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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是年华的过路者 一,楔子

我曾对着山河大海说过话,永远得不到来自远方的回复,却得到……自己的不甘的声音。

— by安霖鱼

(1)

2031年6月1日

寂静无声仰望天空,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动作,每次仰起头,垂下头,所有的悲伤都可以过去。可是这次我看到密密麻麻雨珠斜织成网,网住泊川。我也看到,打翻的黑墨水将天空上层层涟漪的白渲染成层层涟漪的黑。藏在心头那股痛,似乎没有离开。

那些喧闹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就是在我耳边盘旋。想着我也想笑,我从来就活在一个笑声筑起的牢笼里,何再故作无碍的不闻不问。

我回头看了看,城市已经很空旷了,好像行走的人只有我。

其实有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撑着伞慌慌乱的行走,与我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呢,在雨中,不撑伞闲庭信步在马路上的人好像只有我一个。

世界喧嚣到陌生,我此刻无所从,无所躲避。

我输了,十四年和它的斗争中,我输的很惨,我每次都为自己加油打气,每次期待着明天,我每次想活下去,我的情绪单一的害怕,我活着,好像每一天是躲在希望的背后,绝望的前面。

i'm sorry…

我输给了它,对不起,我输了。

我缓缓抬头,头发贴着我的脸,或许是我的错觉——张麒梦的脸庞很清晰的出现前方第二个路口。

脑海里闪过一副场景,那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就在这个路口。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我坦然向他勾起了嘴角,他愉快的向我招了招手。我撑着伞。就在这个转角傻傻的站着,目送着他一点点离开这个巷口。即使前一天晚上我们缠绵悱恻,但我当时仍然不舍,念着他。我当时也没有料到,他真会离开,干干净净,无牵无挂。

在雨中,我们的相顾无言最后成了生死相隔。我的动了动,向前走的停顿最后成了没追住他的步伐。我清晰的记得,就在出门第一个路口,那一刻他叫我保重时夹杂着低咽。

前方

第二个路口,

始终没有他,那是我的黄粱梦,醒不过来那种。

他还是我的希望时,留给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如果要问我记得什么。

我还记得…… 我参加过他的葬礼,看着他被推进焚尸炉。

我还记得……我收到过他的遗产,两套房,一架钢琴,一台电脑……

我还记得……他让2030年的冬天十分的寒冷,直接冷到了2031年的六月。

我还能记得……或许更多,或许没有。快乐的记忆会被悲伤渲染,我记的住是庸人自扰,记不住是一生遗憾。

……

那便庸人自扰吧。

……

他的影子消失后,我靠着转角的墙,抹了抹眼角,也许……眼睛有泪,也许没有,只是咸的慌。

穿过没有人的马路,看到的一草一木我都能感觉到我们的记忆存在过,可是让我说,我什么都说不上来。

人都留不住回忆的细节吧?反正我没留下细节,可是,我不是要庸人自扰吗?

呼啦-呼啦-

老槐树叶子相恋的声音十分冗杂。它的树冠此时摇曳在风雨中,风夹着雨压倒树冠边缘那根突兀粗壮的树枝,豆大的雨滴敲在我背上让彻骨的寒意像涟漪一样扩散,我昂起手臂向后退了一步。

在它倒下的时候,我不惊讶,不害怕,只是有种恍然的明白,我在喊,喊的是他,阴魂不散的他,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呜呜咽咽的,全是不舍。他没有出现,没有。

我咧起嘴角踢了一脚树干,一个耳光狠狠打在自己的脸上。

人这一辈子,谁都靠不住,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谁能被靠一辈子

失去了他,我自以为活的不会妥协,但是我妥协了,我向身边的一切都妥协了。

我一直很另类,有时很狼狈,很丧。雨天没他给我撑伞,晴天没他等我停在老槐树下,我很没有安全感,也很孤独。

我想躲到被窝里,让安静充斥在孤单的世界,我或许可以遗忘掉害怕。

我?我可以理解为我想家了?

