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要撤退,却阴差阳错地因为周宇要返回来抢夺萨米尔变成了一场攻城战。好在人族之火发挥了奇兵的作用,千百倍地扩大了伤害,才使得战事由焦灼变为一边倒。
噼里啪啦的火声中,大都督、薛西斯、班布尔等人重新走回寨子,所有木头都在燃烧。不出几人所料,明日清晨这里将会只剩下一片废墟。从此,明珠被从精灵草原上抹去。
“玛夏,找找他们的仓库。看有什么好东西留下来,尤其是要抢救兵器和食物。”
“是!”
“卡兹克,派几个人分四路出城,各前行二十里伏地观察。如遇援军,速速回报!”
“班布尔,清理战场。所有半人马族的尸体堆在一起,要是有活着的。。。”周宇看了一眼一地的枯骨,摇了摇头。这熊熊之下,恐怕一个活口都没有。
“算了,也甭堆了,就当给他们火葬了。”周宇双手合十,冲着几个方向拜了拜。你我本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奈何阴差阳错成了对头,非要决出个你死我活。没办法,造物弄人,认命吧。
“放我下来!放开我!”周宇后背传来了一阵疼痛。原来是萨米尔醒了,用力锤着他的后腰。哦?扛了她这么久了,难怪周宇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的。
“喏!”周宇单手撑着她侧身一甩,一个五彩麻袋就被丢了出去。正当众人瞠目结舌,等着看一个龙钟老太血溅当场时,那老太太一个空翻卸力,落地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时左右手各持一把短剑,目光凌厉地对着面前这群面具男。
“呦呵?还是个练家子!”周宇砸吧砸吧嘴说。
“副指挥使大人,切莫靠近,小心有诈!”班布尔上前一把拉住走过去的周宇。
“不怕、不怕,天黑不怕日错人,酒香不怕巷子深。”虽然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情,但大伙看见周宇摇头晃脑欺过去的动作,一个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要干什么?”老太警觉地向后退了退。
“我要干什么?你是两条腿的,不是那些死马。老虽然老了点儿,但是老子就将就将就吧。”说罢,周宇把上衣解开脱下,扬手扔到一边。
“别、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你!”
“哦?吓唬我呢?要不要再给我四个大嘴巴子啊?”
“什、什么?你说什么?”老太婆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说,要不要赏我四个嘴巴。妮卡小姐!”
什么,他们俩认识?老太婆浑身筛糠一般颤抖,薛西斯和班布尔对视一眼,一头雾水。
“你、你果然是他?”老太婆惊愕地说道。
什么你啊他啊的,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旁人定住了几秒后,窸窸窣窣散了各干各的去了。奴隶兵的优点在于不是命令到自己头上、不是自己分内的事情一概不关心,拽着来看热闹都不看。
“行了,咱们也别玩捉迷藏了好不好?”周宇走过去双手一摊,用力扯拽着老太婆的头发和脸皮。
“别、别,疼!”妮卡一脸怒气地跺在周宇脚面上,大都督哎呦一声跳起了金鸡独立,双手抱着脚背搓揉。
“你、你个坏胚子,你什么时候发现人家的?”妮卡说完,背过身去,想来她是有办法迅速祛除面部的苍老。
“你不也早就发现我了吗?”周宇放下脚,讪讪地说。
“时局紧迫、生死危殆,刚才、刚才的情况我不能与你相认。”
“相什么认呐,大姐?你又不是我妈,有什么好认的?”
“我、我的意思是说,我隐匿于此、蒙蔽他人,就是为了等待时机、与君汇合。”妮卡边说边转过身,已恢复了往日的容颜。比起在库兹西亚捕风城假小子般的装束,今日多了几分绮丽和柔美。
“拉倒吧,你自己被窝里说说得了。让旁人听来,还以为你是在等我呢!”
“我、我可不就是在等你吗?”
