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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竹花 第十一章 一言难尽(2)

大奎的三叔,一个进了人家县城的百货商店,居然就能眼花缭乱、晕头转向地找不到门口出来的憨厚庄稼人。

所谓的“见识”,他自然是谈不上。但他有个外号:小提篮。

因为啥呢?

熟悉农村的人们都知道:在山野乡间,大庭广众之下,夫妻之间不像城里人,可以相互称呼名字,或者至少也是称呼某某他爹、某某他妈之类。

乡下人的夫妻之间,他们甚至往往连这个似乎也难以叫出口来,总感觉得难为情。

在人多的场合打招呼时,他们往往干脆不带称谓。

一次,三婶跟几个女人一块在路上正走着,后面的三叔想喊住她有点事。

可喊啥好呢?要是喊“屋里的”、“办饭的”,好像也都不行——跟三婶一块走着的,哪个也不是什么大姑娘了,清一色都是“屋里的”、“办饭的”!

真要猛顶来这么喊上一句,谁知道你在叫谁,还不都得回过头来看!

如此之下,也是急中生智,三叔一当注意到独独三婶挎着一个小提篮,于是也就来了主意,便喊出了一声:

“小提篮!”

就这样,三叔从此就得了个“小提篮”的外号。

在三叔家,事无巨细,都是三婶说了算。

但需要指出一点的是:三叔在家里的位居二线,跟后面将会说到的一位外号“二半吊子”的瞎子的那情况不是一回事——那“二半吊子”的位居二线,其中被逼无奈的成份居多,而三叔这绝对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

三叔自从成了家自己过日子,三婶操持家务的能力让他一向很是佩服,信赖有加。

都说“人怕惯,鸟怕攥”,习惯成自然。

这不嘛,久而久之,凡事对三婶的信任与依赖,使得三叔一当别人想跟他商量点啥事时,他往往就会跟人家来上一句:

“这事还是等我回去问问俺办饭的再说吧。”

2

三婶大三叔几岁,是一位个性泼辣爽朗、粗粗拉拉的女人。

你看:别的女人生个孩子都是铺褥子盖被、动静呼隆的。可她倒好,早起五更正推着磨呢,在磨沟里她就把孩子顺顺溜溜给生下来了!

正因为三婶的待人处事总是那么实实在在、粗枝大叶的,没啥心机。所以,有些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让人细一寻思,也会不由得感觉到:也就是她这样的人的身上才会发生这样的故事!

话说有一年夏天,三婶家的那盘石磨久用不修,磨齿都几乎磨平了。于是,三婶就从街上叫来了一个串乡修磨的师傅给修磨。

那修磨师傅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年纪,人很健谈,一边干活一边不时跟三婶说话拉呱。

说来也是该当,大概是因为动手晚了的缘故,到天落黑时,石磨还没有修完。

粗枝大叶、心眼实在的三婶见状,尽管丈夫出伕在外修水渠不在家,可她还是不加犹豫地就把修磨师傅留了宿——晚饭后,她在堂屋外间当地上铺了凉席子让修磨师傅睡觉,自己和孩子则是睡在没有挂门帘子的里间屋里。

只是有一点:由于是夏天,蚊帐里面也难保没有蚊子。于是乎,夜里被蚊子咬得睡不着的三婶,不免就只是穿了点汗衫裤衩之类的内衣,端着煤油灯在蚊帐里来回地灭蚊子。

而这一点,显然是搅动了躺在外间当地上的那位修磨师傅的心绪——三婶尽管没有看得真切,可她从那修磨师傅不断翻动身子的声息上面,她也能猜知那修磨师傅在干啥——两只“贼眼”肯定是能睁多大就睁多大!

于是,三婶便毫不客气地冲外间屋里便恼悻悻开口道:

“赶快安稳地睡你的觉吧!出门混饭糊口还有闲心思摆芫荽!从小就没见过你娘光着膀子吗?!”

或许真是三婶的这几句话起了作用,外间屋里就此也便安息了下来。

大家一晚上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到了第二天,当石磨修完,那似乎还有一点儿贼心不死的修磨师傅,在三婶試推刚刚修好的石磨时,他主动上前,要求也推上几步感觉一下怎样。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伸手去接过三婶推着的磨棍时,其中的一只手居然不是去接磨棍,而是故意朝三婶的下身碰去,这让三婶不由得顿时心头恼火,不仅破口怒骂,而且还抡起磨棍就搂头朝那修磨师傅打了下去。吓得那家伙慌忙躲闪,紧接着就是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哈哈,这下修磨师傅可就亏大发了:忙活了一头,到末了,除了工钱没挣着,自己就连那赖以混饭吃的家伙也不敢回头去拿了!

3

可以说,自从大奎的父母去世后,对大奎兄妹这少爹没娘的一家子,三叔两口子爱怜帮助之心并不缺乏。但苦于自己本身孩子就成串,家口拖累大,自身尚且累得束不住裤子,也就难说上能伸出多大的援手了。

不过他们总还是尽可能地去给予一点实实在在的帮助。

就拿大奎去年盖新房来说;钱物之类他们尽管帮不上,可盖房其间,三叔都是没白没黑地呆在那里,闷声不响地帮着干这干那,尽心尽力。

三婶也是尽可能地抽出身来帮着忙里忙外······

都说“公道自在人心”,三叔两口子的所做所为,不单是大奎兄弟姊妹,就是外人也是有目共睹。

说到三叔家的孩子多,算人头数确实不少,男女共七八个。加之孩子生得密集,所以,除了当父母的,外人还真是一下很难分得清哪个是挨着哪个出生的。

并且,一到吃饭时候,他们家的饭桌前总有点人满为患的感觉。

再要是发生一点抢筷子争碗的冲突情节,那气氛可就更热闹了。

也正是因为人多,他们家一到农忙事多时,三婶往往免不了便会如统帅一般“调兵遣将”一番,如此这般地对孩子们分派道:

谁谁去干啥,谁谁去干啥,谁谁要如何如何。其他的,跟我来!

