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有人用着标准的书面用语说着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的话,在一群用着汉字自我介绍的人当中显得格外突兀。惹得众人纷纷侧目,怀疑她是从日本过来的插班生,甚至有的人已经对她带有些许没有表明的敌意。从耳边传来的言论中熊西隐约听到了她的名字:郑合雅子,这就是余班长告诉她的戒毒少女。这个标签就这样实打实的印在了她的身上,眼前的人十分的消瘦,脸颊两侧深深的凹陷下去,手腕关节也十分突出,像撑着衣服的衣架子,但凡看她第一眼的人都会从她的锁骨联想到她白色t恤后藏的一副骨架子,眼球有点鼓出来,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因为瘦的原因不太高的个子显得也算是修长的,说不上丑,也算不得美,却时时透露着一种诡异,换句话说是阴暗。
介绍完后,她勉强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牙齿居然出奇的白。直径走到熊西的身旁坐下,伸出同样消瘦的手,你好我叫郑合雅子,不过我可不是日本人哦。那是因为我继父想给我起名为雅子,郑雅子的话岂不是太难听了,只好取了四个字的人名。说话干脆利落,带有点精气神,没有传言中那种昏暗的气息。
郑合雅子是陕西人,自打进校后每天都是吃面,迟到第六个星期以后,熊西再也看不下去了,决意散伙。没想到雅子死缠着不放,其实从一开始知道熊西和自己一样是中途休学,她就决定赖着她不放了。既然都是怪人那又何必想那么多呢?她没有问她为什么吸毒,权当不知道罢了,做了一个装聋作哑的人。熊西感慨什么时候自己变的这般成熟了。
郑合雅子擅长说的一口流利的日语,开学第一天就就日语自我介绍着,又喜欢穿日系长裙,带有点动漫元素,像百变小樱一样的公主裙,波浪花边,公主鞋。走在路上十分的耀眼。久而久之她的名字就被叫开了,走在路上会有人偷偷的指着她说,看这就是那个郑合雅子,打扮的好骚气。
不知道是嫉妒还是人性本如此,郑合雅子被泼了无数脏水,甚至有人跑去她宿舍门口写下一些骂人的话,幸好她有个好室友每每看见就要把人骂个狗血淋头,这个泼妇样人见人怕,不管多么强悍的喷子都不会想上门讨骂。当然室友之一便是熊西,被特意的安排在同一屋檐下,多少是辅导员故意为之。但雅子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人,依旧我行我素,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老娘爱穿什么穿什么你管不着,有时候会大大咧咧的飚脏话一口一个草**。
不时有小学弟,站下楼底下大声呼叫着雅子的名字,为什么有些女生长的不漂亮但就是喜欢她的人特别多,这句话很适合的放在雅子身上,丑的女生嫉妒她,漂亮的女神也暗暗讨厌她。她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状态,硬是杀出了一条与众人皆不同的血路。
熊西:
我一直以为雅子是个粗心的人,没有发现我藏在维生素瓶子里的解郁丸,为了掩人耳目,不想让新室友知道我患有重疾之事。我谎称从小缺钙,需要补充能量,原来雅子只不过是和我一样装聋作哑罢了。其实我们彼此都明白,只是互不拆穿,说起来算得上是半个病友。
雅子的到来给我阴郁的生活增添了一抹色彩,我可以看见她每天不同的可爱装扮,明明是同一种风格却有着不同的味道。我为之前担心的想法感到愧疚,然而事实证明我这种愧疚是多余的,我看到的都只是表面现象,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
有一天雅子偷偷摸摸的拿出一瓶酒问我喝不喝。让人恐惧的是,酒瓶里面竟然跑着一直硕大的肥虫,我被惊的目瞪口呆,雅子淡淡的解释道。这是她托朋友在墨西哥带来的虫酒。里面浸泡的是一只蝴蝶的幼虫,在我眼里类似于毛毛虫一般,没想到雅子这么重口味,我有点被恶心到了。
她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拿出一只杯子,开始自顾自的喝起来,还不忘跟我科普。说不定你已经吃了很多虫子你自己都不知道呢,你嘴巴上的口红就含有胭脂红,你知道胭脂红怎么做的吗?没等我问,她又开始自答。你听过胭脂虫吗?被作为染料的一种虫子,喜欢寄生在仙人掌上,甚至广泛的用于医药,化妆品,食品饮料,制衣。
星巴克的星冰乐就用这种虫子制作的颜料添加了进去。你啊就是见识太少了!
