猇亭五洞道人，各据一方。他们互相制约，又互为连结，几百年没有一家真正独大，若有，则会打破平衡，维持平衡者会大有人在。但人心叵测，又有谁不想傲视他人，站在猇亭最高位？

朱惇不把话说破，但言语之下，已经各怀心事，都不再多说，静观默察。

肖起这才察觉，把自己推到风尖浪口。虽然实力自恃强过他们，但眼下还没入神境呢，要是被其他洞主联合起来，自己可吃不着好。言道:“我们都在虚神这一步五六年了，哪能说过就过。翟承没来，也是没结果的，今天就这样吧，回去了。”

叫上上眚准备回去，这才注意到不眚带着易解羽，问道:“这小子是谁，不是我们的人吧。”

上眚答道:“不是，我也不认识。他是在路上抓住的，可能是奸细。”

肖起一一看向各洞主，对不眚道:“那还带在身边干嘛，管他谁的，我们回去。”

说完甩脸走掉。白常问白裹儿易解羽是谁，白裹儿并不认识，再看夫左也是摇头。这些举止都被朱惇看在眼里，他笑道:“既然这小子没人领，也不是各位山上的人，就交给我吧，我这会山上正缺人。”

就让身旁的弟子要拉易解羽，易解羽道:“不是，我就是来看看的，不入山门。”

来人喝道:“少废话，不听话打死你。”

这人是通窍境界初级的，比白裹儿他们还要厉害，更别说易解羽这样聚灵初级的修为，他压根不放心上。

易解羽转念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遇到这样“高手”，顺从反而最好，沉默不说话了。

易解羽也好奇这猇亭局势，跟着朱惇等人后面。眼看易解羽在队伍最后，隔着有一段距离，通窍初级的弟子低声道:“师父，你觉得肖起真的要淬魂了吗？”

朱惇道:“不知道，看样子该是有眉目的。我们不能落后，得赶在他们之前，加快进度，知道了吗？”

“是。不过那小子真要带回去？知道我们的事了怎么办？”

易解羽耳聪，正好能够听到。朱惇答道:“如果他是奸细，不会是肖起的人，肖起只会把信任的人放在身边。可能其他三洞的奸细，你带去，问出点东西来，到时候要是死了就死了吧。别让他知道我们的事就是了。”

该弟子应下，随后与朱惇分道而去。顺路还带走易解羽，一路上，一直套易解羽的话。可易解羽根本不是奸细，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倒越发被怀疑是奸细。

这弟子套近乎的时候，介绍了自己。他名叫交爻，天归洞占有两座大山，举火山是副山，朱惇不常去，他就代为管理着。

到了举火山附近，已经好些人在等着。一众没有回山，就地野营住下，过去几天，期间交爻一直观察易解羽，丝毫没发现怪异行径。

再过十来天，来了一群人。和交爻等人汇合，他们组成近二十人的队伍，说是要下地穴，挖越鸟石。二十人又分做三类，一类以交爻为主，有四人，他们修为在聚灵中期，像是负责保护安全的。还有五人，聚灵初级或者引灵的修为，背着背篓，样子是收集越鸟石的。其余七七八八的人，挖刨工具在身，干体力活的样子，负责开采挖土。各有明确分工，又互相配合。

易解羽是聚灵初期，按情况是分配到背背篓的。一男子就要递给易解羽背篓，被交爻阻止，他给上易解羽一副备用的锄耙。大家都懂意思，这小子不受待见，估计下去生死难说，都不搭理易解羽。

地下忌明火，都拿照明的夜光石头看路。黑暗沉重，只能依稀照明周边半丈许。易解羽仔细看了土壁，是黑色的硬土，不容易开凿。有的地方光滑平整，是利用了原有的蚁穴道，错乱八达，一旦走错就会迷失方向。

地下蚁怪出没突然，还好数量不多。易解羽这才注意到，交爻他们一路会留下白色药物，越是在交错通道，留的得更多。看样子除了指引方向，还有避蚁驱虫作用，这才没有遇上大批蚁怪。而个别窜出来的，交爻以绝对的经验和修为，总能在众人之前察觉并且除掉。通窍修为者五感提升，使得敏锐，反应迅速，在这五感弱化的地方，足以见通窍境界不同之处。

深入到地下十七八丈，周围都是阴湿。交爻身边的人道:“师兄，不对劲。前十几丈还好，我们来来回回去过，这里虽然第一次来，但感觉就不对。不说别的，我跟着你，或者洞主也下过几个深穴，没见这样的。”

交爻道:“会有不一样的，这下面之前就说有地下河。越是深入里面，越靠近地下水流，会有怪声怪象，都是正常，这和外面不同。”

