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这天是个阴雨天,细细密密的小雨布满整个城市,带走一丝夏日的炙热。颜七撑着一把伞,来到一栋破旧的居民楼前。
过了一会儿,一个大妈从一个生了锈的单元门里走出来,举着一把大红色的伞,上面还印着某某银行的logo,她走到颜七面前,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给她。
“小姑娘,这楼下防盗门的锁不太灵,如果打不开就多试几次,还有啊,热水器用完记得关,长时间开着容易跳闸。”大妈亲切地对颜七说。
“好,我知道了,谢谢啊。”颜七礼貌地笑笑,“如果我下个月还租,就再联系您。”
“行嘞,快上去收拾收拾吧,雨下大了,我要赶着去买菜了呵呵呵。”
大妈乐呵呵地转身朝菜市场的方向去了,颜七浅笑着和她到了别。
这是一间很小很小的公寓,整体差不多只有云浅家的客厅那么大,一进门就看到一张单人床靠在墙边,旁边就是一张不大的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也是小巧得很。北面有两个门,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
真的很小,但好在应有尽有,而且很干净,而且,颜七当初选择这里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间屋子向阳,充满希望。
她此次前来只是来拿钥匙,今天晚上就搬进来,好在她的行李不多,当初搬进云浅家,也只是两个行李箱的家当。
她还没和云漠说,甚至想趁他上班的时候,一个人默默收拾东西走人,临走前再云淡风轻和他道个别就好,就当她从未来过。
这是她在云漠身上的最后一搏,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她就是要赌,赌她的离开,他会不会挽留,如果没有,她就走,再也不回头。
下午,云漠还在上班,颜七回到云浅家,展开两个大行李箱,一个箱子里堆满她四季的衣服,另一个箱子里都是书,她这前半生大多时间都在漂泊,所以不习惯在每一个暂时的家里留太多东西,她本以为,这将会是她最终的归宿。
还好,现在还不晚,如果再过几个月,她怕回忆太多绊住她离开的步伐。
最后,她拿起那个她最宝贝的按摩仪,放在众多行李最上面。
离开前她烧了一桌子菜,红烧排骨,干锅包菜,尖椒肉丝......全都是云漠喜欢吃的,她做完这一切,仿佛抽光了她全部的力气,拖着两个沉沉的行李箱,忍住回头,决绝的离开。
外面仍然下着雨,整个天灰蒙蒙的,空气中是一股潮湿的泥土味道。
即使离开,也要把话说明白,她颜七就算再倔,也不会一声不吭就走。她先回新家把行李放下,又打车到云漠公司楼下等他。
她坐在偌大空荡荡的大厅的长椅上,单薄的身躯显得那么孤寂与可怜,前台小姐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姑娘面容姣好,头发乌黑,潦草地绑着个丸子头,碎发搭落在白皙的脖颈上,显得整个人随性自然,神情是那样云淡风轻,仿佛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
她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像一尊绝美的雕塑。
一直到了下班时间,一个个西装革履的人陆陆续续从电梯里迈出来,颜七才收回目光,张望着经过的每一个人,生怕错过他。
许是他生得太高大,在众人之中总是脱颖而出,他在和旁人说笑,那气宇不凡的英俊模样,总是最惹眼的那一个。
她站起身,温柔地望着他的方向,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弧度,看到他走来,笑着地对他说了声嗨。
“你怎么来了?”云漠按耐住心底的喜悦,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还以为,她是来等他下班一起回家。
然而,她却说:“我来和你道个别。”
“你要去哪儿?”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我在外面租了房子。今天晚上就搬过去了。”她笑得泰然自若,仿佛只是在陈述今天的天气。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少,他们终于都奔向了各自心心念念一天的家,以及家里温热的饭菜。
前台小姐不动声色地关注着这对俊男靓女,都怪云漠长得太招摇,平日里对女生又拒之千里,然而他在这个女人面前,脸上却多了很多表情。
起初是一闪而过的温柔神色,到现在,他轻轻皱着眉,长呼了一口气,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说了些什么,已经听不清。
云漠低沉的嗓音,在颜七头顶上方说:“为什么?我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对不起。”她直视他的眼睛,“我很感谢你和浅浅曾给我一个家,但如果因此我得到了家人却失去了爱人的权利,那我宁愿不要。”
他压抑着自己突如其来的烦躁的情绪,垂眼看着地板上的纹路,不做声。
“云漠,我没办法和你做家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除非......”
“除非什么?”他又看向她。
“除非,你娶我啊。”颜七突然笑得灿烂,两个浅浅梨涡在嘴角两侧,一如初见时那样令人怦然心动,只是那双眼里,是掩盖不了的绝望与落寞,她的声音也在颤抖着。
云漠看着她的样子,觉得难受极了,心脏隐隐抽痛着,但他只能一再把她推开,“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是啊。”她长叹一口气,望着大厅玻璃窗外的阴霾的天空,“所以我来找你道别啊。”
“你别闹,你现在很危险,很有可能被坏人带走,你忘了蛇女了吗?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保护你?”
