽然把她叫住了：“能不能把你们收治的几个确诊病例的胸部ct发给我？我想研究一下。”

“什么确诊病例？”

“新闻上说确诊的27例海鲜城不明肺炎的确诊病例，你昨晚不是说其中有一些收治在你们医院吗？把轻症重症都发给我一下，我想看看我的病人里有没有疑是病例。”

“行！不过你可别转发出去，就给你自己研究。”

“我保证！”

袁芬飞进了医院，戴云阳驱车来到主城医院急诊中心。

早上要查房，不过还有一些时间，他刚坐下，就收到了袁芬飞发过来的图片和ct视频。后面还叮嘱了一句：“绝对不要外传！”

戴云阳先回了一个消息：“我知道了。放心！”然后开始仔细看图片和视频。

看完之后他还是有些迷糊，于是拿着手机到了外面一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戴云阳说：“你能不能给我归纳一下那种病的影响特点？”

现在医护同学朋友微信群称呼海鲜城不明肺炎都简称为“那种病”。

袁芬飞显然已经猜到她会问，所以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电话，因此没有什么杂音，但她的声音还是很低：“首先要强调，目前那种病的影像学还没有确诊意义，只能供参考，因为没有明显特异性，也就是说，那种病会出现这些影像，但出现这些影像的未必就是那种病，别的病比如腺病毒肺炎等等也都可能会出现这种影像，当然，很多细节是不一样的，具体哪些有特异性，目前还没定论的。”

“我知道了，你快说吧，我要查房去了。”

“催什么催，你忙我不忙啊？你是叮嘱你，别把我说的当金标准去套，会出问题的！”

“我心里有数，只是参考，你说吧。”

“我说的这些都是我个人的理解哈，在听了专家组甄别意见之后自己琢磨出来的，——那种病的病灶以双肺、胸膜下分布为主，典型表现有纯磨玻璃样密度影、混合磨玻璃样密度影、晕征、铺路石征，病灶内常见血管增粗及充气支气管征。尤其是重症，出现铺路石征、马赛克征、胸膜下线、空泡或空腔、充气支气管征、支气管管壁增厚及胸膜增厚的比率均高于这种病的普通病患，出现这些影像，可以判断为那种病的重症……”

随着袁芬飞的解说，戴云阳脑海中浮现出先前看到的一幅幅ct图像，这下子影像深刻多了。

袁芬飞解说完了之后，末了加了一句：“不清楚回家再详细说，先说这么多，我要去忙了。——记住，看完就删掉微信！”

说着，袁芬飞没等戴云阳回应就挂断了电话，看来她的确很忙。

戴云阳回到诊室，打开电脑，把海鲜城杂货铺庞老大爷父子的ct图都调出来又细看了一遍，还把微信上媳妇发给他的确诊病例的ct图进行对比，觉得相似度非常高。如果真是那种病，根据影像学特征，结合媳妇刚才说的判断依据，庞大爷的可以断定为重症了，而庞老板的还是轻症。

只不过，媳妇已经反复强调了，那种病有这样的影像特征，但并不是有这样影像特征的就是那种病。

因此，只能说庞家父子的病跟海鲜城不明肺炎有相类似的ct影像特征，所以只是疑是病例。

戴云阳很听话地删除了媳妇发过来的微信。

过了一会，到了查房时间，陈光希领着一众医生护士开始早晨的查房。

留观室里，庞老大爷说他咳得难受，感觉喘不过气。陈光希看了他的血氧饱和度检测仪，显示氧饱和度91，勉强及格，这还是上了鼻管吸氧的结果。陈光希皱了皱眉，叮嘱护士留心。

查房到二楼急诊icu重症监护室。

这里有一个年轻的女病人，名叫蔡丽雅，才二十岁，因为感情问题，一周前服用大量丙戊酸钠片自杀，被送到主城医院抢救。当时意识障碍，肝肾功能损害，经过洗胃、气管插管，机械通气辅助呼吸支持治疗。

陈光希检查病人情况，询问了管床医生，叮嘱了几句，然后出了病房。外面家属陪护区椅子上坐着的蔡丽雅的父亲赶紧站了起走了过来。

icu病房不能家属陪护，每天只能下午四点探望病人，而且只有半小时。其余时间只能在病房外陪护区守着。

蔡父带着哭音说：“昨天下午我女儿说，她喉咙插着管子很难受，能不能不插了？”

陈光希摇摇头，温言说道：“对不起啊，你女儿这种情况必须持续输氧，这是为她好。我们使用了镇静药，她是可以耐受插管的，当然会很不舒服，生病嘛，哪能舒舒服服的。当然，你不说我也想告诉你，持续使用镇静药不利于你女儿病情恢复情况的观察。如果你们同意，今天我们给她改成气管切开吧，这样不用持续使用镇静药，方便治疗，她也会感觉好受一些。”

