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心头一凛，他知道戴云阳这话是什么意思，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担心这不明肺炎人传人？”

“我可没这么说哦，我只是担心他也患病了，担心他肺部感染，听着咳嗽的声音不对劲。问问他，或许人家愿意做。反正ct也不贵，一个干杂店老板应该能承受。”

吴浩点头：“嗯，咱们现在马上去问。”

两人来到观察室，把这件事给庞老板说了。庞老板愣了一下，问道：“咳嗽而已，需要搞这么复杂吗？”

“你爸也是咳嗽，气都喘不过来气了，还是比较严重的。当然我们只是建议，担心你也跟你爸一样。”

这句话触动了庞老板，他瞧了一眼正在吸氧的父亲，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说：“行，那就做吧。”

吴浩马上开了检验单，庞老板拿着去做胸部ct。

过了没一会儿，庞老板便快步来到了内科门诊。吴浩在给来看急诊的病人看病，戴云阳接过了ct观看，发现他的胸部右肺下叶见到了网格影，比较明显，跟他父亲的很相似。

吴浩已经看完了一个病人，让后面的病人稍等，凑过来跟戴云阳一起查看了结果，点点头，对庞老板说道：“你的肺部也有感染，要不要一起治疗？”

庞老板吓了一跳，走上去也看了照片，胸片他当然是看不懂的，不过戴云阳还是很贴心的给他指出了网格影的所在，并告诉他正常情况应该是左侧肺所显示出那样的情况，表明他肺部的确有感染。

庞老板又咳嗽了两声，幸亏戴云阳和吴浩都戴着口罩的，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庞老板说道：“我店里要人照顾啊，我和我老爸都住院的话，没人照顾生疑了，能不能门诊治疗?”

吴浩说：“感染不严重，应该不用住院。反正你要照顾你爸，我开药给你在这一起输液治疗就行了。”

庞老板答应了。

这一通忙碌，已经到深夜了。戴云阳这才开车回家。

进了门，看见妻子袁芬飞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手里攥着一张纸巾不停擦眼泪。

电视正在播放一个已经播了很多遍的催泪连续剧，袁芬飞每次看都要掉眼泪，这让戴云阳很是有些琢磨不透。日常生活中老婆可是非常要强的人，生活中她可不是轻易掉眼泪的人。也许这正是一个调剂，生活中太过刚强，就想找些机会宣泄一下自己，以免太过压抑。

看见戴云阳进来，袁芬飞朝他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戴云阳还是谨慎的先到厨房用肥皂洗了手，这才在沙发旁坐了下来，说：“这么晚了还在追剧？”

“想知道后面怎么了，看得悬吊吊的不舒服，把这一段看完再睡。”袁芬飞用纸巾擦了擦眼泪，笑了笑，伸手抓住他还有些湿润的手，“干嘛呢?这么注重洗手，我这传染科的副主任都没你这么讲究。”

戴云阳犹豫片刻，决定还是提醒一下妻子的好，说道：“你有没有看见过一则微信，是一个海鲜市场不明肺炎病人的病原体检测报告，检出sars……”

“还被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圆圈提醒注意，对吧？看过，同学朋友微信圈里都在转发呢。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是感染科的副主任，你都不紧张？”

“有什么紧张的，我们科就收治了几个华南海鲜市场的病人，目前还没发现人传人的迹象。收治在我们感染科，只是一种预防手段，以防万一。”

“这份检验报告说检测病原体是sars，还不传染啊？”

“报告没写明白，严格地说不是sars，病毒研究所的人说的，这种病毒的基因序列跟sars有大约80%的一致性，是同谱系的冠状病毒，但不是sars。”

“80%？”戴云阳毕竟不是搞病毒学的，有些不是很明白，“这是不是说，这种病毒有sars的80%那么厉害？”

袁芬飞扑哧一声笑了，白了他一眼，她是感染科副主任，这方面的知识可要比戴云阳丰富多了：“别不懂装懂好吗？冠状病毒是个大家族，目前人类发现能感染人的病毒总共有六七种，其中的四种对人没有什么大的危害，比如普通的病毒感冒。已知的有两种是有致命危险的，也就是sars非典，和中东的mers，也就是中东呼吸综合征。现在发现的这种跟sars类似而又不失sars的病毒，到底是啥玩意，无害还是致命，有没有传染性，都还不清楚，他们还在研究呢。”

戴云阳说：“可是，前两天新闻里说，有七例病情严重，你又说这种不明冠状病毒跟sars有80%的基因序列相似，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东北虎和华南虎的区别？都是老虎，都要吃人的！”

“这个比喻不严谨，”袁芬飞一副老师教训学生的样子，“他们固然可能是东北虎跟华南虎，都要伤人，但也可能是猫和老虎的关系，都是猫科动物嘛，猫就很温顺。我刚才说了，冠状病毒里大部分都没什么危害的，所以，没弄明白之前，不需要紧张。再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我们感染科的对敌方针。没什么可怕的。”

戴云阳无语了，不过，刚刚知道这种不明病毒的基因序列竟然跟sars有80%的一致性，还是让他感到了巨大的不安。

袁芬飞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继续看电视剧，戴云阳对这种电视剧是很没兴趣的，他盯着屏幕出神片刻之后，拿出手机刷新闻。

袁芬飞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放在了另一侧，说道：“你好不容易跟我待一会儿还要看手机，真过分。谈恋爱的时候你可说过，就算一整天瞧着我都不会腻味，现在做不到了吧？”

戴云阳干笑两声说：“我没有说我腻味呀，只是这个电视剧我实在没什么兴趣，你要换一个大片、灾难片什么的，我绝对陪你看。”

“灾难片？看了心里有阴影。你不觉得吗，不管是我们感染科还是你们急诊中心，天天都在上演灾难片，心里很压抑，回到家，你就不能让我轻松一会儿？”

“要不睡吧？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好吧，反正这一段也差不多了。睡觉！”

两人洗漱完毕上床。袁芬飞是个心大的女子，很快就睡着了，还轻轻打起了呼噜。

戴云阳却好半天都无法入睡，脑袋里不时出现吴浩给他看的那段微信上鲜红的颜色圈着的“sars”，好像又看见了早已远去的瘟神的背影。

而那红色的圈，就像一片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