“等我,等我你倒是去找啊?好嘛,您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都当上慈禧太后了。我呢?你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吗?”周宇说说跟她嚷嚷起来。在周宇的字典里,跟妮卡就没有道理讲,也不必把她当女人。否则,你会很疼。
“怎么?你这几个月不好吗?”妮卡听他口气里有说不出的愤懑和怨怼,语气软了下来。
“好?好的很,你可以问问我这些兄弟,最近几十年过的好不好,我呢跟他们过的一样。要说好,还真有一件事。看见没,这就是老子新拉的队伍。根红苗正、器宇轩昂、顶天立地的汉子都是。”周宇向脑后指了指大拇指。
“哪儿呢?”妮卡扑哧一笑。
“不就。。。”周宇回头一看,长生军早就散了,各自翻吃的找战利品去了,他身后哪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窝尼玛!”堂堂大都督、堂堂副指挥使大人,肺都要气炸了。
静夜,一些巨大房椽的火还没有彻底熄灭,在草原上习习微风吹拂下,突然闪了又闪,好似眨了眨眼睛一般。躺在解体了的塞伯拉坦魔盒下面,看着眼前的草原之火和天空中的繁星,枕着自己双臂的周宇吹起了口哨。
“你、想什么呢?”旁边的妮卡盘腿坐着,嘴里依旧叼着一根草棍。是啊,这里草多,你就是嘴里叼一块儿草坪都没人管你。
“我在想啊,人为什么有那么多秘密。”
“你的秘密不是最多了吗?跟你比起来啊,别人就都是透明人了。”妮卡仰望星空,双手支在地上,若有所思地回他。
“哎,是啊。秘密多不是不想告诉别人。是因为,你说了人家也不懂,还以为你是蛇精病。”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强迫我告诉你呢。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等你走到你宿命的终点,自然一切都不攻自破。”
“是了。原来我也想逮住你以后胖揍你一顿,把你那一肚子秘密抖落抖落。但是后来我放弃了这个打算,每个人的心底都应该有一块儿只属于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的地方,不应该也不可能去与别人分享。强迫,是不对的。”
沉默,妮卡眼角滑落一滴晶莹,她以微不可查的动作擦拭了一下,继续看着天空。
“那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呢?”
“那天从崤峣之山的内部水道跌落后,醒来我就发现自己在一处河滩边。身边早已没了你和博拉达的身影。我又不敢大声呼喊,就沿着河溪向下游走去。几天后,就到了这个草原。”
“精灵草原,果真是名副其实。就半人马和章鱿就能把普通人吓个半死。”
“何至于此,此时我们不过是在精灵草原的边缘,那草原腹地还有更多的秘密和精灵族人,若是要探寻恐怕没个十年八年都走不完的。”
周宇吐了吐舌头,自己可没有十年八年去荒废,还走马观花、游山玩水吗?真以为自己是唐僧,女儿国住几天、火焰山玩个索道啥的。他再磨蹭下去,库兹西亚可能就要撑不住了。
“那个萨米尔是什么?”
“萨米尔是人神之间的使者,是他们与草原之神对话的媒介。萨米尔在草原土著语里是通晓、晓彻的意思。”
“那他们凭什么相信你是萨米尔,而我就是撒泡屎?”
呸的一声,妮卡啐了他一口。不过他要不这么说话,妮卡实在不敢相信那个恐怖面具下面的脸是那张她熟悉的脸。
“精灵族的传说,萨米尔都是来自外面世界的异乡客。他们长着人族的五官体态,却有着高超的医术和巫术。有的可以呼风唤雨,有的可以治病救人,有的可以制毒下毒。杀戮、拯救、造福是萨米尔的看家本领。”
“哦,那这些你的确擅长。那他们所谓这个萨米尔,不就是库兹西亚大陆上所说的祭司吗?”
“是的,但是比祭司要高阶。因为萨米尔必须会通灵,要能够传达神明的旨意。”
“噢,那可有些为难了。你是怎么为他们传达神明的旨意的呢?发微信还是伊妹儿?”
“我、我蒙他们。”妮卡怯懦地说了几个字。
什么?天天说我男盗女娼,结果你不也是鸡鸣狗盗之徒吗?我就说嘛,哪里有纯洁的男女关系,哪里有真正舍己为人,全都是有戏在里面。
“你真行,矮服了又。你真是戏精啊!我本来总琢磨着以后把你卖到贵州去,neng几个钱花。现在老子改变主意了,不跟你扯了。万一哪天不留神,让你给我卖了我还帮你数钱呢,可就不好玩了。”
“胡说八道!”