4

对比起三叔,四叔又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种情况。

四叔一向是村里出名的醉鬼,嗜酒如命。

就这么说吧:无论在啥场合,只要你酒管够,不用人劝酒,他自己就能一喝一个死,绝对的!

有一回,他在集市上跟人喝醉了酒,在集场里连吐带呕,丑态百出。

其时,他的一个妻妹 ——小姨子,正巧路过碰见了,便上前想把他架走,免得丢人现眼。

当上前伸手拉他时,他那小姨子嘴里还对他说道:

“这不是姐夫吗?你看你这又喝这么多干吗?”

哪知他当时除了不领情,还把胳膊一甩拉,用手把裤裆挠了一把,冲小姨子醉醺醺骂道:

“我操你娘!”

就他这一句,顿时之间,令那小姨子如同吐出的舌头被烫人的旱烟袋锅猛然烙了一下,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说实话,鉴于他酒后无形的醉鬼做派,村子里的人们,一向除了把他当笑料看待,谁人也没把他当一回事。

不过,他似乎一向却是“自我感觉良好”。并且“自尊意识”也相当强烈——一旦他觉得别人的言行有损他的“尊严”,那他必定就会跟人家去理论一番。

尽管他这样做的后果,往往容易招致更进一步的羞辱,可他的“维权”意识一直未见减弱过······

由于他的“理不论”的酒鬼行为,别说村里乡亲一提起他来都捂鼻子,一看见他走路一溜歪斜的那样子时就会能闪就闪,能躲就躲。便是他的亲戚朋友,时间一长,也都被他得罪得差不多了。

就说他跟岳父门上的小舅子翻脸的事情。

一次,他的小舅子赶集时从他们村后经过,可巧碰上他的儿子狗蛋在跟别人干仗——欺负别人。

他那小舅子实在看不过眼,便忍不住上前想把狗蛋给教训几句。

可哪里知道,正所谓“亲舅碰上了野外甥”——他那混帐儿子狗蛋,非但不听话,竟还骂他那有一条残疾腿的小舅子是“瘸腿驴”!

到见他那小舅子要扬巴掌“大义灭亲”,他那狗蛋儿子见势不妙,这才一边骂着一边跑了个一溜烟。

还边跑边模仿他那小舅子的瘸腿走路的样子!

如此之下,他那小舅子气得连集市也顾不上去赶了,浑身筛糠一般地便找到了他的门上兴师问罪。

然而,他一当听明白小舅子的来意之后,非但没有好好安抚一番小舅子,甚至还醉眼朝天,蛮不讲理,学起了猪八戒倒打一耙,振振有词地说什么:

“这事你要怪也得是怪你自己!谁不知道自古都是‘侄女随姑,外甥随舅,儿媳妇随婆婆’?你他娘的这事能赖得上我吗?”

闻听此言,他那小舅子一抬手,狠狠地就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5

可以说,四叔这人的所作所为,搞得就是在自己的家里,他的孩子也没哪个拿他当个正经长辈来对待。

他共有二女一子,上面提到的他的儿子狗蛋,如今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

狗蛋自小就不务正业,小小年纪便出息得一溜歪斜,坑蒙拐骗样样会。

他常年在外胡游乱逛,满天底下去胡作非为,家里和生产队都管束不住他。

可至于他在外头具体都干了些啥,谁也不清楚。

人们只知道有那么几次,有几伙来历不明的人,夜里找上他家的门,想捂窝子逮住他,放他的血,好在都让他侥幸逃脱了。

另外,他还有一个与同龄人不同之处,那就是:别人长大以后,也许会因为娶亲困难而五脊六兽地心里着急,让媳妇馋得乱做美梦。

而他却不是这种情况;他显然是命里不乏“桃花运”,颇有些女人缘——从十八九岁起,他就断不了从外边领回不三不四的女人在家里住上个三天五日的。

并且还从不重样,常换常新!

为这,当人们打趣地问他,你这都是从哪里淘弄来的女人,怎么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竟脑袋一晃,美其名曰:这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话说他与自己的父亲。

因为父亲的嗜酒如命,他自小就对父亲很是烦厌。

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他头靠在炕沿上睡着了,而他那喝醉酒从外面回了家的父亲,由于口渴想喝水,竟然把他的脑袋当成了暖水瓶!

进而,见从他的脑袋里倒不出水来时,他那父亲还生气地抬手就给了睡梦中的他“乒啪”一顿耳光,直打得他杀猪一般嗷嗷大哭!

如此的父亲,也就难怪他一向对之感情冷漠,还往往出言不逊。

有一回,他的父亲病倒在床,托人带信让他这个还没成家立业、却已是另起炉灶的儿子回家来尽尽孝道,伺候一下。

可是呢,他却根本就没拿这事当耳边风。几天过去了,父亲那里他连个面也没照!

后来这天,父亲一当好不容易看到他来到了床前,便忍不住怒目圆睁,气冲冲地责怪他道:

“我算是白养了你这么大!我这都是眼看要死的人了,捎信传话去喊你,你他娘的都不赶紧来看看我。”

一听父亲这怪罪的话语,他当时毫不客气地就回敬道:

“你就赶紧闭了嘴少咧咧两句吧。该死不死的老东西,一辈子也没见你说句实话!”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没有果子吃,哪来的拜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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