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突然眼前一花,也不知什么东西飞过,只听惠王“啊呀”一声,已经放开她,手捂了自己的额头大叫:“是谁?是谁如此大胆袭击本王,快给本王滚出来!”
那宫女低头看去,骨碌碌一支酒杯滚到她的脚边。随之传来一阵声音:“咦,怪了,你可看见我的酒杯哪里去了?”
“回王妃娘娘,奴婢没看见。”
“哎呀,刚才明明还在我手上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王妃娘娘,定然是您喝多了手滑,不如由奴婢服您回去歇息罢。”
说着从花丛后走出来两人,一人正是宁王妃慕容烟。
她们看到惠王作出吃惊的模样,聂言上前笑着施了一礼:“惠王叔,您怎么在这儿呀?”
惠王明知她是故意的,却是哑巴吃黄莲,捂着额头恨恨道:“宁王妃怎么也在这里。”
“哦,我是出来更衣,一不小心迷了路,幸好遇见人问路。看到她手里端着好酒,忍不住倒了一杯来尝尝,谁知酒是好酒,尝过以后却糊涂了,连酒杯也不见了,这不正找着吗。”聂言笑盈盈地道。
被调戏的宫女俯身捡起酒杯双手递了上来:“王妃娘娘,您看是不是这个?”
聂言接了过去:“哎哟,可不正是这支。如果让皇上知道我喝酒失了态,连酒杯都弄丢了,怕是要受罚的。王叔,您说是不是?”
惠王哪听不出她是在警告自己莫要酒后失态,顿觉面上挂不住。向来他轻薄女子,别人自有投怀送抱的份,即便是不愿意,也断不敢声张,何时受过今日之辱?
他冷哼一声:“不过区区一杯水酒,只要宁王妃喜欢喝,皇上自会十埕八埕地赏给王府。”
他眼光却朝那个被轻薄的宫女看去,吓得她瑟缩了一下。
这老头儿是在暗示不过区区一个宫女,只要他找皇帝讨要,皇帝自然会赏赐给他。
聂言笑得更加明艳:“王叔此言差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今天侄媳虽喝多了两杯,但还是记得宫规森严,皇上的就是皇上的,别人可肖想不得半分。即便是我家宁王爷,也谨守礼数不敢逾越半分的,更何况是侄媳呢?”
她可记得,所谓的“后宫佳丽三千”可是包括了宫女在内的,虽然这个皇帝只宠皇后不好色,但按规矩来说就算是王公贵族去肖想皇帝的“女人”也是过份了些。
惠王自然知道自己理亏在先,于是讪讪一笑拂袖而去。
聂言又在他身后笑说:“王叔,看你面色不佳,手还一直扶着额头,是不是酒喝多了头疼呀?要不要找御医诊治诊治?”
“不劳宁王妃费心。”
待惠王走远,这三人才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呸!老色狼!”聂言笑骂。
那两个宫女交换了个眼色,那被轻薄的宫女立即跪在她面前:“王妃娘娘大恩大德,彩雀做牛做马必定相报!”
“起来起来,在我面前不兴跪的。”聂言连忙把她扶了起来,“这也是顺手之劳而已。”
那端酒食的宫女叫云霞,她劝说:“娘娘,您就受她一拜吧。今日若不是娘娘出面,彩雀的清白怕是……”虽然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聂言有些疑惑:“不都说宫女也算是皇帝的女人嘛,这惠王虽然是王叔,但不至于胆子这么大吧!”
彩雀垂了头小声道:“娘娘有所不知,后宫这么多人,便是死了一个两个也没人知道,何况是这种事。大人们自有他们的法子,不会传扬出去的。”
“真黑!”聂言叹了口气,又想起什么,“你们两个要小心些,今天我们当面奚落了他,如果那个惠王爷是个记仇的人,以后定然会为难你们的。”
“谢娘娘提醒,我和彩雀会向皇后娘娘禀明,她会照看我们的。”
皇后这么体恤宫人吗?聂言本来就看着她亲切,听她们这么一说对这个皇后娘娘更有好感了。
随后聂言回了椒淑殿,殿里已摆开棋局。瓜果点心、薰香冷扇自是齐全。
惠王顶着额上的一块红印,坐在那里面不改色,只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着了,照样与人谈笑风声,脸皮也算是顶厚的了。
刚下学的小太子听闻有棋可看,便吵嚷着要来观棋,一再向帝后保证不会胡闹后才让他坐在一边,由皇后陪着,喝着碗酸梅汤看得津津有味。
仁景帝执白子,洛星宸执黑子,双方落子速度由快变慢,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围观的人神色也越来越凝重,连小太子都忘记吃东西,一双圆骨碌碌的眼睛直直勾在棋盘上。
聂言看不懂棋,百无聊赖之下,注意力便放在了皇后和她怀里的小太子身上。
这小太子大约七、八岁左右,长得实在是漂亮可爱,像个透明的果冻或是一团软绵的糯米团子,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捏。
皇后笑问:“轩儿,有没有见过你皇嫂?”
