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道:天轩兄弟,你醒醒,快醒醒!
天轩睁开朦胧腥松的昏眼,使劲抹了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身边恍现,由远及近,由朦至清,却正是同患生死、风雨历忧的岳鹏举岳飞大哥。
天轩大喜,仿佛瞬间恢复生机,一把挣扎身体,于半空晃荡几下,抓住岳飞肘臂欣然道:岳大哥!你……你闯过难关了?我们……我们原来都还活着。
岳飞朗笑道:看到贤弟无恙,做大哥的真是再欢喜也没有了。当**、我分别两地,天道冥冥,苍穹不定,为兄还以为有生之年与贤弟再无相见之日。不想指烟流隙,不过弹指功夫,你我又得以重聚,喜煞为兄矣。
天轩道:正是。对了,岳大哥,适才小轩子我感觉做了一场大梦,梦里面斑斓之景,千奇百怪的,又是生又是死,又是悲又是喜的,岳大哥,你的处境也是如此?
岳飞道:正是。那天灵兽分界,你我脚踏逆境,身陷危机。奇幻之事便纷至杳来,层出不穷。自打踏入玄幻境界,只看到茫茫云雾,不见出路,那云雾顶端有一牌匾乃以小篆字体写成,上面写道“只见当前郾城捷,不见身后风波劫”,岳大哥当时不明所以,寥寥看上数眼便又望前面走去,又是战马硝烟。又是枪刀淋血,有悲有喜吧,喜者我大宋王朝提一劲旅战败蒙古汗鞑铁木真率领的五路大军,大军凯旋得回,我大宋子民翘首以盼的光明又重新临近于黑暗阴霾的战地;悲者不想蒙鞑铁木真卷土重来,连挫我大宋韩世忠、刘琦、张俊等数位名将,兵刃锋矢,威震当世,我大宋转虞便有山河破碎,风飘絮吹之危。继而仿佛天塌地陷,一觉醒来,发现贤弟已在身侧,后事如何,便如贤弟目今看到的这般了。
天轩头昂星斜道:岳大哥,你看这是甚么地方。
岳飞旋转四合,环顾当下,只看到此处青苔翠绿,一草一木皆有灵性生机,泉水溪涧,咚咚成响,不似外层之幽暗,不似梦雾幻境之平淡,倒是现实存在的意境。青山翠伴,绿水伊人,更添一丝天籁世外的朦胧之感。
岳飞道:小轩子,此处僻静,却静得出奇,那蟒蛇妖精一去难返,也不知往何处遁匿,我们往前寻探,还要步步小心。
天轩点头示意,岳飞两人便迎风往前走去,心头虽然沉重,但每一步落地却是极轻,显是小心。
待逾跨山荆如林的洞府,穿透峰从溪涧,便转渡到一具不超十丈的石壁,静谧,黯然无音。
天轩涌现一丝好奇道:岳大哥,这是甚么地方?
岳分急忙睹住小轩子的嘴,示意其不要出声,轻声说道:小轩子,不要出声。兵法云:草木逢危,临敌之近,往往暗藏凶险。此时我们深入敌人腹地,此处更兼道途狭隘,你我又不明路径,若是稍有不慎,走露风声,更是死无葬生之地。
天轩脑根一紧,被唬得怕了,赶忙缩嘴。两人再走近数步,闻得一股檀木的香味迎风扑鼻,岳飞心眼警惕,与天轩绕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远远看去,一具檀木床幽华暗引,外围有青丝飘起,里头却一副黑黝黝的躯体,岳飞再想看个仔细,却见置于檀木床里头的躯体全身白绢丝裹,远远观去,却无甚灵清,岳飞一个踌躇,稍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自个相反的地方扔去,以测动静。隔了半晌,无甚动静,除了静谧,还是静谧。
岳飞道:贤弟,我们出去!
岳飞一声怒喝,纵跃而出,豪壮肝胆,斩龙枪寒,挥舞着一道青光,但见檀木床外围的丝帛尽数撕裂,里面横趟着的躯体仍是无甚动静。
岳飞便要挺枪来次,忽有一人拉出岳飞的袖袍,回头看时,却是天轩。岳飞不解道:贤弟,这是为何?
天轩嗫嚅道:岳大哥,如今你我虽然身置险境,但眼前这人未必便是甚么妖精,指不定是为蟒蛇妖精抓来的村民也尚未可知!冒然动手,总是不妥。
岳飞叹道:这一节,岳大哥何尝想不明白?只是贤弟你看,若飞岳大哥年艺有成,更平添贤弟这柄斩龙枪之力,你我早已成为蟒蛇妖精的腹中美餐,焉有机会生存于世界耶?区区一个蟒蛇妖精就已然对付的你我焦头烂额,应接不暇,再加上一个另类妖精,你我胜算还有几何?此人是害人妖精则罢;若只是个寻常农夫百姓,正值非常时期,为自身安危计,也只好委屈他了!
