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正值考试周,云浅和颜七成天泡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大概大学生活就是这样,平时过得像幼儿园,考试前过得像高三。
任何黯然滋长的情愫都暂且搁置,一切都没有挂科更让人绝望。
云浅正日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黑眼圈深深地挂在眼下,头发也永远乱糟糟的,她时常背书背到想哭,拍着桌子感叹为什么要如此艰难地活着……
而坐在她对面的颜七,无论学多晚,都是直直地挺着腰板,面无半点倦色。不过她天生脑子就好,在云浅才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她就已经复习一半了。
同样身而为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在云浅不断怀疑人生的过程中,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结束了考试。
正式进入假期模式。
日子闲散下来,有些被埋藏的情绪要重新重视起来了。
南瑾城还是没有回来,但云浅也没有找他,仿佛在与他置气一般,就想看看如果自己不联系他,他是不是也不会找她。
事实上确实如此,毕竟南瑾城那样的人,你还能指望他怎么样呢?
而颜七经过了前几次的教训,她发觉她自己不适合用任何套路去追求,更放弃了之后云浅再次提出来的一些迷之不靠谱方案。
终于,在一个平平淡淡的中午,云家坐在餐桌前吃饭。
如同往常一样闲聊。
云浅:“哥,你什么时候放年假?”看向云漠。
“过两天。”
“太好了,你放假就有人给我做饭了。”
“嘁,那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地做家务,平时让你拖个地都找不见你人,还成天跑别人家打扫,有异性没人性的白眼狼……”
“那是我的工作,你以为最近的菜钱都是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还不是你妹妹兢兢业业的劳动成果。”
“跟那个小子说你不干了,我们云家不稀罕他的钱。”
“才不。”
钱那么多为什么不赚?
云漠懒得再跟她置气,索性不理她,埋头吃饭。
电视在客厅里嘈杂,室内燥热得令人口渴。
一旁一言不发的颜七冷不丁地打破沉默。
“云漠”
“嗯?”他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
语气平和,还淡定自若地夹着菜,像描述今天天气一般风轻云淡,她说:“我喜欢你”。
“咳咳……”有人被米粒呛到了,却是云浅。
诶诶诶?!什么情况?
这就表白了?
饭桌上?
还这么没诚意?
这么淡定?
云浅暗中观察云漠的表情,没有大吃一惊,没有举棋不定,更没有深情款款地接受,他只是轻轻挑了一下一边的眉,淡定自若地回复:“哦,我对你没兴趣。”
我靠?
这也太淡定了吧。
如今表白与被表白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吗?
“好,那我再想想办法”她说。
……
然后这个话题便被扯开了,他们俩人开始泰然自若地谈论最近的天气,以及最近的物价,仿佛刚刚的对话只是这些闲聊当中的一部分。
而这件事的见证人,却在旁边手足无措……
坐立难安……
难以下咽……
诶?!凭什么当事人都不尴尬,她在一旁尴尬啊!
要不然还是找个借口先溜吧,这个气氛太诡异了。
……
其实谁也没有看到,颜七如墨的披肩长发下,那双耳朵,红得像要滴下血来,那颗心脏,如同有着磅礴的力量,快要从她口中跳出来。
其实她和云漠一样,都是要面子爱装罢了。
快到年底了,云浅在云漠的威逼利诱下,她每天不仅要去南瑾城家打扫,还要收拾自己家,她感觉自己成为了新一代的灰姑娘,每天经受着“大姐”和“二姐”对她的压迫,苦不堪言啊。
颜七吐槽她,戏可真多。
终于某天云漠格外开恩,给云浅放了一天假(其实是因为已经差不多收拾完了),他搬了两箱啤酒回来,在晚饭后拽着云浅,说:“来喝两杯。”
而后颜七洗完碗从厨房出来,他叫住她:“一起啊。”
“不了,我酒精过敏。”然后一个人默默回房,大门紧闭。
颜七何等识趣的一个人,她知道这个时候只属于他们兄妹俩。
他们确实需要坐下来好好聊聊。
云浅和云漠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面前的矮几摆满了酒瓶。
灯光昏暗,窗外有隐隐的汽车鸣笛声掠过,厅内两人沉默不语,只有云漠起瓶盖的声音。
云浅眯着眼狐疑地看着他,终于问下心中疑问:“今天怎么有兴致找我喝酒?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云漠没看她,在她面前摆了一排开了瓶口的酒,再为自己开了几瓶,才不温不火地说:“没事不能喝吗?我妹这么难赏脸?”
“......”
哪敢不赏脸啊。云浅腹诽。
“今儿尽情喝,喝到醉,醉了就滚去睡。”云漠两只手肘撑在两腿上,一手拿起自己面前的酒,自顾自先喝起来。
“......”
云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也拿起她面前的一瓶,倒入杯子里,喝了一小口。
墙上的表,时针缓缓移到九点,时间还早。
“记住你今晚的酒量,以后在外面喝酒,不要喝超量。女孩子家,别再像上次一样醉得不省人事,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云漠拍拍她的脑袋,警告地看她。
云浅不知怎的,忽然鼻子一酸,“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找我喝酒的目的?”
