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姨娘,加上两家地位悬殊,之前也没有回门的规矩。
所以沈月表示,想回娘家看看。
这也合情合理。
沈家开的药铺就在往南两条街,西边有条斜着进去的巷子,最里面一家就是沈宅。
这条路第一天沈媛坐轿走过。
这回坐的是萧府的马车,沈媛只携了阿团。
沈家人口简单。
沈大老爷一妻一妾。
正房的长女已经出嫁,两个嫡子也已经成家立业,沈家药铺的分号遍地全国。
作为经营药材的富商,沈大老爷财运一直不错。
男人有钱,在外面有些事儿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三年前甄姨娘带着已经十岁的女儿沈媛来寻亲,还是足足在门外的雪地站了一夜。
据说是十几年前沈大老爷亲自押车进货的时候,跑了几次济南,常落脚的客栈人家甄氏的女儿。
一来二去的露水姻缘,谁想到竟然有了孩子。
又不幸父母皆亡,客栈也因为经营不善无法继续,所以不得已,带着女儿,一路打探,才找到沈家,只求让孩子认祖归宗,有她们母女一口饭吃。
沈大夫人当晚直接被气昏过去。
最终母女二人还是进了门。
一年之后,这甄氏竟然又得了一男孩。
不过沈大老爷对她们颇为冷淡,这才让沈大夫人稍微好受一些。
下人们又最是会观风使舵,看沈大老爷并不在意,遂母子三人在沈家的日子,就真的只剩下有一口饭吃。
直到沈媛出嫁。
这自然是人前做戏。
沈大老爷的诸多行事,应该都是之前这位帝姬兼白莲教主所授意而故意为之。
到底实情为何,还要沈媛自己去看了才知道。
早有消息递到沈家,巷子口已有下人们在等候。
沈媛进门便去拜见沈大老爷和当家主母。
按照套路叮咛嘱咐了几句,不过是要“安分守己云云。”
“若是无法添个一男半女,过继一个也是好的。以后也能有靠。”
沈家主母王氏实算敦厚老实之人,纵有千万般心中不平,却也容她们女子三人过活至今。
而今更是年岁大了,不予计较。
这次见二姑娘回门,竟也赏了金簪子一对,金耳环一对,金手镯一对,金项圈一个。
“我们沈家讲究个实惠,什么都不比金子好用。”说着又顺带塞了金叶子两袋。“好歹是沈家的姑娘,侯府家大业大,人多口杂,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王氏解释道。
沈大爷隐隐红了眼圈。这些年委实让夫人受了委屈,又不明真相。
沈媛心下感激。
又对王夫人拜了拜,行了大礼。这些年,自己这具身子的原主人,可是没少给人家添堵。
沈大老爷大手一挥,“去见你母亲吧。”
和之前私底下拜见教主完全判若两人,毫无父女之间的违和感。
沈媛心里佩服。
跟着下人走到西厢房偏院,就到了二房甄姨娘的院落。
沈媛知道不是这具身子的真的娘亲,应该也是白莲教的人假办的。
推门进入,果见一美貌妇人坐在厅前,看到沈媛进来,温婉一笑。
因着小阿团在身边,沈媛适时的动情叫了一句,“娘亲!”
妇人顿时双目微红,半含泪欲坠不坠,“阿媛,可想死为娘了。”
说着张开双臂任沈媛扑入怀中。
小阿团瞬时也跟着红了泪眼,“苦啊!我家姑娘和娘亲真真的母女情深!”
“快带阿团姑娘去后堂吃茶歇息。”周氏道。
自有丫鬟上前塞了厚厚的红包在阿媛手中,又引她去后面休息。
阿团蹦蹦跳跳的欢喜的去了。
娘亲和女儿要说梯己的话儿,阿团晓得。
厅内只剩下甄氏和沈媛两人,此时不需要再做戏。
阿媛离开周氏怀抱,在下首坐下,露出隐隐的我了然的微笑。
这个娘是假的,她等着对方像其他白莲教人一样大礼参拜。
“姑娘不认识老奴了吗,看来前些日子的礼教是白学了。”周氏说话突然变了一种声音。
沈媛一怔,竟然是严嬷嬷!
“本来听说公主失忆了,我还不相信,等到在侯府见到公主,我才相信。公主失忆了,竟然连甄姑姑我都不认识了啊。”说着抬手拭泪。
不过很快又收住了泪水。
“也没什么,公主不记得了,我讲给公主听就是了。”
沈媛点点头。
这个态度很好。哭哭啼啼不解决任何事情。
白莲教的其他众人都应该跟这位姑姑学学,有事说事,遇事不要单凭一腔热血冲动才好。
凡事遇到了都应该往前看,遇到困难解决困难就是。
“我是你母后的贴身侍女,当年跟着你母后进宫,我是看着你出生长大的。公主一直称呼我一声姑姑。
你母后去世后,也是我一直陪伴伺候公主。”
“你不是白莲教人?”沈媛问。
周姑姑摇摇头。
哦?沈媛意外的挑了挑自己好看的眉毛。
“公主十一岁的时候,在司徒大人的扶持下,创办了白莲教。”周姑姑接着说。
司徒大人?这是沈媛第二次听到有人跟她提这个人。
“我当时并不赞同。好好的姑娘家,贵为公主,安心待嫁就是。即便是先皇如果一直没有皇子,让公主以后继承大同,也要靠夫婿辅佐。所以择一良婿才是要紧。”
周姑姑歪着头慢慢的讲,声音缓缓,像是从几年前的岁月穿过来。
沈媛点点头,这跟自己老妈的想法倒是如出一辙。
嫁人比什么都重要,名牌大学,升职加薪,豪宅名车,这些对女人来说,都不如嫁个好男人有个家重要。
自己最终也没有满足妈妈的愿望。
沈媛强行拉回思绪,继续听甄姑姑讲。
“谁知道后来要靠这个白莲教才得以逃命。”甄姑姑说道这里讪讪一笑。
作为一代皇后的贴身女使,从小跟着先皇后出身名门,后有正四品诰命加身,骨子里都带着皇家的傲气与尊贵,当初如何能把这种民间组织看在眼里。
左不过是那个司徒烨搞出的新鲜花样来哄公主开心吧了。
起初她虽然不喜,可是因为不屑,并未放在眼里就没有阻止。
后来她略微察觉到司徒烨的野心,看他在外行事,竟有了几分“挟公主以令诸侯”的影子。正寻思如何说服公主小心白莲教。结果就出事了。
宫廷政变,从来都是一夜之间倾覆。
她带着公主逃出来。
不对,确切的说是公主带她逃出来,以大半个白莲教义士的性命为代价。
到现在她都记得那一地的血红,从东宫的石台阶一直蔓延到宫门。
小公主拉着她快速的跑,身后就是刀光剑影,她甚至能感觉到有刀风就在她的后脑闪过。
不断有人倒在她们的身后。
鲜血在无以计数倒下的人身下流淌,汇聚成河。
她们的脚步就踩在血河之中。奔走出去,一步一个血色的印记,像是在脚下盛开出朵朵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