天轩无法,只得撇头一边,不去观睹。岳飞大喝数声,拽引斩龙枪,音如巨雷轰天地,枪若梨花照乾坤,引枪便要搠去……
枪影到处,忽见一抹青风随远方飘来,幻拟人形,竟是流梦无疑,那斩龙枪袭风卷雨,徒具上古威力,饶是流梦有千年修行,虽未伤及本元,这一击之下,魄影魅形,却只引得惨叫一声,一股鲜血如根血柱喷薄而出。
岳飞将枪刃一摆,对准流梦面皮,喝道:好妖精!到处寻你不着,原来躲在这儿!怎么,如今自投罗网,一心讨死吗?
流梦秀眉深戚道:我求你!我求你!不要伤我夫君,我不可以让你伤害他的,他是好人,你不能够伤害他的!
岳飞冷笑道:兀那妖精,尽值这般鸟说!你口口声声说他的是你的夫君,又称他是好人。你乃为祸人世的蟒蛇精,他是你的夫君,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既然铁定心与你这妖精为伍,肆虐风雨,茶毒生灵,又怎可称之为好人?所谓好人,就是能有助于他人的人,他与你一起,莫说不能有助于他人,恐怕连再世为人资格也没有。我岳飞秉持正气,浩然存天地,难道会连是非善恶都分辨不清?今日便要“除魔天地间,仗剑诛妖邪”,将尔等魔男妖女一网打尽!
那流梦身负重伤,自保纵是有余,但若想凭空在岳飞眼皮底下救夫而去,却又谈何容易?这流梦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仪容端秀,此刻再加以泪珠点缀,更添楚楚可怜之象。只是合掌娇柔,一味的哭诉,一味的叩头,一味的哀求,流梦虽为妖精,但爱夫心切的心,比之人世的七情六欲,她的心不比流水更多情;她的灵不比夕阳更美丽,但她的情却能深深震颤着每一个内心的魂灵。
流梦的心是柔软多情的,但斩龙枪的威力非但没有因为流梦的情有所锐减,反倒愈发坚铁,愈加生硬,眼看便是一枪穿心,眼看多情的魂灵片刻光阴便要变得鲜血淋淋,无形无影,仿佛看到流梦秀美的面容间呈现出痛苦寞痉,刃丝飘影,忽的枪头一滞,这枪硬是刺不下去,岳飞大骇,回首环顾天轩道:贤弟,这是为何?
天轩粉嫩的小脸划过一道泪痕,道:岳大哥,这蟒蛇精到处害人,是她不对。但是,小轩子没甚么文化,不懂得甚么道德,也不甚明白何为大义。只是小轩子也曾战火硝连中与至亲至爱的诀别。于这感情之事,也算深有体会。岳大哥,你不妨听她说些甚么,再行下手便了。
岳飞倒舒一口气道:为祸苍生的妖精,你有甚么言语尚未谈吐,不妨一一尽述罢。若敢甩甚手段花样,我贤弟饶得你,岳飞这对嫉恶如仇的心肝可容不得你!
流梦轻挽丝辫,眸子深情往檀木床内全然僵死的夫君望上一眼,秋波款款,惹人思绵,许久方才道:这事还得从几百年前说起……
很久很久以前,我本是梦蝶化身,飞驰于天地花草间,忽有一日不甚坠落半扇翅膀,天地渺远,真真个叫天不应,叫地不应,风吹雨瀑,如此持续,性命也难免如风飘散去……多亏恩公适才路过,取过针线,一针一线,将我为狂风震断翅膀重新贯连,凿穿而成。我重获生命,在他指尖轻轻一添,暗里发誓有朝一日一定会报答他的恩泽福绵。
后来一经打听方才知晓,恩公乃是杭州官宦富贵人家的弟子,钟鸣鼎食之家,书香飘墨之族,家境殷厚,甚么都不缺。梦蝶飘魂,为了能与他相见,我放弃百年修为,也去那投胎轮回。第一世我是恩公庭院的一颗树,总是酿出美好的果实,默默为他遮拦狂风的暴怒;
第二世我是恩公府邸的笼中鸟儿,为了能从近点的地方看到他,我放弃梦蝶的理想,自由的魂行,默默忍受着囚笼的冰寒,朝风隙雨,只为能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看到他。
第三世我是恩公前庭的一朵向日葵,每当恩公朝辰散步,恩公总能在我身边环绕,鼻尖嗅着温馨香厚的芳泽,便是我作为一朵向日葵终身不懈的追求!
第四世我是那天山上的苍鹰,风雨之畔,当寒凛的劲风损害着恩公的身体,我总能挥展自身硕大的羽翼,为他遮暖御寒。
到了第五世,我终于幻化为人形,光阴荏苒,恩公渐渐老去,我成了昔日恩公的外孙女,然而最大的不幸却由此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