的确,我想家了。

我看到了泊川小巷那些特色矮楼。

眼泪在我眼眶里炽热和雨水打在身上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家……我快回去了。

(2)

阿静坐在副驾驶座上叼着半根烟,王艾在一旁开着车。

阿静长的很妩媚,是那种颠倒众生的美,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老道的吐出一层烟雾。

车上的气氛很微妙。

阿静把那小半根烟的烟头熄在车载烟灰缸里,十分讨厌这王艾的速度,没什么好语气的说:“你这龟速赶回去估计她尸体都凉透了。”

王艾叹了一口气:“这已经很快了,好不,下这么大的雨高速都封了!这次估计我没有好运了,像上次一样……该多好”

“王孙子,这就是借口,我相信…”说着阿静又抽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四处找打火机,瞥了一眼王艾翻开车垫在夹缝找着了打火机:在王艾面前晃了晃:“你藏的够深的哈。”

阿静按下按钮,出了一些火星子,没有火,阿静继续按,一边道:“你想着张麒梦,你肯定嫌弃你这速度。”

王艾踩深了油门,看见阿静点烟,皱了皱眉头腾出一只手很自然把阿静口中的烟抽掉:“女孩子,别抽那么多烟!”

阿静不恼,把车窗往大摇了摇:“切……”

王艾将车打了一个弯子,手表亮了亮。

他把油门踩的更深,手指关节隐隐发白,整个人开始慌张

看向杨文芊安静的表情:“切什么切,别抽烟抽到自己死在小鱼的前面”

阿静皱起了眉头:“老子要死的话,也要拉你当垫背”

王艾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杨文芊。

他很想告诉她,她回去了。

杨文芊顺了顺头发:“看路,我们还有时间,她在家里不会死的。我们还能赶回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的事?”

杨文芊冷哼了一声:“上次看见你在门上捣鼓,刚刚看到你手环亮了。”

王艾微微笑,她猜对了,看着路

“我估计啊,她还要洗个澡,喝口酒,然后布置一下卧室……”说着,杨文芊抢过打火机,点燃了烟,夹着烟问王艾:“她会这样的吧?把一切做的有仪式感?”

王艾回答不了她,他救了安霖鱼三次,可是这次,他不能保证可以像以往一样正好赶上。

空气中湿哒哒的,还有股尼古丁的味道。

“会的,一定会”

王艾的表情渐渐凝重。

窗外的雨越来越小

(3)

我刚进巷子,雨就小了,入了大门,雨快要停了。我洁白的小礼裙脏了,我望着被鲜花缠绕着的玻璃房,那架三角钢琴和这件脏礼裙不配了。

大门口上的老铃轻晃,院子里散发着泥土香,一旁是另一个院子,前不久刚把隔开的两个院子的两堵墙拆了,又将两个院子砌的连在一起。

两个院子曾不属于我,可现在偏偏是属于我的。现在我所在的院子是张麒梦留给我的,旁边的院子是奶奶留给我的。

两个院子里全部都是记忆。

我拿指纹开进家的门,那门锁哔的响了很久。

我轻轻拉开门。

张麒梦拉开门微微一笑模样忽然撞到了我的脑子里。

那副场面陪了我多少年?我忘了。

蜡笔那只荷兰毛狮犬扑到我怀里,使劲撒娇,我醒过神来拍了拍脑袋,闭上门径直走到厨房里。

这是幻觉,我对自己说。

我病的很严重了,失神,麻木,幻想,想不起事……这些反应一直扰乱我平静的像死水的生活。

推开橱柜—拿出高脚杯。

然后烧一壶热水。气泡咕噜噜的从壶口冒出来。

恰好热水器里还有热水,我洗了热水澡,拾掇了一下狼狈的自己,换了那件放在张麒梦家的黑色礼服。

那件衣服我不久之前拿来的,是张麒梦亲自画图设计的,又请了些名剪裁制的。

张麒梦说过,我是最适合这件衣服的。

的确,我美了,气质更好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想起了阿静。阿静总说我这个太有仪式感,总是比人慢一拍(俗称有尿性)其实我很不赞同,我只是讨厌自己狼狈。

从洗漱间出来时还能影影绰绰地看见日光。

我拍了拍蜡笔的头,进了厨房,将刚烧开的水倒进了杯子里,杯壁瞬间凝起一层雾,从橱柜里找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纸包,把纸包里满满的白色粉末倒在了杯子里。

白色高脚杯里盛满了白色粉末与水的混合物。我轻轻摇晃着,让它尽量溶解,走出了厨房

一缕阳光,撒在我的高脚杯里。

我抬眼看杯里,杯底的白色粉末冒出泡泡浮出水面,似梦似幻的戳醒了我迷了的思绪。

白色粉末是安眠药,我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攒的,又怕被发现,就研磨成粉藏起来,打算在了结一切之后结束自己。

我做到了结束一切,可喜可贺!也许我还是那么懦弱,但我今天勇敢了一回与他们鱼死网破。

我把屈辱,难受还给了加害者,可是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谁是加害者?