那不一样,我试图争辩,虫子和虫子染料本身就是两种物质,我可以接受加工后的产物,却不能接受赤裸裸的虫子。就这样,因为一个虫子上升到了她认为我不肯接受事物本身的真实样貌而进行了一番喋喋不休的言论,直到上课的钟声响起。
临近毕业时间愈来愈加紧迫。正当我在马不停蹄的考取各类证书的时候,雅子却开始夜不归寝,有时候会喝的酩酊大醉回来大吐一场,问道原因也不停的逃避。
随着时间的推移,雅子开始无故旷课被通报了好多次,久而久之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开始四处散播她被某位富豪包养的流言。对于这些喷子的话,我断然是不会相信的,你见过哪个被富豪包养的人天天走路来上课,除了昂贵的洛丽塔服装,雅子根本没有购买任何奢侈品。我愤怒的将她们大骂一通,雅子却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态度也同样让我感到十分的生气。
终于纸包不住火,有一天雅子告诉我她怀孕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怎么也没想到雅子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幺蛾子。
在我的百般追问下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个校外人士,其实这个不说我也猜到了,从她早出晚归的作息中。准确的来说那是一个已婚人士,然而雅子当时并不知情,知道时孩子已经一个半月。这愚蠢的女人!所谓的包养根本谈不上,她甚至没有收过老男人给的一分钱。
事已至此雅子苦苦央求我陪她去医院,我咬咬牙答应了下来,这个愚蠢的女人,三番四次的被骗。本来可以重新开始的生活为了一个渣男碎了一地。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而我更傻的是没有及时的制止她,任由事情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如果时间倒退我一定要重重的给她一巴掌把她打醒。
正值暴雨天,外面的寒风刺骨,我很懊恼没有带外套出门,雅子一脸镇定,像是奔赴刑场,或许此刻她心底早已经开始渗血。而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已婚男士知道雅子怀孕的事后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过,无论以何种方式都无法联系到,好似人间蒸发,不过雅子的账户上却平白无故多出了一笔钱,任谁都会受不了的吧!雅子也是,她伤心绝望的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一跤,幸运的是孩子没有大碍,可我忘了,孩子本身就是一个不幸,即便安全又算的了什么幸运呢?
医院的走廊冷的无法用语言形容,雅子独自一人走进手术室,而我则在外面等待。这是我认识雅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她哭,她是那么好强的一个人,即使有一千个人骂她她也敢和一千个人对着干。眼泪悄无生息的不断从她眼睛里流出来,好像流的不是泪而是血水。悲愤,恐惧,懊悔夹分明的参杂在她眼睛周围漫无边际的包裹着黑色的瞳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要冻死在医院那么久,这种熟悉的消毒水味让我感到十分压抑让回想起住院期间的痛苦记忆,她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眼神空洞洞的,我起身过去扶她,她抓住我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熊西你摸。我能感受到带着温度的,皮球大的地方这里面住了一个还未出生的小宝宝。
你要把他留下来吗?你疯了雅子!我很惊讶雅子竟然决定做个未婚先孕的妈妈,以后甚至可能是一个单亲母亲。况且还要面对那些流言蜚语,这样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就为了那么一个人渣值得吗?你个傻子!
