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聂琰等人连夜审讯,无所不用其极。
凌管家虽恶事做尽,却也是条汉子,不管聂琰如何威逼利诱,他都咬牙坚挺,不愿意松口吐露半个字。
第二日,凌正南犹豫再三,还是按那郎中的意思,命人抬着八人大轿,亲自将凌飞宇送往天下医馆。
秦、凌二人心照不宣,眼中的关系,似乎仅限于医者与病人。凌正南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秦道禾,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许久……他忧虑,问道:
“秦大夫,我儿伤势如何?”
慕寒下手狠辣,凌飞宇的膝盖骨几乎碎裂,手臂也被折断扭曲,想要完好如初,实属不易……
“断骨续接,虽无法恢复如初,却也同常人一般无二。只是,需要调理的时日多了一些,恐怕,这对于凌少爷来说,有些困难……”秦道禾斟酌之后的回答,与那郎中几乎如出一辙。
他所谓的时日无多,手上沾满吕家鲜血,背负着二十八条人命的杀人凶手,以聂琰眼下的查案进度,凌飞宇被绳之以法,不过是时间问题。
凌正南面色微冷,心中早有准备,秦道禾因为慕氏一案,对凌家父子心有芥蒂,就算公报私仇,与他虚以为蛇,也无伤大雅。
只有弱者,才会在言语上刁难。
“需要多少时日,不牢秦大夫惦挂……秦大夫医术高明,尽管放手医治便是,何故巧舌如簧,故意推脱,难道是浪得虚名?”
“还是……”凌正南话锋一转,“秦大夫要区别对待?秦大夫若见死不救,传了出去,让于都百姓如何看待?”
秦道禾冷笑,“众口铄金,岂是秦某一人能够改变?秦某问心无愧,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公道在当权者手中,岂是人心能够左右?”
“那眼下,凌大官人应该找当权者为令郎医治才是,何须来叨唠秦某?”
凌正南不依不饶,秦道禾软硬不吃,两人看似陷入僵持,其实各怀鬼胎。
两人对视,同时避开,心中对彼此都极为不待见。凌正南脸黑如炭,心中却松了口气,故作气愤,道:
“医者父母心,秦大夫明明有能力医治,却偏偏要寻些可笑的说辞推脱……见死不救,良心何安?”
凌正南大义凛然,开口便道德绑架,倘若秦道禾不予医治,便是没有医德,若不将凌飞宇治好,便是徒有虚名。
秦道禾眉头微皱,他医病救人,完全出于本心本性,从未有人能够强迫要挟他。更何况,凌正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他心中更加不快。
他气急反笑,就下逐客令,
“秦某医术低微,恐怕无法让凌大官人如愿,大官人不如另请高明……”
“秦大夫当真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凌正南面色一僵,一抹怒意在脸上凝固。
秦道禾摇头,肃然道:“令郎身子金贵,秦某恐难医治。来人啊……送客!”
凌正南面色难看,给身边一壮硕家仆使了个颜色,家仆面色一整,与身后四人步入医馆大堂,冷眼注视着排队等候看诊的病人,喝道:
“都别等了……散了散了,秦大夫身体抱恙,要闭馆休息,你们都回去吧。”
“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秦大夫什么时候能够看诊啊?”
那家仆冷笑道:“以后都不看了……走,快走……”
议论声瞬间将医馆淹没,秦道禾面沉如水,怒指着凌正南,“你……”
“家奴有欠管教,还望秦大夫多多包涵。”凌正南面带笑意,宛如春风。
秦道禾咬牙,面色更加阴沉,大家心知肚明,家奴若没有凌正南的受意,岂敢在医馆撒野?
“抬进去吧。”秦道禾深深看了凌正南一眼,五指紧握松开,持续了数次之后,终于妥协。
“有劳。”
凌府家仆将凌飞宇抬进医馆内堂之后,秦道禾便放下手中其他事物,开始仔细查探他的伤势,寻求最佳的医治方法。
慕寒含恨出手,本意就是要废了凌飞宇作恶的手段,即便他是再世华佗,也不能轻易医治。
办法只有一个……但为了这样一个形容狰恶,坏事做尽的恶徒冒险,是否值得?秦道禾犹豫不决……
外堂,凌正南瞧着这一幕,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这时……刘青山面色难看,行色匆匆,“大官人就不怕秦道禾与聂琰蛇鼠一窝吗?”
“若他不做思量便应承下来,我反而担心,眼下他百般推脱,显然是没有准备……”凌正南抚着胡须,胸有成竹。
突然,他眸中寒芒一闪,道:“他最好老老实实,若是翻出点风浪,老夫定会让他追悔莫及。”
刘青山若有所思,“我听闻,聂琰明日便会开堂审问慕氏,这其中……”
“刘大人不必惊慌,他无凭无证,妄想翻案?”凌正南冷哼一声,目光依旧落在内堂门前,心系凌飞宇。
“仵作验过尸体,又有城西钱掌柜作证,他如何不能翻案?”在聂琰的巧言计策下,两人已经开始互生芥蒂,刘青山恨不得舍弃于都的庄园、良铺、田地,远走高飞。
但想想又觉得肉疼,他在于都经营了一辈子,为了这荣华富贵,背负了多少骂名,与凌正南狼狈为奸,如何说放就放得下?
“作证?”凌正南左顾右盼,“钱掌柜眼下已是一具尸体,何以作证?”
两人并肩行走,在一处角落落脚,刘青山送了口气,但还是担忧:
“那聂琰小儿,看似敦厚纯良,实则狡猾奸诈,他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如何敢大张旗鼓?岂不是扬手打自己巴掌?今日,我本借故去县衙了解情况,却被往日的手下给打发了出来,不仅没有见到聂琰,连那人也没有见着。”
“刘大人且宽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刘青山定眼看着凌正南,也不知一向小心谨慎的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目中无人。他作揖离去,心中惴惴不安。
行了半刻时间,他目视一面轿子,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