“好啊，那麻烦您了医生。咳咳咳……”

说着，蔡父一连串的咳嗽。

戴云阳和吴浩都是心头一凛，相互看了一眼。

陈光希扭头对分管icu重症监护的副主任兼麻醉师马峰说道：“马主任，等会你负责做一下气管切开吧。”

马峰点头答应，迟疑片刻，对陈光希说：“能不能让小戴给我做助手？”

陈光希看了一眼戴云阳。

戴云阳插管是专家，切管也很在行。只不过戴云阳并不是icu医师，马峰要求他当助手，显然对戴云阳这高手的一种依赖。

陈光希笑了笑，点头说：“行啊。”

马峰明显舒了一口气，对戴云阳说：“我准备好了给你打电话。”

戴云阳点头答应。

查完房，戴云阳和吴浩回到急诊内科诊室，王冰冰端着两杯奶茶走了进来，说道：“来，我请客，昨天元旦没时间庆贺，今天补上。咱们用这个庆贺。”

戴云阳接过一杯奶茶，吴浩却根本没看王冰冰，说了一声：“谢谢，我不喝奶茶。”

王冰冰笑容有些尴尬，这时从后面过了一个人，伸手从他手里接了过去，笑嘻嘻的说道：“吴老师不要，那我给李主任送过去。”

王冰冰扭头一看，却是实习生于莎莎。满是雀斑的一张脸正似笑非笑的瞧着王冰冰。

王冰冰撅着嘴很不高兴地说道：“这是我给吴医生的。”

“吴医生又不喝，干嘛浪费了？李主任忙前忙后的也没人给他送杯奶茶，正好我帮你给她好了，你不介意吧？”

王冰冰说道：“那好吧。”

于莎莎笑盈盈拿着奶茶走了，戴云阳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口奶茶，说道：“嗯，真好吃，我特别喜欢那珍珠豆豆在嘴里滚来滚去的，感觉挺好玩的。”

王冰冰嘴角绽开了笑容，十分灿烂，眼睛亮亮地望着戴云阳说道：“听你这话，可不觉得你已经满三十岁了，好像跟我们一样二十出头而已。”

“老了，跟你们有代沟了。”

王冰冰双手撑在吴浩桌旁，仰着一张俏脸望着他说道：“吴医生，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

“我吃过了。”

吴浩简简单单一句话，也没看王冰冰。

王冰冰并不气馁，用手轻点着腮帮，歪着头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喜欢喝咖啡，而且不加糖的黑咖啡，对吧?”

吴浩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王冰冰，他有些惊诧这小护士观察力，自己还真的唯一的爱好就是喝不加糖的黑咖啡。其实这是学生时代养成的习惯，逼着自己提神好看书，听王冰冰这么说，心头倒是想起了苦咖啡的滋味，不由得嘴角露出了微笑。虽然他没说话，王冰冰还是看出来了。

吴浩下意识点点头。王冰冰高兴地一阵风跑出去买咖啡去了。

戴云阳神秘地对吴浩说道：“这王冰冰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哦，不考虑一下?”

吴浩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却转开了话题：“刚才查房，庞老板父亲咳嗽更厉害了，好像药不对症。而且，他嘴唇紫绀更严重，明显缺氧，咱们得做好准备。”

戴云阳点头说道：“嗯，如果不行，就只能……”

刚说到这，戴云阳的手机响了，接通之后是马峰：“走吧，可以开始了。”

戴云阳马上出了诊室，来到二楼icu病区。

马峰却还没上来，戴云阳见到病人蔡丽雅的父亲站在那里，十分无助的样子，便走了过去，问道：“别担心，你女儿会好起来的。”

“谢谢医生。”

“对了，你女儿为什么要自杀啊？——没别的意思，随口问问。不方便说没关系的。”

蔡父悲痛地摇摇头：“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很多人都知道了。——我女儿的男朋友是华南海鲜城卖海鲜的商铺老板，有点钱就觉得了不起，不是个东西，答应要娶我女儿，都住在一起了，他又喜欢上了别的女人，要分手，我女儿一气之下，就吃药了，咳咳咳……”

戴云阳听到他咳嗽，又跟海鲜城有密切接触，不由心头一凛，马上问道：“你女儿自杀前，有没有咳嗽发烧啥的？”

“是啊，她感冒了好几天，咳嗽，发烧，头痛，也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受到这样的打击，一时想不开，所以才轻生的，其实她平时是个很好的姑娘，乐观开朗的，全是那海鲜老板给害的，我饶不了他！”

这时，马峰上来了，提着气管切开的手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