雅子叹了一口气,只要能留下这个孩子,就算做个单亲妈妈也没有关系,至于流言蜚语,比起一个生命又算的了什么呢?感情这种事哪有什么值不值的说法不过我遇人不淑,今后恐怕也再难爱上其他人了。熊西,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没有揭穿我从戒毒所出来的事实。
这个时候还说这么多没用的屁话。郑合雅子你就是一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我对着一个孕妇在众人眼中大吼大叫像极了一个泼妇,我顾不得这么多,我已经气到快要失去理智,如果年纪再大点估计得背过去了。
雅子的肚子日益涨大,我整日忧心忡忡生怕她出点什么意外,并且要和她一起对外慌称她长胖了。其实只不过是在拖延而已。她只想把这段时间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一旦迈出这个门从此再无回头路。我尊重她的任何决定,我只希望这个蠢女人一定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好起来。但是就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老天爷都没能实现。
雅子说了一大堆感谢我照顾的话,其实说到照顾我更应该感谢她,在我精神脆弱不堪时伴随着我,两个孤独的灵魂互相依偎取暖。
从她嘴里缓缓吐露着过去的故事,她不擅长讲故事,故事讲的很烂,但我还是努力的全程听完了。她说这愚蠢的故事她再也不想对第二个人再讲了。这哪里是愚蠢分明就是心酸。
一年以前,也就是在我住院接受治疗的日子里,在另一个牢笼中住了一位同样饱受折磨精神与身体双重折磨的女子,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别人都爱叫她郑合雅子。她因为吸毒被抓到看守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做啊,长这么大连毒品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就被一帮说她吸毒的人不由分说的带进了看守所。好不容易想等到检测结果出来证明她的清白,结果却显示她确实吸了毒。吓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更是没有人信任她,她越是说自己是被陷害别人越是觉得她在摆脱嫌疑。
休学令很快下来了,教导主任指着她的鼻子一顿臭骂,说的最多的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不是因为你爱去这些场所也就不会遇到这些人,也不会给人陷害你的机会。怕是从几千里外敢来的老父亲,老父亲一脸失望的看着她,看见亲人的那一刻雅子彻底崩溃。她从来没见过那种失望的脸,仿佛全是她的错,趁着民警打盹的功夫,她逃了出来,带着疑惑带着伤心难过还有一丝叛逆当中的悔改之心。她逃错了地方,她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殊不知危险的地方没有安全可言,她逃回被抓的那间酒吧。
她很想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导致自己成为了一个吸毒犯,她啊只不过认识了几个英雄救美帮了她一把的兄弟,于是一起去酒吧喝了一杯,就被莫名其妙的带进了看守所,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
后来,她大概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可是晚了。她已经爱上了这种云雾缠绕的感觉,无法摆脱,夜不能寐。她开始四处借钱,变卖原有奢侈品,毒瘾日益加重,发作起来生不如死,甚至为了换取毒资不惜牺牲色相去跳脱衣舞。终于再一次吸毒时被彻底的关了进去,这次她无法辩解,无力辩解,任由毒瘾发作侵蚀五脏六腑。这种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还好她都熬过来了。
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英雄救美只是一场戏,为的就是演给她看,这场戏把她感动的稀里哗啦,哪里知道戏的主角正是她本人。她不知道自己的饮料里是在哪一刻被动了手脚,或许是她上厕所的时候,或许是走神的时候,或许是和某个人谈笑言欢的时候,总之一切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粘上毒品方便操控。但是那一天犯罪的小子们运气不好,被一窝带走,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早已经熟悉套路,且是一批惯犯,早早留有一手准备,只关了几天就给放出来了。单纯的雅子就这么一步两步的自投罗网,进了圈套。
教导主任的责骂,老父亲的失望让她自暴自弃来不及自救就已经成了盘中餐,好一个牺牲品。
戒毒,复学是一年后的事。本来重生的她,以为遇到真爱,真爱揭开面具原来是个人渣,她还不允许我这么称呼那个人渣,但是我只能这么称呼他,要是辛医生知道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就在雅子退学手续办好准备安心养胎的前一天,还是出现了意外。雅子扛过了流言蜚语,扛过了被已婚渣男欺骗,扛过了戒毒,却没扛过这致命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