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风和日丽,于霜和潘心诚二人闲庭信步于潘府之中,畅聊往事,于霜对潘心诚的侠肝义胆,更是钦佩万分。而潘心诚则对师傅息影之后,这五十年间所发生之事也是了解了许多。
顺着石路二人前行,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潘府“潜道林”,此处乃是潘心诚修习道法的地方。
一踏入石拱门,于霜便觉得此处甚为辽阔,其间林木纵横,多为幼树,青雾袅袅,盘踞不散,恍若仙境。
不知是不是深秋已至,这些林木大多只剩枝干,少了林叶的陪衬,竟是显得有了几分萧索之意。
“走,我们进去看看。”潘心诚一招手,将正在怔怔打量地于霜引了进去。
于霜跟在潘心诚身后,向林中深处走去。
一路上薄雾清冷,不知为何,柔和的阳光,竟是驱散不了这如青丝一般的薄雾。仿佛是从林木中飘出,二人虽然间隔不过五步,但越往深处,身影便依稀变得模糊。
于霜仔细观察,发现此处的林木长得全然相同,就连树身高低、粗细都如出一辙。加上青雾如烟,朦胧不散,若是从中迷了路,只怕很难走得出去。
于霜不由得跟紧了几步,皱眉问道:“潘叔叔,此处看上去阴森诡异,你难道在这里修行道法吗?”
潘心诚回头淡淡一笑,负手走在前面,边走边道:“不错。我常年在此修行,召集天地灵气入体,这年深日久,就连周围的杂草树木都颇受益处。如今你看它们,根深蒂固,生机充沛,似乎都有了灵气附体的样子,这些烟丝薄雾,就是它们散发出来的,虽然闻之清寒,但对于人体来说,大益于通体活血,益寿延年。”
于霜跟在潘心诚身后,隐隐觉得脚下的泥土都特别的松软,越是走的越深,便觉得越是有几分仙家气派的模样,有种身处仙境而非仙人的感觉。
唯一让他不解的便是,此处青雾弥漫,来路已被青雾吞没,去路仍在朦胧之中,林中皆为土地,并无延伸之路,四道方向,八道方位,全然无异。潘叔叔是如何分辨去路的?
想到此处,他不禁皱眉问道:“这里虽然堪称仙境,但也仿佛迷境,潘叔叔是如何分辨路况呢?莫非不是用肉眼洞察?”
潘心诚拂扇笑了笑,淡淡道:“不错,若是常人到此,只怕很难记住来路,不过修行之人入门功课便是‘洞悉’,掌握此术,即可洞察周围,至于能洞悉多远,便要看道行深浅。其实这也不难,我稍后便将入门基础传授与你,一般百日左右便可尽数掌握。”
于霜心下嗟讶,若是学会此术,岂不是不用再怕妹妹贪玩兴起,跑丢后无从寻找?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让他对道法修行更是多了几分兴趣,不由得摩拳擦掌想要一睹为快。
潘心诚顿了顿,继续道:“修行法门便在‘潜道观’中,你需从一界学起,不过……”说道此处,他忽的转过身来,眼中锐茫一闪,面上忽然变得郑重,语气也转为决绝,似乎不可有半分质疑或是违背:“修道一事须循序渐进,万不可途寻捷径,正道道法与魔道道法最大的区别便在于此。魔道道法虽有一日千里之效,但终究’日中则仄月满则亏’,譬如一界初学‘引气入体’,若想引气至十倍功效,则自身经脉必然负载,从而伤及身体,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万劫不复。你记住了吗?”
