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四进四出的宅子,虽占地不大,可亭台楼阁、抄手游廊、花园水池应有尽有。雕栏画栋,悬葛重萝,极尽华美。如今只余游廊上红柱子斑驳的釉画和那檐牙儿上结了青苔的青石瓦,依稀在诉说着忠敬侯府曾经的繁华盛景。
松鹤堂。
上首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头发花白却盘的一丝不乱,衣饰虽甚为朴素,但颇为考究,看得出来是个对生活极为细致的人。这位老太太便是被褫夺爵位的忠敬候的遗孀,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下首坐着一个面容温婉的妇人,正是沈老夫人的儿媳,出嫁前是王家的庶女。说起来沈老夫人婆媳俩也都是可怜人,沈老夫人的丈夫忠敬老侯爷因为当年皇储之争站错的队,不仅丢了世袭的爵位,受了打击后更是一病不起丢了性命。
新皇仁慈,念及老侯爷死后留下的孤儿寡母,特此开恩让沈老夫人母子依旧住在忠敬侯府,只是忠敬侯府的牌匾换成了沈府。
老侯爷长情,一生只娶了沈老夫人一个女子。而老夫人嫁入沈家十余载,只生了一根独苗,名为沈秸安。沈老夫人强势,老侯爷走后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硬撑着门楣,直到给独子娶了一房媳妇儿,才松了一口气。
谁知独子成亲一年为搏一个前程只身从军,一走便是十六年,十六年来音讯全无,沈家婆媳只当沈秸安已经战死沙场了。沈夫人在沈秸安走后一个月便得知自己已有了身孕,婆媳两个俱是高兴不已。谁知,婆媳两人直到沈家唯一的孙子辈,也是唯一的孙女及笄了,还是没有等到沈秸安的消息。
此时厅堂正中间跪着一个身着葱绿色衣裙的少女,素面朝天,墨发如瀑。发髻上未佩戴一饰,平添一股出尘清雅来。
她看起来年岁尚小,但那仍有些青涩的面庞已露出倾城之姿,让人一瞧便觉得长大后必然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她便是沈家的大小姐沈楹薇。
因平日里性子骄纵,喜好奢华,没少让其祖母沈老夫人和其母亲沈夫人头痛,今日低眉顺眼的跪在此处倒让人称了奇。
“孙女昨日任性让祖母和母亲担忧了一夜,所以今日一早觉得身子好些了特来向祖母和母亲请罪。孙女昨夜受观音大士点拨,方知自己以前做下诸多错事。今后定然侍奉祖母和母亲膝下,加倍孝顺您二位。还请祖母和母亲给孙女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孙女真的无颜立足于世了!”
牧令仪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眼神真挚,言辞恳切。心里却是想着沈老夫人和沈夫人是再宽厚不过的人了,对待这沈楹薇向来宠爱,今日自己顶着沈楹薇的身子在这松鹤堂上一跪,保管沈老夫人和沈夫人什么怒气怨气都消了。毕竟是自己笔下的人物,她自是了解她们的脾性。
牧令仪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虐文写多了,被一众读者给诅咒了。否则她唐唐一个三好青年怎会穿到自己写的《缘起缘孽》里,还穿到史称最惨绝没有之一的女配身上!她虽因为此书被一众读者封为“网文界孟婆”,但她绝对不会屈服于剧情,所以便有了今日这么一出儿请罪。
沈老夫人见此情形初时难以置信,在与儿媳沈夫人的相视一眼,得到沈夫人的点头后,才发现这是真的。沈老夫人激动之下竟双手合十,连声念佛,疾步走到沈楹薇跟前扶起了她,说了句好孙女,不觉间竟已热泪盈眶,沈夫人见此一幕也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如果不是一大早王嬷嬷说自己的独女来给自己请安了,还带了一妆奁的珠宝首饰请她拿去当了,说是暂时周转一下府上的开支,沈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沈楹薇竟会来松鹤堂下跪认错。
沈夫人今日是陪着沈楹薇来给沈老夫人请罪的,若是换了往日,别说让沈楹薇给谁请罪了,就是口头上认个错都能把沈家弄得鸡飞狗跳,所以也难怪沈老夫人见到沈楹薇下跪认错会激动成这幅模样。
就是沈夫人心里也颇为感慨呢,沈家入不敷出,这些年来她没日没夜的做着绣活维持全家生计。可女儿性子骄纵喜好奢华,不体谅她维持生计的辛苦便罢了,反而变着法儿的跟她予取予求。为了维持生计她和婆母的嫁妆早就所剩无几,婆母更是为了女儿的及笄礼当了当年与公爹的定情玉佩。而那玉佩婆母早年就赠予了自己的亡夫,只是临走前他又交给了婆母。
这些年无论日子过得有多清苦婆母都没有动过当那玉佩的念头,不仅是因为那是婆母与公爹的定情信物,更是为了亡夫那句“等儿归来之日,再由母亲亲自给儿戴上。”
如今逝者已矣,生者徒受折磨,十几年过去了,想来婆母终于还是放下了。女儿如今终是长大了,懂事了,若是安郎还在便好了。思及此处,沈夫人不禁鼻头有些发酸,眼泪更是不要钱似的砸落在衣襟上。
“唉,若是安哥儿还在的话,看到薇姐儿如此懂事,该是欣慰了。”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泪水涟涟的说道。
往日牧令仪都是在脑海里描绘着小说里的人物形象,可如今见到活生生的沈老夫人哭的老泪纵横,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愧疚来。
不论是为了沈老夫人和沈夫人对原主的疼爱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身份,还是为了自己能够好好活在这个世界,她都决定要代替沈楹薇尽了那份孝心!!!
以后沈家众人就是她罩着了,不就是斗女主嘛,她一个写书还能被自己女主玩死咋滴啊!
“祖母和母亲快别哭了,仔细哭伤了眼睛。若是爹爹在,定不愿祖母和母亲为他如此伤心。孙女相信爹爹一定会回来的,祖母和母亲以后可是有大福气的人呢。况且薇儿已经及笄了,也是时候为沈家做些什么了,以后薇儿定然不让祖母和母亲为了生计操劳。”牧令仪敛了心神忙开口劝慰道。
沈楹薇的生父沈秸安两年后被圣上封为忠敬候,沈老夫人还是老封君,沈夫人是忠敬侯夫人了,可谓是苦尽甘来。所以牧令仪说她们以后有大福气,自然不是假话。
牧令仪觉得如果自己穷的喝西北风了,倒可以摆地摊算卦忽悠那些达官贵人,保证一忽悠一个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