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趴一会儿,实际上我睡了一觉。起来再一看表,已经到了第二天。不过,还好,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行吧洗澡去,希望这家店的隔音效果能好一点,我可不想因为这事把别人吓着。艰难的翻身,再滚一圈,我总算把自己弄到了地上。虽然现在我差不多是在地上趴着,但地上毕竟没床上舒服。在上不去的前提下,不如站起来去洗澡。我扶着床头柜,用上肢的力量把自己支撑起来,晃悠着找到拖鞋,睁着惺忪的睡眼,一步一步挪到浴室所在的走廊上,按下了控制浴室灯的开关。
灯没有亮。
等了大概有五秒,灯光才洒满整间浴室。哈,千呼万唤始出来?别一会儿我用的用的坏了,搞麻烦。抱着这种想法,我快速的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后,我拿吹风机把我的一头鸟窝从一边吹到了另一边,最后直接吹成了爆炸头。我扭头瞅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水雾中,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得。我直接上手把头发压下来,出门关灯,在床边随便擦了一下身子,换上睡衣,倒在床上,用床头的控制器关掉所有的灯,然后睡觉。
我仰面躺在床上,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打来看一眼,在确定闹铃没错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待闹铃把我唤醒后,洗漱收拾东西下楼,餐厅吃个饭,然后蹲在大堂里等人。倒数第二的时间节点就是8点的接送车。“今天上午是自由活动,12点务必回到车上。什么地方下车就在什么地方上车啊,午餐自理,飞机上应该没饭的。”在快到目的地的堵车时间,我把集合时间强调了一遍又一遍。待大巴用比蜗牛还慢的速度爬到指定停车点后,我目送所有客人风一般的冲下去,我才不疾不徐的走下去,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不用带货,一个人来这里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为了不显得很奇怪,我找了家快餐店,点了杯可以续杯的咖啡,找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把包扔到对面的椅子上,准备拿出手机看电影。
一部电影结束,我抬起头,转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时间控制的不错,正好十一点差三分钟。我把喝光了的咖啡杯留在原地占座,自己背着背包来到前台。点餐吃饭,然后返回大巴车。十一点四十四,我站在车门的阴凉里,和早回来的客人聊着当地的特色。
“我感觉,这里有独立于中原的历史和传说。”这是我很随意的总结。“是这样的,这片土地虽然在春秋战国时就被中原的统治者注意到,但出于种种原因,中原的统治者始终未敢宣称它是自己的领土,反而史书中一直可以回避这个问题。清朝也一样,始终维护着它独立的存在。直到清朝末年,闭关锁国的中国变成了一片战争的热土,这里,才被掌权者注意到。现在,这里成了我国的土地。”早就回来的王景先生接过我说不下去的话题,凭借他丰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讲了差不多十分钟。
“这里的文学作品与中国大部分地区的也稍有不同,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而且这种特色是在其他任何文学作品中找不到的。具体是什么,这个很难说。而且近几年的文化交流,已经淡化了这种特征……”“那个,到点了,上车吧。”我打断他那滔滔不绝的像讲座一般的发言。他应该是习惯性的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表,然后朝我点了点头,爬上了车。我紧随着他,上车点人,然后告诉司机,可以走了。
呼,到机场我就自由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后,我们最后集合在办理登机牌的窗口前。“这次行程就结束啦,大家在这里办完登机牌,记得上飞机就行。之后的活动就不统一组织了。最后祝大家回去后能有更美好的生活,谢谢!”在一片掌声中,我鞠了个躬,随后消失在了等候办理手续的长队中。
飞机落地,拖着拉杆箱回家,收拾一下东西给爸妈寄快递,顺便给公司复个命。折腾完这些听起来很简单然而就是很耗时的事情之后,夜幕已经降临在头顶。没用星星,城市的灯光让头顶的白云出现在人们眼前。像我这种小市民,很难在三十多岁就在这么繁华的一线城市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虽然我已经奋斗了十年,但像我这种没什么学历没什么背景的人,能在这里立足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也许我该心存感激?郊区的小房子虽然不大,甚至不是自己的,但至少我可以在那里寻觅到一丝家的温度。不敢想象,在小县城里住着一百多平米大房子的爸妈,是否会对着空荡荡的客厅体味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孤独与寂寥?去年过年回去时,空旷的寂寥是我唯一的感觉。
好吧,也许我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