“不对吧神仙大人,好像我离你远一点,才更安全吧。在认识你之前,我还真没被当作人质要挟过谁。”
“......”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对了,把钥匙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塞进他手里,却被他一把拽住。
就在这一瞬间,颜七感到心跳乱了一拍,她讷讷地看着云漠,而就在这时,云漠已把自己的一丝内力输送到她体内。
“怎么了神仙大人?”她说。
云漠放开她,“没什么,外面在下雨,我送你吧。”
听到他的话,颜七瞬间心一沉,“不用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吧,再见。”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算了,还是别再见了。
今后你我多保重吧。
云漠一如往常那样,开车回到自己的家中,进屋,换鞋,洗澡......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不就是少个人吗,有什么大不了?
他走进云浅那屋,桌面上少了好多书,原本堆在一边的衣服也不见了,总是摊着的被子也叠整齐了,整个房间干净得没有一丝人气儿,窗户还开着,晚风吹进一股雨水的味道。
这么大的家,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明明记得,不久前的岁月里,每当他下班回来,总能看到云浅瘫在沙发上打游戏或码着字,颜七会坐在一旁看书或者吃零食......
只有这样才算家啊,有人可牵挂,可被人牵挂,做家人有什么不好,就这样让我护你爱你不好吗?
可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云漠纵使不娶你,也断然不会娶别人,我此生拿命守护的只有两个人,便是云浅和你。我会以家人的方式疼你爱你,看着你最终找到适合你的男人,一生幸福美满。
因为我不敢给你承诺,我害怕下一秒消失在你眼前。
云漠鬼使神差地走进餐厅,啪的一声打开了灯,终于看到那一桌丰盛的菜肴。
那不太整齐的刀工,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
他在桌前坐下,突然就模糊了眼睛。
有太多的无可奈何,纵使他位高权重,掌握了那么那么多选择的权利,却连留住心爱的人的勇气都没有。
云浅知道这件事时,她刚结束训练,这天的任务是让池塘的水结冰,她已经累得半条命都快没了,却还是被颜七的一条消息惊得从床上跳起来:
“我搬出去住了。”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
然而无论她怎么问,颜七都不愿意多说,只是说:“没什么啦,你好好训练,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跟你讲一声,至于云漠,我俩没什么。”
然后云浅就懂了。
接着,她很快就给云漠拨过去电话,此时他正在含着泪吃着早已凉透的饭菜,听到手机铃声欢快地响着,有那么一瞬间竟希望是她打来的。
结果,云浅两个大字太醒目,让他眼中刚亮起的一点儿色彩瞬间暗淡下去。
“干嘛?”他没好气道。
“你你你你你!你说了什么,把颜七给气走了!?”云浅一上来那大嗓门儿就透着听筒传来,让云漠下意识把手机拿远。
“没什么。”
云浅听出他声音有点闷闷的,换了种语气,“我不是让你回去陪她了吗,怎么越陪越孤单呢。”
他长叹一口气,“是啊。”
“你一定说了什么混账话了吧,是不是刺激她了?仗着她喜欢你,你就为所欲为了是吧,没想到人家会离开吧,现在傻眼儿了吧,不知所措了吧。”
......
“现在难受吧,你活该!”
“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我没骂你都算好了。”她顿了顿,“我特想采访采访你,你到底怎么想的?甭跟我说什么,人神不能相恋什么的,咱爸咱妈不就是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吗,还不是生出了爱的结晶的你和我吗,怎么了到你这儿就矫情开了?”云浅吧啦吧啦语速极快,跟枪子儿一样句句扎云漠的心。
“你能不能用你那不太灵光的猪脑想想。”云漠被云浅这一个电话搞得瞬间心情不那么悲伤了,他现在一心只想撬开他妹妹的头,研究研究她清奇的脑回路,“我现在是有实体,她才看得见我,万一哪天与地国开战了,我只能回归元神状态,那我的人体只能死了,她怎么办?”
云浅默然。确实,如果要有战争,想要发挥天神全部的能量,必须回归元神状态,那么在人界的肉体就会消亡,并且再也不会重生,而她云浅不一样,她的元神在上辈子已经全散了,只剩下一具被能量石支撑起的肉体,所以她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
“所以,你要跟着北落好好训练,等你强大起来,我就把天神之位传给你,我就去人界过我的小日子去了。”云漠说,“再说了,只有天神的能量才能让你的人体不变老,所以你可要快点儿啊,不然等你当上天神的时候已人老珠黄,可要当一辈子老太婆咯。”
“嘁,你是怕我耽误你过你的风花雪月的小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