随即附耳道:“要是什么情况，不要大惊小怪。注意观察，有事一定先跟我说。”

又下两丈余，果然听见或轰隆隆或咯吱咯吱的声音。对于在场灵力低下或是没有灵力的人来说，心中害怕腾起，交爻宽慰道:“大家不要怕，这只是地下水流的声音，不要自己吓自己。即使有怪物，我也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有的人因为黑暗和害怕，已经头脑昏沉，开始呼吸急促。

就在这时，突然钻出五只蚁怪，都是聚灵初期的蚁怪。交爻向前一步，左右两个挑剑，刷刷砍下两只蚁怪的人脸。还有三只怎么办，这就体现其他师兄弟的重要，他们是聚灵中期前后，一人对一只，以最快速斩杀。

几只能够游刃有余，对交爻来说不是事。但大家是在蚁穴里面，这是蚁怪的巢穴，涌上来千万只都有可能，挤都能挤死他们。有人开口道:“师兄，已经有蚁怪发现我们了，再深入只怕会惹来更多。”

交爻沉道:“预期计划就是深入二十四丈。现在时有不同，我们必须更加寻找。”

随即吩咐了。交爻带两个聚灵中期，三个初期的继续深入，其余人原地等待。这样不会因为人多，影响深入，而且要是出什么事留有人也好接应，这是稳妥的办法。再一看留下的人，易解羽在其中，交爻看着不踏实，把易解羽拉上了，心想要是出事还能是个垫背。

七人继续往深去，这下近了蚁怪腹地。咔咔声回响不断，道路越加越繁杂，不难感觉，定有大片蚁怪在，只是还没碰上。纷纷掏出大把的药物，装布袋子里，往看不见的深处抛。

咔咔声并没有远去，反而越来越近。都竖起耳朵听，猜测有多少蚁怪。交爻此时最焦虑，等下去吧，少不了要大杀一大片，现在退回去，下来这大半天的功夫白费，就一无所获了。

再一听，咔咔声少了，只有七八只的感觉。听得近到五米时候，交爻一声大吼“杀”，带头冲出。三人在前，易解羽等聚灵初期四人在后，刀光剑影在暗光下闪烁，一来一回，蚁怪尽皆杀掉。

空气回归寂静。可静不到三下，咔咔声大起，还有一道低沉的哄哄声。交爻连忙取出一个竹筒，撒出里面磷粉，森森绿火燃起，乍看到是一张映绿的鬼脸，复生六眼，六臂有力，各有石棒利器在手。

一下把所有人吓住，想逃腿都软的。易解羽看到，这蚁怪有通窍后期修为，只比五洞洞主低点，长相也与其他蚁怪不同，心想可能是蚁怪王。

交爻只是通窍初期，根本不是通窍后期的敌手。跑是跑不掉的，求活心急，他咬牙催动起体内所有灵力，不待蚁怪先动，灵力化作团团火焰，扑腾而去。

这招攻击是天归洞的绝学，“烈火术”。对五行之火的感悟和掌握，从而使灵力可以燃烧，这样更具伤害。交爻得朱惇信赖，学这本事保命是正常的。

团团火焰灵力是薪，烧得本就不大的穴道都是火团。蚁怪怕火，纷纷远逃，蚁怪王也不例外，小心退去。在这深穴里纵火，空气顿时变作浓烟，不能呼吸。人人大口喘气，互相推着往外走，整个洞内充斥着火焰味。渐渐只觉得全身沉重，呼吸困难，没几步全部倒地不起，怏怏不行。交爻纵火求生，但地下空气稀薄，无异于饮鸩止渴。

易解羽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整个人昏昏迷迷，头脑像要炸掉，两眼渐渐泛白。头脸贴着地面，混湿的泥土闻着都觉得清香，水汽同灰尘被吸入体内。易解羽学过用水呼吸的法门，但这点水汽哪里够，根本不顶用。

越是将死时候，求生本能无限滋长，强大者愈发顽强。易解羽体内玄空灵力运转，像有冥冥意志引导，越来越快。《大娲秘术》头一篇就是《四象》，天地雷火风水四象，而水无极也，阴柔可透金汤固，阳刚可穿泰山石。又是孕育者，滋养行兽万物，万千海错生生不息。

“水鲧”。在易解羽意识里不断浮现，不断清晰。天上开始聚集阴云，地下水流扬腾上升，空气水分随之凝聚。暗流从百丈地下上涌，淹没易解羽所在，易解羽在水里能呼吸，渐渐回转过来。

易解羽能在水里呼吸，但其他人不行。交爻等人这下没窒息死，也要被淹死。易解羽心善，想救下他们，可眼下有六个人，若是都救，往外拖也拖不来这么多。只拖一两个出去，那剩下的就死定了，于心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