他长叹口气,翘着脚向后靠在沙发上,说:“算吧。”
兄妹俩很少如此郑重其事地坐下聊天,这样的氛围让他们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太了解对方但又不了解,一个眼神便懂得对方的喜怒哀乐,也会相互分享荣耀或喜悦,但悲伤和挫折却从不会提及。
就像云漠这前半生,一心都系在云浅身上,她是他这世上最后的底线。这么多年来,他在她身边不仅充当着兄长的角色,而更是父亲,有时候甚至会有母亲的唠叨......
他不仅独自撑起这个家,更是支撑着一个帝国,他是整个帝国的光,所以他的肩上有着数不清的重任。
所以他不能倒下。
而在疼爱中长大的云浅,又怎会了解?
......
沉默太久,云浅觉得干喝酒不说话气氛太尴尬了,于是挑起话题,
“云漠,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颜七不好吗?”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前方某一点,不易察觉地轻叹一声,缓缓开口:“她很好,但不代表适合。”
“为什么?因为年龄吗?你不过比她大七岁而已,人姑娘都没嫌你老。”
七岁?七十岁都不止好不好。云漠心想。
“她很好,但我不喜欢,行了吧。”
云浅无奈地撇了撇嘴,干了面前的一杯酒,再为自己满上。
“那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喂,我以为咱家上面没有长辈就可以逃掉这个问题,没想到你还要催我?”他转过头来不耐地皱眉看她。
“我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啊。”云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那我若结婚了,你怎么办?提前说好啊,如果真的有那天,你就自个儿搬出去住,别打扰我和你嫂嫂过二人世界。”
云浅嘁了一声,“等你结婚那天,我孩子都上小学了,到时候你留我陪你住我都偏不!”
“前提是你男朋友得先过了我这一关,我才放心让你嫁过去,光这点,你就应该是嫁不出去了。”
“.....那我要是认定他了呢?”
“看是谁。”
“南瑾城呢?”
“不可能。”
“......”
云浅长出一口气,忍住和他吵架的冲动,仰头干了一杯酒。
“你现在还是不肯跟我说原因吗?”云浅气鼓着小脸对着他说。
“没什么好说的。”他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直接对着瓶子喝酒。
南瑾城就像他们之间的刺,每每提起,都会被刺痛。
云浅抱臂靠在沙发上,赌气似的不再看他。
“那你一定只是看他不顺眼而已,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接近他?”
“......”
然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面前的酒瓶子空得越来越多,他们各自心里都怀揣着动荡不安的秘密,在这无声的夜,悄然生长。
云浅渐渐意识有些模糊,眼前的景象也飘忽起来,她还不忘用小手指着空瓶子数了数,七瓶半,最多再喝一瓶半,就可以滚去睡了。
这样醉酒的感觉似曾相识,她的大脑忽然闪过丝丝缕缕缥缈的影像。
她在ktv,偎在南瑾城身上,听到他说“我们回家。”
还有她在他的宽大的背上,搂紧他取暖。
那天的记忆模模糊糊不真切,有些场景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却抓不住,但她终究是想起来一点点。
平日里无论如何回忆都是一段空白的记忆,偏偏在意识逐渐薄弱的时候,让她捕捉到了片刻。
她微红着脸,笑了。
他明明那么好。
突然有点想他可怎么办。
云漠也默默地喝了不少,但大脑还清醒的很,他暗自关注着身边的人,她眼神已经朦朦胧胧,却还倔强地一杯杯喝着。
然后她弓着腰,手撑在腿上支着头,头发挡住了她的脸,不动了。
云漠觉得她醉了,正要扶她去休息,刚准备站起来,听到她说。
“云漠,我可能不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了。”她的声音从指缝中挤出来,闷闷的。
云漠沉默不语,牢牢地看着她像个倔强的石头,带着坚定不移的力量,在与他无声地对抗。
她缓缓抬起头,大眼睛沉沉地对上他的眼,神色看上去还有点可怜,望着他说:
“所以这次,可以交给我自己决定吗?一切代价我都可以承受。”
......
她生来倔强,不服命运,认定的事便坚定不移,或许她真的需要撞到南墙才会回头,或许固执的她,只有真正受伤了才会感到后悔。
可是,那代价真的是她可以承受的吗?
他一生都在保护的亲人,难道要就此放手,让她自由地飞吗?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云浅,要离南瑾城远一点,可都无动于衷,倒是总反问他:为什么。
而他却不能说明原因,不能说南瑾城是地狱的死神,不能说自己是天国的天神,不能说天国与地国势不两立,她和那个人在一起有危险......这些荒诞如同传说的事情,说出来太让人难以接受,更何况有些事是她不能知道的,因为她负担不起。
既然不能说破,也不能强行把他们分开,就在一旁默默保护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