小太子撅着小嘴,不情不愿地叫了声“皇嫂”。
“太子喜欢下棋啊?皇嫂这里会另一种棋,全天下除了我没人会,你想学吗?”
“什么棋?”
听闻没人会,小太子的兴致果真便来了。他从皇后的膝头溜了下来,半信半疑地跑到她面前。聂言让桑儿在另一边的桌上摆了另一副棋,与小太子对坐了,一人执了一色。
“下法很简单,不讲任何规则,谁的棋子无论横竖斜着最先连成五子便算胜了。”
“这有何难?”小太子先下了一子。
五子棋是聂言上学时的把戏,那时她自己供自己念书,学校开兴趣小组,她没钱买其他的道具,只能拿了纸笔画方格下五子棋玩。
久而久之,她的五子棋越下越好,几乎是下遍全班无敌手,班上也没人和她玩了。她便自己和自己下,想着法儿地为难自己。
如此练就的棋艺,哪是刚接触五子棋还在找“气口”的小太子能比的,不过几步五子就已连成了。
“不服!再来!”
小太子的围棋与太傅都能下几手,何时输得这么惨过?但几局下来,他虽有进宜,但都不是聂言的对手。小太子泄气似的放下棋子坐到一旁闷闷的不说话,任别人怎么劝也不开口。
“王妃娘娘,您给劝劝吧?”贴身服侍小太子的内侍小豆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聂言嗑着瓜子也不劝他,等看他的小脸越发委屈后,才“噗呲”笑了出来:“别急,慢慢练,我明日再等你赢我。”
“当真?”小太子的眼睛顿时亮了。
聂言站起来捶了捶腰,小太子立即也赶紧跳下椅子:“你去哪里?”
“坐久了腰疼,出去走走。”
“我也去!”
得了帝后的允许,聂言便携了小太子出去玩。
“没想到轩儿第一次见烟儿,竟是如此投契。”
洛星宸正执了棋在思考,听到皇后的话时,眼角正好掠过门边的一片裙角。
“你输了。”
他落下一子,仁景帝发出愉悦的笑声。太监赶紧上来数棋,果真宁王输了半子。
洛星宸微微一笑:“皇上棋艺精湛,臣自知不及。”
朱管家上来收了棋盘,侍婢们递了帕子让他们擦手,又捧了茶上来。
仁景帝随手端了茶走到刚才聂言和小太子下棋的地方,那还没及收,一眼就被棋盘上的摆法吸引住了。
“这个下法倒是很有趣,虽是简单,但也蕴着些道理。星宸,烟儿从哪儿学的这种棋?”
洛星宸和皇后也随声走过来,洛星宸撩了袍角坐到棋旁,随着刚才的下法倒着收起棋子。
仁景帝看了他一眼:“你如今身上有伤,只管安心养着,朝上的事先放一放。”
“臣遵旨。”
这个侄儿少年持重,凡事不喜外漏,便是生死之事于他心中也仿佛不过轻烟一缕,除了与慕容烟的婚事,他从未对自己的决定有过半分反驳,这心思之密连他也摸不准。
一切的变化出现在他十五岁那年。
十五岁之前的洛星宸是养在宫中的。那年有刺客进宫行刺,失败后无意中劫持了洛星宸逃离皇宫。仁景帝发散了所有侍卫和探子寻其行踪,但他们就像突然在这世间消失了一般,无论怎么找也没有半点消息。所有人都以为洛星宸十死无生,在寻找半年之后,连仁景帝都渐渐放弃了希望。
突然有一日,洛星宸出现在宫门前,手里还提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虽然他对于在宫外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但从此以后他的性格大变,突然从一个天真温柔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原本身上一些少年人的顽皮天性也不见了,终日不是勤学治国之策就是研究战法韬略,加之其天性聪颖,是以成为一代“贤王”。
也是那一年,洛星宸自请出宫建府,仁景帝起初不同意,但他每日便来跪请。依着大魏国的规矩,成年王子出宫后都是要分封封地,要到封地上去的。
仁景帝虽终是拗他不过,同意其出宫建府,但却不愿让他离京,最终才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修建了宁王府,离皇宫并不太远,可以时常往来。
虽然有一位能干忠诚的重臣,之于一代帝王来说是莫大的福气。但仁景帝有时候看着他,却总想起幼时那个绕着他问问题,答出了太傅的题便缠着他要赏赐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