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伦刚进屋，母亲就迫不及待的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问你为什么老爱穿高领的衣服。”看到母亲脸色骤变，他忙说，“但是我没有回答，然后你就来了。”

她松了口气，嘱咐姜伦不要对外人说家里的事，别人就是爱看笑话，做人就得争一口气。姜伦乖巧的点了点头。她回到房间，换了件衣服，然后在脖子上打了色彩鲜艳的丝巾，细细的摆弄自然。

但是再怎么摆弄，也掩饰不了她眼神里的疲惫和空洞。

头脑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时间与现实是不均等的。脑中闪过了如此多的回忆片段，落到姜伦脸上也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的皱眉。

饭桌上充斥着欢声笑语，周爸爸却不在场，周妈妈说他都出差了一个多星期还不回来，真不习惯这样孤单的生活。脸上带着与年纪不符的娇羞，周黎脑海里浮现了姥姥脸上的那抹红晕，心想妈妈虽然总说自己跟老太太不像，其实是像不自知。

半个月后周爸爸才回来，这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周妈妈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周黎乖巧的坐在饭桌上等着爸爸。

门铃响起，周黎欢快去跑去开门，妈妈紧跟着后面，当门打开，见到周爸爸拿着一大束红玫瑰。他脸上十分欣喜，并没有出差归来的疲惫感。

怎么一点也没有风尘仆仆的感觉啊……周黎心想。

周妈妈见到花束先是惊讶，然后接了过来不停的询问价格，周爸爸支支吾吾的搪塞着，神情不太自然。周黎心里笑道，爸爸还是这么怕妈妈，妈妈还是这么爱钱。

“你说你，好端端的买什么花，你是嫌钱多啊。”

“这不是快到圣诞了吗？我们提前过了，体验一下年轻人的节日气氛嘛。”周爸爸边说边脱鞋，鞋子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皮鞋被擦得发亮。

周妈妈麻利的把花束的外包装拆掉，插进了一个闲置已久玻璃花瓶里，花朵又多又密，每一朵都鲜艳饱满娇艳欲滴。

“买这无用的东西，真是的。还不如早点回来，我就不煮饭了，全家出去吃一顿呢。”话虽这么说，却挡不住周妈妈眼里的笑意。她端详着花束，细心的摆弄着，高低错落才会别致美丽。

“哎哟，我也归心似箭啊，刚从工地出来就上车回来了，休息都没来得及。”

花瓶哐啷一声砸到了地上，碎了一地，铺在灰色的地砖上仿若哥特式教堂里的花窗玻璃。周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赶紧帮忙收拾那一地的美丽的破碎。

“怎么了？”周爸爸问。

“没事，这花太重了，我拿不起。”周妈妈愣了一下才回答，然后也蹲了下来收拾残局，她一向细心谨慎，这次却被玻璃划破了指尖，她闷哼了一声，然后当作没事发生。

收拾完东西后，周妈妈便没有再说话了，任凭周爸爸和周黎聊得热火朝天，她只夹着她眼前的青菜，一口一口的吃着。仿佛成了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不停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周黎觉着奇怪，对周爸爸使了个眼色，周爸爸也一脸莫名其妙。

“妈妈，你怎么了？”周黎小心翼翼的问。

“我在生气。”周妈妈这句话说得很轻，然后气氛一下子从其乐融融变得死气沉沉了，周黎注意到妈妈的眼角有些闪亮，嘴唇紧抿。

见状，周爸爸没有搭话，站起来绕到了周妈妈身后，想给她捏捏肩膀，不料周妈妈晃动身子，拒绝他的示好。

他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他们很少红脸，即使有些小矛盾，只要他态度软一些，周妈妈总会给他台阶下的，而且这次生气来得太突然了些。

“妈妈，别生气了嘛。”周黎再一次小心翼翼的。

“这花不便宜吧，所以才不敢告诉我的。”周妈妈就像没有听到女儿说话似的，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周爸爸，“你现在是升职加薪了，想体验新鲜生活了？年轻人的节日是给你感受的吗？呸，也不想想你女儿多大了。”

说完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扔，然后进了房间，留下面面相觑的父女。

“妈妈到底怎么了？”

“没事儿，更年期吧。我去哄哄她就好了。”周爸爸对周黎灿烂一笑，转过身脸色就变得凝重。

周爸爸跟回了房间，然后里面传来了或轻或重或慢或急的对话声，然后两人一整晚都没有出来过。周黎把耳朵贴紧房门，无奈里头二人有意压低音量，听了好一阵子也听不到个什么东西出来。

今晚尤其冷，风吹就像刀刮，而且刀刃并不锋利，每次刮过都是一阵折磨。周黎不停的打着哆嗦，然后把头缩进了围巾里。

她在阳台上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姜伦，说得漫不经心不以为然，只有这样，才显得这是一件不值得担心的小事。她专注的看着自己一张口就呼出白色的雾气，模糊眼前的视线，还温暖了眼前这一小块空间。

“你妈妈不像会发这种脾气的人啊。”姜伦把头伸出了阳台，带着帽子，他心里想着这个大冷天在阳台吹风的应该也只有他们两人了吧。

“更年期妇女吧，刚刚爸爸跟我说的，我这段时间还是多让着她好了。”

“那你妈妈更年期有点早啊。”姜伦说。

“这你也懂？”周黎有点惊讶。

“你妈妈才三十多岁啊，一点常识都没有，更年期没这么早。”

“那我爸干嘛骗我？”

“小吵增加感情啊，大人的事管不来的。你这么笨就别想太多了，要睡觉了，明早起不来上课我会生气的。”姜伦说完就回房间去了，也不等道声晚安。

周黎郁闷，她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笨，因为智商不足，才导致她总是想不通看不破。她辗转反侧，完全没有睡意，心里便觉得这就是想不开的例子了，直接证明了自己是真的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