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儿,你怎么对本县的田赋民情如此了解?”陈京山好奇的问道,谢晋虽说在县衙当差两年了,但每个月也只去一次衙门,别说典籍县志了,就算是本该刑名师爷写得刑诉文书,也是陈京山自己动手。
今天谢晋却有这番高论,让陈京山着实有些意外。
“虽说我只是个师爷,但见岳父大人日夜为田赋烦忧,小婿才薄,也想自究心力,多想点办法,出一份力。”谢晋不卑不亢的回道。
这样大方得体的回答,让陈京山更是满意,他甚至还朝着一旁的陈若仪使了个眼色,言下之意好像是在说,怎么样,我给你挑的夫婿,还是不错吧。
陈若仪则睁圆了眼看着谢晋,眼中满是惊讶,今天这人怎么突然转性了?
“那你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陈京山笑容满面,他能看到谢晋为自己分忧,心中已是极大的高兴,笼罩在他头上的阴郁也被冲淡了几分。
“有一些头绪了,不过尚未整理成形,我已经写了一封策书,稍后呈与岳父。”谢晋微微欠身,看着陈京山,眼睛眨了眨,又看了眼何旭,意有所指。
“那好,过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再谈这事!”
陈京山心领神会,不再追问,叫仆人张罗起了饭菜,这件事情远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他丝毫不抱希望,但见谢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是很好奇,这个平日不着调的女婿到底拿出了什么办法。
陈幼坤见谢晋出了风头,心里有些不舒坦,冷哼一声,扭头离开了大厅。
余下的众人也各自去忙起了自己的事情,大厅之中,只留下了谢晋一人,四下无人之际,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弛了下来,他叹了口气,顺手拿起案几上的酥皮茶点,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吃了半饱后,谢晋从衣袖内拿出了一根火折子,放在嘴前用力一吹,其上便出现了丝许微弱的火苗,他将火折子放在桌上后,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根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口浓白色的烟雾。
“啧啧,这茶叶卷成的玩意儿,虽说不得劲,在这种时候也只能将就着抽了。”谢晋砸吧砸吧嘴,一脸嫌弃地看着手上的烟卷。
但现在美洲尚处于探险家时代,烟草的传入中国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宣纸裹茶叶,勉强解瘾。
他本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名社会主义三好中老年,七十年代出生的他,经过多年的奋斗积累了家财无算,本以为是晚景安度的年成,但没成想,却因为劳累过度,患上肝癌,英年早逝。
关于死亡,众说纷纭,面对论述这种超出人类认知的话题时,自然科学失去了它的话语权,哲学家们争先恐后的对它进行论述。
存在主义学派的海德格尔认为“我将要死”并不是一种外在的和公开的事实,而是我自己存在的一种内在可能性,并认为唯一能把握生命的机会,就是放弃生命。
矛盾而离奇的说法。
绝大部分人都不认可这句话,觉得是海德格尔脑袋有毛病,但对于谢晋来说,上一世的死亡却真正的换来了一次新生。
不过时间点有点挪后,大概早了四百多年,从2018年来到了公元1565。
初晓穿越事实的他,本极其兴奋,他虽不算熟读史书,但对明朝一代的历史大体上有所了解。
此时乃嘉靖四十四年,嘉靖已然重病缠身,明年秋天便龙驭归天,接下来便是隆庆即位,开始新政,徐阶高拱张居正三人大放异彩之时,政治上再无前代那般阴郁丛生的波谲云诡。
谢晋刚穿越的那几天,天天想着要封疆入阁,至少也得用自己多年积累的经济能力,再造一个煌煌盛世。
但在他完全接受这具身体以前的记忆之后,却被一桶冷水浇在了头上,熄灭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所重生的这位老兄虽说也叫谢晋,但人品行径却与谢晋大相径庭,这货居然是个极品败家子,四书五经没学到多少,吃喝嫖赌倒是样样齐全。
他父亲谢天华本是漳州府的同知,从六品的官员,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也是一户簪缨人家,三年前他父亲罢官自缢后,给他留下的祖产不再少数,但他却只用了不到三年时间,败得一干二净,连祖屋祠堂都输给了别人。
所幸谢天华与陈京山是至交好友,在谢晋如此扶不上墙的情况下,还是愿意履行约定,将如花似玉的女儿许配给他,还让他搬到自己家里来住。
陈京山待谢晋非常不错,长久以来,让他重拾书本,供他考取功名。
可惜此人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参加院试无数次,可二十多岁了,还是个童生,每日只知道溜街赌钱,连四书五经是哪几本都不甚清楚。
重生到这种人身上,谢晋气得差点想再死一次,别人重生,动辄便是王侯将相,次一些的也是高官子弟。
轮到自己重生,这可倒好,连个秀才都不是,想要入朝为官,还得自己去慢慢考。
两世为人,都是从零开始,看来自己天生没有吃便宜饭的命。谢晋摸了摸鼻子,自嘲地笑了笑。
“一万五千石的赋税?”谢晋想起最近几日所了解的惠安县民情,顺手拿起陈京山放在茶案上的赋税黄册,随意翻了翻,冷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