我在家里的沙发上找了个还算可以容纳我的地方坐下,直接翘起二郎腿,向后倒在书与衣服的怀抱中。除了生活必须的空间以外,我这狗窝几乎是被没洗的衣服和书占满的。也不能说是狗窝吧,狗窝里才不会出现书呢。书柜里放不下,没有地下室,又舍不得扔,干脆全堆家里,反正没人进来。就因为这种想法在作祟,现在我家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要是一周内没有新任务,我就把书收拾一下。
所以现在就收拾一下睡觉吧,明天去公司瞅一眼。我用力把自己从沙发里拉出来,很随意的冲了个澡,随后关灯,爬到了床上。睡觉睡觉。脑子里虽然这么想,手还是摆脱了思维的控制,本能的拿起了手机。好吧刷一眼微信就睡觉。
一眼,两眼。十分钟过去了,我觉得我该放弃那个愚蠢的想法。看朋友圈真令人愉快,尤其是完全放松后。
半个小时之后,我酸痛的眼睛提醒我,该睡觉了。黑着灯看手机对眼睛不好,快放下!可我依旧坚持着多看了十几分钟。好了睡觉。我把手机锁屏,放到床头的一堆书上面。那堆书应该算我的床头柜了,简易版。
哈切……躺在床上打了个哈切,在一片模糊的泪光中,我转头,对窗外一片灯光璀璨的市中心说了一声“晚安”,随后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嗯,是时候去处理一件事了。上面的安排,让我去视察工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让管生产建造的部门负责人去,却把我这种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人物派过去。怎么,知道我会写新闻稿,想让我写一篇“真实”的东西发到报纸上?也许吧。西装革履,还有专车接送,这样豪华的布置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唉,那有能怎样,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半个小时,最后几分钟是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中度过的。这里是城外,山清水秀的地方,开发商想建几栋高楼。曾有人提议说最好建别墅,但最后因为地方不够,这个方案就这样流产了。三十层的高楼,配备完整的服务设施,还有畅通的道路、美丽的风景,最重要的是,合理的价格。项目负责人这么讲解着,并带着我绕着工地走了一圈。这里的工人们似乎很开心,他们在我经过时,无一不停下手中的活,笑着跟我打招呼。我看的出来,他们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我自然笑着招手,回应他们。一圈下来后,差不多已经是中午。项目负责人把我领到大门所对的那座大楼前,笑着对我说:“领到,合张影吧?省里难得这么重视我们的工作啊!”“这可以拉动省里的经济发展,如果搞的好的话,可以带动附近的旅游业发展,一举多得,省里怎么能不重视呢?”“说的好!”说罢,他举起手机,将上级的关怀存入相片。我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尖叫声。一声声尖叫,混杂着属于男人的呐喊,挑动我的神经。我回头,看见一个男人趴在地上,他睁着眼睛,无声的盯着我看。他身下逐渐蔓延开的血迹说明了一切。“你什么也做不了。”这句话,似乎是从那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无力,绝望,遗散在风中。“省长,快走吧,我们会处理这件事的。”负责人倒是出奇的冷静,拉着呆若木鸡的我,把我塞入车里,吩咐司机赶快开走。
我猛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在黑暗中依旧苍白的天花板,以及,漂浮在空中的那个男人的眼睛。4:31。看来得继续睡觉。但我不想闭上眼睛。那双绝望的眼睛,以及那句话,一直漂浮在我身边。我深吸一口气,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梦境最后,是所有工人围成半圆,用一种失望到近乎怨恨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在现实中还感到后背发凉。尝试闭上眼睛,不行,那副画面又出现在我眼前,我不想见到它。睁开,闭上,再睁开。受不了了,干脆别睡了,喝杯咖啡扛过这个上午就好。掀开被子,我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有记忆来起床最快的一次,走到厨房,找到咖啡,放两大勺在杯子里,用保温杯里的开水将它们冲成液体。随后,我端着一杯滚烫的浓咖啡来到我的书房,开灯,从身后的书架上拿本没看完的书,坐下,打开台灯,把杯子放在一旁,在早已沉睡的城市边缘,用一盏孤灯,妄图驱散那深藏内心的恐惧。
我12岁那年,爸爸退役。守在我病床旁的那些时日,他经常给我讲他在军队时的故事。他说他真的上过战场,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倒在自己身旁。他看他的眼神,就是那样绝望与无助。他说,他怕他的儿子夭折时,也用那种眼神看他。他说他最怕的,就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身边的人离开自己。
为什么,这能成了我的心理阴影?唉,算了,我对心理学了解甚少,历史也不会因为某个小人物而高抬贵手。
天,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