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顾渊尘不念往日旧情,党雪妍也不相信他是个无情无义的薄情郎,直到她孤身一人在病房中醒来,所有的幻想才化成了泡沫——冷冷的空气,周围寂静无声。
浅褐色的液体,顺着透明的塑料软管缓缓流下,尖锐的针尖刺进皮肉,有很细微的疼痛,喉咙干涩,党雪妍艰难地发不出声音。
忽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她警觉地回头,看到的是顾家的保镖,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迎上党雪妍疑惑的目光,他笑着恭敬道:“顾太太,对不住了。”
胸口一顿,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意识到党雪妍眼中的诉求,保镖体贴地递上了温开水,她只喝了几口,便直奔主题:
“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视线,始终盯着那个行李箱,保镖无奈地叹息,随即解释道:“不好意思顾太太,这是顾先生的指示,他说他受够您了,让您快点搬走,另外,顾先生还说,既然两人都离婚了,就不要再互相打扰了。”
不要再互相打扰?
挣扎着爬起来,党雪妍握着玻璃杯的右手变得僵硬冰凉,努力克制的情绪,也稍稍有些动荡,她漆黑的长发,凌乱地垂落在条纹病号服上显得异常颓废,看着负责传话的保镖,她咬牙切齿地埋怨道:
“凭什么?他顾渊尘凭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顾太太,您冷静点。”生怕她一时激动掉下床去,保镖无可奈何地保护着她,突然,党雪妍愤怒地摔碎了杯子,那清脆的响声,像是心脏破裂般令人十分的绝望,费劲地喘着粗气,她口无遮拦地又喊又骂:
“负心汉,伪君子,当初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现在却要始乱终弃,顾渊尘,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我恨你!”
党雪妍有抑郁症,平时要靠药物来控制,在顾家受刑的这半年,她忍气吞声,现在,她即将无家可归,所有的顾虑和恐慌,都烟消云散,她目前唯一想做的,就是要狠狠地甩自己几个耳光:“都怪我,怪我太天真,太幼稚,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我对不起肚子里的孩子,更对不起当年的付出。”
她喋喋不休地念叨,眼中逐渐有晶莹的泪水汇聚,党雪妍打在脸上的巴掌,只一次便被保镖制止,扣着她的手腕,他劝慰道:
“顾太太,您不要这样,您的孩子……唉!”
声音戛然而止,保镖沉默地闭了嘴,想到医生方才的话,他就情不自禁地心痛,这个小小的动作,引起了党雪妍的注意,她是个敏感的人,洞察力很强,收回手,她转而以掌心轻抚上隆起的小腹,只是片刻,又震惊地睁大了瞳孔:“怎么回事?告诉我。”
肚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
她的孩子,似乎是睡熟了。
“顾太太,您先好好休息吧。”察觉到情况不妙的保镖想要开溜,却被党雪妍迅速地拉住了胳膊,死死地扣紧五指,她执拗地追问道:“告诉我,告诉我在我昏迷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胎动了?快说!”
为难地蹙眉,保镖对于党雪妍心急火燎的模样相当的头疼,他想说实话,却害怕打击到她脆弱的神经,若是不说实话,以她的性格怕是要让他呆在这里到知道真相为止,她身体虚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深思熟虑过后,保镖还是妥协了,当那四个简单的字眼儿从口中说出来时,他明显感觉到党雪妍的肩膀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下,紧接着,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胎死腹中,我确定了。”办公室里,年轻的男医生惋惜地宣布,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对党雪妍说:“党小姐,请节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抖的厉害,过了一夜,她还是无法相信孩子没了的事实,准确的说,是她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难道是因为我摔了一跤,是这样吗?”
“并不是。”党雪妍的问题,当即就得到了医生的否决,而他给出的答案,更是让她难以置信加不可思议:“据检查报告来看,孩子死于半个月前,至于死因,是与你长期食用生姜有关,党小姐,考虑做引流手术吧。”
这个手术,据说会很煎熬。
窗外的阳光穿透树叶的间隙,在身旁投下斑驳的暗影,坐在医院的草坪上,党雪妍满脸惆怅地看着不远处奔跑的孩童,他们笑容灿烂明媚,后方有父母关切的呼唤和温柔的提醒,比起他们,她是那么的孤独无依。
她要做手术了,很害怕。
拿出手机,她犹豫地找出了顾渊尘的电话号码,咬咬唇,鼓起勇气拨了过去,等了很长时间,对方才接起,听筒里很嘈杂,他的态度依旧凉薄:“什么事?”
“阿尘!”低低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她固执地想要用甜美的声音感化他:“阿尘,你明天有没有空?我要手术了,你能陪我吗?”
“没空。”言简意赅,用时不过半秒,鼻尖酸涩,党雪妍的眼眶又红又肿:“那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的存款不够了,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还你的。”
“不能,我又不是做慈善的。”听出了顾渊尘的不耐烦,党雪妍也不想再去讨好,临挂电话前,她心血来潮地问道:
“阿尘。你在做什么?”
党雪妍以为,顾渊尘不会回答她这么无聊的问题,因为在过去的半年里,他跟她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就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他却忽然开了口,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竟然听到了他浅浅的笑声:“陪清瑶买钻戒。”
是要结婚了吗?
莫名的,她的泪水更加肆意,倏地,她想到了生姜的问题,用力地以袖子擦去腮边的湿痕,党雪妍的嘴角扬起了抹绝美的弧度。
你们无情,休怪我无义。
所有的恩怨,都该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