“那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妮卡?咱们怎么回去呢?”周宇问了一个两个人都难以启齿的问题。这几乎是他们俩每天都在想却不敢触及、提及的内容。
沉默,两个人一动不动地仰头,在将熄未熄的火光中映红了脸。此刻,没有人想说一个字,因为回去这个话题过于沉重。
“嗨,既然回不去咱就往前走呗。有什么大不了?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大都督居然咧开公鸭嗓子唱起来了,周围躺在地上睡着的长生军连忙把头扭向另一侧,抓起几根杂草胡乱团了团塞进耳朵里。
翌日一早,喝了几大口情人泪的大都督心情十分愉悦,误打误撞闯入精灵草原,虽然折了几十个兄弟但是挑翻了出尔反尔的这些死马。首战告捷,心情舒畅。
“老薛啊,你看的懂这个吗?”在唯一一间未被火矢引燃的木屋里,大都督掏出了地图,摆在桌面上,邀薛西斯一同研究进军路线。
“知道,此为地图。在我那个时代的六千年之前,拜占庭人、古埃及人就开始使用芦苇绘制地图。后来,一些城邦小国在向我强大的波斯帝国进献的时候,还进贡过上面刻有地图的银器。后来,在地狱第九层我还遇到了一个名为埃拉托斯特尼的昔兰尼人。此人发明了浑天仪并测算出了我们那个世界的长度。”薛西斯一世果然是水中贵族百岁山,对这些当时来说高精尖的东西颇有撩拨。
“不是长度吧?那个词叫周长,你说的这个人我听说过,他发明的是经纬度的概念。”周宇一边吃着烤鸡,一边跟薛西斯大侃特侃。
“经纬度,是什么?”薛西斯作为一代帝王神尊,显然对于科学是十分感兴趣的。果然,历代帝王从小都会受到的教育之一:愚民明主才是王道。
“这个问题太过于复杂,小时候地理课我也没注意听,净看幽游白书了。这样吧,以后有机会我给你详细讲讲。”大都督并不是说不明白,只是想尽快进入主题。
“老薛,你看哈,地图上画的这么大一块儿应该是精灵草原了。你看这还画着一个半人马的简要图标呢。”
“这怎么看出来是半人马了?”
“这不是吗?这是马蹄儿这是人脑袋。”周宇瞪大了眼珠子指着一个超小的简笔画。
“这五竖一横你就看出来是半人马了?我说这是个篱笆也未尝不可啊?”薛西斯是一个对介绍、解释、传达要求很高的人,不是轻易糊弄得了的。
“那行,那这个你看,总看出来了吧?”
“嗯,这个倒是与那个叫做什么章鱿的有几分相似。”
“对喽,所以说我们现在在这里。”大都督擦了把汗。
“你看索拉西亚大概这么大,精灵草原占据了其面积的四分之一,另外四分之三呢?也就是草原的西、北、东三面,分别是湖泊、雨林和沼泽。”
薛西斯抱着膀子看着弯腰一顿忙活的大都督,眼皮时不时开合一下,证明自己还在听着。
“我说老薛啊,咱俩这不是开会呢嘛?您老人家能不能专心一点儿,也对得起我从水坑里把你捞出来啊?”
“我说大都督,有一个问题咱们不应该先明确一下吗?”
“什么问题?”周宇错愕地看着他,感觉老薛这会儿好认真的样子。
“我们要干什么去?”
“那你想干什么去?”
“我要传播密特拉崇拜,消灭异教徒,斩杀水王漓。”
“那不就是了吗?我的目的也是这个,咱俩不就搭上班子了吗?这有什么问题需要明确吗?”
屋里一片沉静,薛西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大都督弯腰拄在地图上侧着脑袋,用后脑勺看他。两个人都在思考。
是的,他不能要求薛西斯像撼天盟一样接受自己,追随自己。毕竟他们是同宗同族,说白了谁会跟自己的后代或祖宗翻脸呢?更何况,他们在核心问题也就是回到前世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宇宙级的统一意见,所以调度、指挥、调配起来如臂使指。
薛西斯不一样,他出身古波斯帝国,曾经统治了世界上接近一半的人口,骨子里留着征服世界的血液。让他去相信一个人,追随一个人,效忠一个人,简直是不可能的,即使周宇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人性本如此,此类帝王将相折戟而不断,一飞却冲天。
除了宗教信仰和自己一脉相传的祖先。很遗憾,大都督既不是居鲁士也不是大流士。人性里有很多东西是不可能避而不谈的,比如信任,比如利益分配。
你不能把命交在生命轨迹毫无交集的另一个人手上。薛西斯不能,大都督也陷入了沉思。