我的妈妈?我的弟弟?竺熙?还是那些记者?好像谁都是,却谁好像也不是。

如果要怨,我能把所有人都怨了吗?如果要报复,我能报复所有人吗?

不,我是我的加害者,我谁都不能怨,谁都不能报复。

我谁也不能报复……

我就是这样懦弱,弱到,谁都不敢怨,甚至不敢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将自己开脱出来。

我站在客厅,嘲笑着自己,怜悯着自己,憎恶着自己,最后对着窗外慢慢穿透乌云的光举起杯子,轻轻的,轻轻的,好像怕闹了宁静的现在 :“cheers!”

即使声音还轻也终究划破了现在是宁静

暗红色的唇膏在杯壁留下一个深红的口印。杯子里的液体全部顺着我的喉咙流入了我的食道,到了我的胃,它很热,又顺着我的胃驱散了我的寒意。

我把杯子放在了餐桌上,转身进了卧室。

蜡笔不知所以然的跟在了我的身后,我爬到床上,掀开被子,阖上了眼睛。

贪婪的吸着空气。

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安静的,很快,我要沉迷在这片安静里了。

我撸蜡笔的毛,蜡笔舒适的发出呼噜声。

随时间流逝着。

阳光折去了云的羽翼,照亮了那片蓝的令人心慌的天。

而我思绪的一点一点混乱,张麒梦清晰的出现在我的世界。

金色一点点填充了整个世界。

我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一点点模糊,浓郁的金色慢慢成了黑色

他说过,我们一定要一起流浪啊……

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4)

黑暗,黑暗。

我看到黑暗里的一束光。

是彩色的。

我在黑暗中放开了压在心口的手,缓缓的睁开眼,等待着春风的声音。

我的青春他没有缺席。

我的人生他没有旁观。

我的世界他没有嫌弃

我相信,最后的盛典,他一定不会缺席。

因为张麒梦,从不会不会说谎。

眼角挂着的泪向上方飘去,却一直飘不到尽头。

里面装着张麒梦。

那时候我推着他笨重的轮椅,踩着他的影子,没有那么多的大梦想,只期望生活中有点快乐的调味。

现在,我想等着他的出现,然后只要追着他的影子,向他说,我长大了。

里面装着阿静。

那时我们勾着肩膀,手里撸着烤串,笑的没心没肺。

她做什么呢?现在估计她欺负着王艾然后飞速回家吧,她一定很难受,她怕晕车呀。

里面装着果小暖。

那个爱笑的女孩子。

现在她估计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的哭泣吧。

嘴里一定说着抱歉。

眼泪里面还装着好多人,坐着院子里纳闲的爷爷奶奶,开心推开家门的爸爸,刻薄的妈妈弟弟,傅幽鹿,还有……深深对不起的赵豆窈和苑修文…

好多人啊!

“叮咚”

眼泪散开一圈圈光

散出来张麒梦的影子。

他推着轮椅向我而来,停在与我仅一臂之隔的前方。

笑容淡淡,永远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小鱼苗好不听话!”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放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张麒梦,伸出了手,没有去握张麒梦的手

张麒梦愣了愣,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向前探了探握住了我的手,猛劲的逃脱了轮椅。

一道阳光划破了黑暗,四周成了我最留恋的小巷子。

小院子里,奶奶晾起咸菜,笑眯眯的看着我向我挥了挥手:“去吧”

张麒梦拉着我的手向阳光下的巷子尽头前行:“我们 去流浪吧…”

我握牢他的手,跟在他的后面,看到夕阳下,我留恋的人一个一个出现正向我挥手,而我正离他们而去,向光而去…

(5)

阿静从王艾的车下来,王艾没有把车停好,跟阿静蹿进了泊川小巷,开了家里的门。

家中什么都没变。

阿静本能的跟着蜡笔的叫唤声来到安霖鱼的房间门前。

推开门,蜡笔趴在安霖鱼的手下狂吠。

安霖鱼合着眼睛,安详的面向窗外,她眼角浓艳的妆花了。

王艾愣在了那里。

阿静向安霖鱼走去,跌坐在安霖鱼的面前,握住安霖鱼还没有冷却的手,眼中的泪敲在了地板上。

他们来晚了,她已经睡着了…

王艾擦了擦眼角晶莹的眼泪,缓缓过去用被子给安霖鱼盖脸,颤抖的手指停在了安霖鱼的鼻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