于霜看着潘心诚一双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重重的点了点头,口中道:“是,潘叔叔,霜儿记住了。”
潘心诚脸上凝重神色忽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和掩饰不住的赞赏。
“我们走吧,穿过前面石桥,便到了。”潘心诚拍了拍于霜肩膀,微微笑道。
于霜跟在潘心诚身后继续向前走去,透过青雾,渐渐有一座白玉拱桥呈现在他们二人眼前。
桥宽三丈有余,青石台阶,于霜缓缓走在上面,恍若步入仙境。
他低头向桥下看去,青雾缠绵,视线不及十步,如此看去,前后均被青雾笼罩,只有桥身幽幽向前后探去,没入神秘雾气之中。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缓步下了台阶,从青雾之中隐隐探出一座朦胧的建筑,高高的耸立在青雾之中。
脚步渐近,这座庄严建筑逐渐褪去朦胧面纱,幽幽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潘心诚神色如常,于霜面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心驰神往。静静地望着这座建筑,恰是一座道观。围墙约莫两丈之高,围墙之上雕龙画凤,有诡异仙女图,腾云附在其上,看去庄严肃穆。
潘心诚静静道:“我们进去吧。”
于霜点了点头,跟在潘心诚身后,推开了沉沉大门,走进了院落。
于霜忽然觉得,此处的青雾比之适才却是散淡了不少,但空气似乎十分湿润,清爽无比。
院落宽敞,其中除了一条青石铺路,其余便是青草丛生,碧绿如洗。
由于空气湿润,草叶上竟有清凉露珠,幽幽滑落。
他跟着潘心诚,顺着石路向前走着,潜道观门口立着两座石柱,约莫一人之高,两尊玉石雕刻而成的石狮子蹲在上面,做傲然咆哮状,看去威武雄壮,王之气息显露无疑。
潘心诚轻轻推开了观门,走了进去。
于霜紧随其后,甫一进门,便看到两幅硕大的字画悬在正墙上,非常着眼。
他正眼细看,一眼便认出了两幅字画上的人物。
一幅恍如妖魔,神色可怖,四肢修长,头上竟然长出两副鹿角,尖牙利齿,做傲然咆哮状。
另一幅则是温文尔雅的儒生像,白衣飘飘,他手执七色羽扇,神情淡漠,含笑而立。与上一幅字画的画风显得格格不入,却破天荒似的并排挂在一起。
于霜自是认识字画中那两人,一人便是魔道始祖剑诛,而另一人是与之齐名的父亲,也就是正道“光”的首领于穹。
二人前后都对世人做出了乾坤再造的功德,乃是世人尊崇的道尊。
画像之下摆着一座古朴的暗黑色供桌,上面摆着两炷血红的供烛,烛光摇曳,忽明忽暗。上面还摆放着一些水果,一座灰色的四足铜鼎立在供桌前,鼎身锲刻盘龙卧虎,栩栩如生,均做傲然咆哮状。
潘心诚走到两幅字画下,从供桌上抽出三把檀香,在供烛上点燃,双手持香向那两幅字画弯腰拜了三拜。然后将檀香插入鼎中,青烟袅袅,徐徐而上。
不多时,观中檀香气味四溢,一股庄严而肃穆的气息充盈了这座观内。
于霜四顾,打量了一下观内,却见观内摆设古朴,甚为空旷,除了字画,供桌以及铜鼎,正中心的地上还铺着一座硕大的蒲团,他料想应该是潘心诚打坐而用。
这时潘心诚回过身来,对他道:“霜儿,我先教你一界入门基础,所谓入门道法,便是修道之人初次激发潜力,与自然之力融洽。在这之前,你要先学会‘引气入体’,其次再是‘洞察灵犀’,最后在学‘意念驱物。”
于霜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筋骨,摩拳擦掌地道:“我准备好了,潘叔叔。”
潘心诚微微一笑,沉吟了一下,徐徐踱步,正色道:
“心无妄行,俱灭之行寂,洞魄之所欲。
念无妄行,冥星之所系,孑鹏之所欲。
金无质,木无根,水无静,火无炎,土无墟。
雷无鸣,电无光,风无觉,沙无形,印无实。
万由心起,万由心灭,是成也!”
于霜大惑,皱眉问道:“潘叔叔你在说什么?霜儿一句都听不懂。”
潘心诚淡淡笑了笑,拍着于霜肩膀,徐徐道:“哪里会这么容易懂?入门口诀便是这个,乃是前人撰写,并无实际注释,解意则因人而异。”
于霜听着一头雾水,眼中满是疑惑,又道:“因人而异是什么意思呢?”
潘心诚徐徐踱步道:“简单来说,一则法诀,两个人解意,所领悟到的东西不同,道法自然也就显出高低了。”
于霜道:“请潘叔叔明示,这枯涩难明的法诀,到底所指何意啊?”
潘心诚微微苦笑,道:“正如我刚才所说,并无实际注释。须从字面领悟,便看个人悟性。我当初修习之时心有所悟,但却不能告知与你,你需用心参悟,毕竟人各资质不同,我若将我心得告知与你,往后你也只能修为与我一般。须知,我辈道行,不过沙漠一粒罢了,难与良金美玉相比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于霜怔怔挠了挠头,点了点头,但眼中仍有疑虑,心中似乎明白了过来,但这艰涩无比的法诀,当从何领悟?当真叫他头疼不已。
潘心诚迟疑了一下,看着于霜冥思苦想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暗自咬了咬牙,心道:这则法诀虽然枯燥难明,但却是评测修道之人资质的功课。是璞玉浑金,还是碌碌庸才,全在一念之间。霜儿,盼你能大彻大悟,在道法悟性上,胜过我这个不成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